土匠
繁体版

第44章 缴粮

    一场冰雹肆虐过后的持续干旱,给峁梁公社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大秋作物几乎是颗粒无收,只有路边那些顽强生长的野草勉强地维持着生命,不至于让人感到这个世界的荒凉寂寞。

    村民参加队上劳动,闲聚在一起谈论的全是今年的越冬吃饭问题。他们祈求老天爷睁眼,能下几场及时雨。如果现在老天睁眼能下几场秋雨,虽然种不上什么庄稼,但至少可以在沟沟洼洼里多长出些能吃的野菜来。

    狗娃虽然安排弟弟妹妹提前挖野菜准备过冬的食物,可就凭这些也只能熬过冬天,漫长的春季又怎么度过呢?

    到了缴公购粮的时节,多数的麦子都要上缴到公社的粮管所。队上组织一些婆娘娃娃在场里负责晒粮。按照粮管所收公粮的要求,把打碾好的麦子都要收拾得干、饱、净,足斤足两一粒不差地完成上面下达的公购粮指标,队上才算完成任务。

    本来张有理是不准备安排狗娃去缴公粮的。可他知道狗娃不偷不抢,也让他放心。再说,队上里的那两头骟驴,还只有狗娃能降得住。要派其他人拉,都觉得费力,也没有人愿意去。

    早晨,张有理安排全村的精干劳力,把晒好收拾干净的麦子装好了麻袋,抬上了架子车。

    全村十多个小伙子拉车的拉车,拉驴的拉驴,拉牛的拉牛,还有四五个人用扁担挑着,组成了声势浩大的缴粮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粮站。

    狗娃拉着那头灰骟驴在前面领路,后面就是那些骨瘦如柴的老驴老牛,慢腾腾地驮着粮食紧随其后。

    到了粮站门口,缴粮的人比平时赶集、赶庙会的人还多。只见各队组织的毛驴、黄牛和装满粮食的架子车排成足有一里多长的队伍在等候验粮。

    粮站收粮的工作人员在收粮的这段时间,不分昼夜地忙碌着,连饭都顾不上吃,忙得也是焦头烂额。不过,这个时节他们也是最有权威的,谁见了都要点头哈腰。尤其是各队的队长,忙前忙后地找熟人,拉关系,想尽快把验粮员请来检验自己队上要上缴的公粮合不合格。要是合格了,那就是天大的幸事,要是不合格,他们就要占用粮站的场地,把粮晾晒,直至收拾干净再装进麻袋里,重新到后面排队等候验粮。

    西北的秋天,也是一个多风多雨的季节。在缴粮期间,如果天阴,他们就得赶紧把粮食往回拉。尤其是边远山区,人挑驴驮走上三四十里山路,把拉来要上缴的公粮再拉回去,那就等于前面排队的几天甚至是十几天的时间都白搭了。另外,在缴粮的这些天,缴粮的人要吃要喝,队上的开支也大,除自己带馍馍以外,队上每年还要提前弄点粮票,为缴粮的人在食堂里买饭吃。

    别的不说,要在对面的食堂讨口面汤或者一口凉水,都要走后门托熟人。不认识的生人,谁会给你水喝?所以说,每年打下来的粮食,农民眼巴巴地盼着把这些劳动果实早日上缴。若是验收不过关,被打回来缴不进去,这让每个队上的人都揪心难熬。

    缴粮的人马太多了,成群的牲口拉屎撒尿,包括牲口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招来不少的苍蝇蚊子,吱吱嗡嗡,叮得人满身是包。

    狗娃拉的这头灰骟驴很不老实,稍不留心,它就会啃前排车上装小麦的麻袋。甚至前面的驴马撒尿拉屎,它都想靠上前去闻一闻,嗅一嗅。如果看见哪头母驴撒尿,这头已丧失了性功能的驴,仍会情绪激动地骚情起来。有几次,这头灰骟驴都努力地想挣脱缰绳前去惹事。狗娃紧紧地把缰绳攥在手里,时时提防着这个不老实的家伙惹事生非。

    那些用扁担挑麦子的人,把麦担子往地上一撂,头戴一顶烂草帽在大树底下纳凉睡懒觉。当队伍向前移动时,他们赶紧起来跟着向前移动。

    缴粮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各队缴粮的人整天整夜地排队守候,快了也要两三天,慢了就得排上一个礼拜的队也不一定能交上。

    西庄队还算幸运,在没有到达粮站前,张有理就托人找关系,让验粮员提前给他们验粮。

    验粮员随意挑选了一麻袋麦子,用一根前面带有倒钩的铁钎插进麻袋里,取出来一勺放在手心看了看。然后又抓起几粒扔进嘴里,用牙咯嘣一咬,说了声:“你队的麦子晒得很干,颗粒也饱满,应该没有问题。最后行不行那还需要等排队进了粮站院子,最后一个检验员说了算。”

    张有理赔着笑脸说道:“我就怕验不上,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天天组织人在场里晒。”

    “你们队的麦子基本合格。”验粮人的话给张有理吃了颗定心丸。

    这让张有理高兴得不亦乐乎。他千恩万谢地给检验员递了一支烟,并把烟给点上。收粮的程序是严格的,对要上缴的粮食也是很挑剔的。

    检验合格的公粮都要上风车,把秕麦子扇出去才能入库。粮站大院里的大风车呼呼地二十四小时转个不停。粮站工作人员昼夜轮流值班,收粮工作时刻不停。

    不过,缴公购粮对农民来说,也算是开阔了眼界。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粮食。偌大的粮仓能把汽车开进去,缴进去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大。这些粮食,都会被源源不断地送往城市,供应给城市里的人们去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