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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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心有千结

    艰难的生活使狗娃别无选择。眼看弟弟妹妹们深陷的眼窝和瘦弱的身体,狗娃怎么也待不住了。

    狗娃知道这个家需要他坚强,需要他去努力干活挣钱,去买回全家急需的粮食。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再次进山,寻找生活的出路。狗娃进山的决心这回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走出家门容易,而有一个心结让他放心不下。狗娃觉得在走之前,自己应该和秀秀彻底地交谈一次。如果没有机会谈心,至少要和秀秀打个招呼。可让狗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秀秀家,被师娘隔门骂了个狗血喷头。尽管没有当着狗娃的面,可这隔门骂人的事,让狗娃心里更加憋屈难受。师娘连个争辩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狗娃盼望秀秀能从屋里跑出来,做个道别,就这点愿望都被师娘剥夺了。这让狗娃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哀痛和遗憾。

    秀秀和狗娃的感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了,他们开始恋爱,是青梅竹马两心相悦的那种!

    晚上,狗娃满脑子都是秀秀和他在一起的景象:他想起和秀秀一起挖猪草,望着那满山盛开的杏花,听着沟底汩汩流淌的溪水,看着秀秀扯开嗓子开心地唱歌的样子;当然更让狗娃感到心跳耳热的是他和秀秀两唇相触,电流穿心的感觉。

    就是这么一吻,让狗娃眩晕,冲动的心情好像带着身体飞出了九霄云外,那种感觉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哎,人想人,没办法!

    狗娃睡不着,想从炕上起来跑到秀秀家看上秀秀一眼。他多么期望这美好的时光能再次出现。他已经想好了,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在进山之前一定要见秀秀一面。

    第二天,狗娃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向秀秀家走去。可他又怕师娘把自己挡在院子外骂个狗血喷头。

    狗娃在离秀秀家很远的地方,看见从小路走过来一个人。这身影他太熟悉了,就是秀秀,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秀秀苗条的身段,风摆杨柳似的走路姿势早已在他的心里烫下了深深的烙印。狗娃加快了步伐,最后竟然跑了起来。他生怕这影子一拐弯会被风刮走。

    狗娃边跑边喊:“秀秀,秀秀。”

    秀秀一听是狗娃哥在叫她,老远就扯开清脆的嗓音:“狗娃哥,我在这呢。”一阵微风刮起了地上的尘土,田野里已经返青的麦苗跟着泛起了碧绿耀眼的波浪,像绸缎一样起伏绵延。

    上次狗娃没给秀秀打招呼就离开了秀秀家,秀秀一直担心狗娃不会再来她家了。她知道母亲在屋子里骂狗娃的话,一定让狗娃听到了。因为母亲放大声音是故意说给狗娃听的。秀秀想阻止母亲,让母亲说话小声点,怕狗娃听见伤心,可母亲不但不听,反而嗓门更大更响。当时把秀秀气得眼泪直流,当秀秀返回主窑的时候,发现狗娃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为了这事,秀秀和母亲吵了一架。秀秀的母亲不依不饶地要秀秀和狗娃断绝来往,整天给秀秀安排满满当当的家务,嘴里还不时地提醒秀秀,不能和狗娃来往。秀秀的母亲越是这样,秀秀心里就越是放不下,越想见狗娃。

    可让秀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日思夜想的狗娃竟然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秀秀见了狗娃,一把抓住狗娃的手说道:“狗娃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狗娃心有所思地说道:“我怎么不会来呢,在进山之前,我必须见你一面,不然我会心不甘。”

    秀秀听了狗娃急于想见自己的迫切心情,心里像灌满了蜜,甜甜的暖暖的。狗娃把自己进山的打算给秀秀说了一遍,秀秀问:“狗娃哥,你准备啥时间出发?”

    “准备后天早晨出发。”

    “去多长时间,啥时候才能回来?”

    “啥时间回来我也说不清楚,要是活多,我就多干一段时间,活少了,我就早点回来。”

    “去那么长时间,家里怎么办呢?大叔还有病。”

    狗娃无奈地说道:“没有办法,家里没有啥吃,不出去干活全家人都得饿死!”秀秀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她为狗娃生活的艰难拮据而担忧。狗娃低声问秀秀:“师傅在家吗?”

    秀秀点头答道:“在家。”

    狗娃拉了一下秀秀的手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和师傅说说。”秀秀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秀秀家走去。

    进了大门,快走到主窑的门口,秀秀大声说道:“爸,狗娃哥来了。”

    李望福一听狗娃来了,从窑里走了出来,见狗娃和秀秀一前一后,问道:“狗娃,你来了。”

    狗娃“嗯”了一声,算是对师傅的回应。

    李望福把狗娃让进窑门,秀秀转身回厨屋去提开水。刚一跨进门槛,秀秀的母亲便生气地骂道:“死女子,我喊了你好大一会,你猴到哪里去了?一个女娃娃,都这么大了,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整天在外面疯啥?”

    秀秀知道母亲不愿意看见自己和狗娃在一起,心里憋气。母亲唠唠叨叨地骂,她也不吭气,只是用无声来对抗。

    母亲骂了一会,见秀秀不吭不哈,也不搭理自己,便不再作声,各干各的活去了。

    李望福喜欢狗娃,平时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狗娃。狗娃在师傅家也不拘谨生疏,他对师傅说:“家里再过几天又要断粮了,我想后天就进山去做土活。上次进山里,情况还不错。山里人也实在,干完活都能按时结工钱。没有钱的,用粮食顶工钱也很痛快。只要把活干好,山里人有时还能多折点粮,我看山里的活比前塬的好干。要不,咱爷俩一起进山干土活吧?”

    李望福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山里的活好干,活也不少。可是我走了家里不行,你师娘和秀秀两个女人在家,我出去时间长了不放心。再说,队上这几天的活也比较多,队上给我安排了几个人,让我带着把阳面山上的胡麻种上,我想去恐怕队上也不放,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后山地区山大沟深,路不好走,人生地不熟,如果他和师傅两人一块去,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活也好干。遇上麻缠的事,两个人还可以商量一下。另外,两个人也可以隔三差五地轮换回家照顾一下,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

    狗娃尽量说服师傅能和他一同进山:“师傅,我师娘和秀秀您就不用担心了,前些年您出去干土活,有时也十天半月不回家,她们把家里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何况秀秀已经长大了,能帮助师娘把家照顾好。队上里的活,您就给队长说一下,出去干土活,回来给队上缴副业款,队上里也落个实惠。

    李望福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干了二十几年的土活,听到干土活心里就发怵,想慢慢地退出土匠这个行当,所以才找理由委婉推辞:“你正年轻,有力气,活又能拿得出手。现在你干的土活比我干得还好。这几年,叫你干活的人比我多,你就好好地干吧。我身体不行了,支应不下来。”

    狗娃听出了师傅不想去山里干土活的真正原因,微微一笑说道:“师傅,您的年纪也不算大,身体还硬朗着呢。”

    李望福叹了口气说道:“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和你年轻人相比呢。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干活从来不怯场,只要有人一叫,我提着泥抹瓦刀说走就走。现在不行了,脚腿不灵便,活也拿不下来。给人家干活,人家都嫌我慢,腰来腿不来的,老了!”

    狗娃见师傅执意不去,就再没有强求。

    李望福一再地叮咛狗娃:“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干土活比较危险,你一定要有眼色。尤其是干挖补烂窑的活,要多看看,不能干的活千万别干。”“师傅,您放心吧,这几年您带着我也干了不少难干的活,您的手艺我基本上都学会了。挖补烂窑,您也给我教了不少的方法,我会小心,您就放心吧。”

    狗娃和李望福两个人在一起聊着闲话,他渴望秀秀能来主窑一趟,再多看看心上人几眼。可秀秀被母亲管束着,不让秀秀见狗娃。

    狗娃实在等不住了,有些失望地说:“师傅,不早了,我要回家去了。”

    李望福挽留着狗娃:“等中午吃完饭再走吧。”“不吃了,我回去还要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说着,狗娃迈出了门槛向院子走去。

    李望福跟着狗娃出了院子,关心地问道:“狗娃,你爸的病这几天怎么样了?”“我爸的病还是时好时坏的,不过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多了,差不多五六天才犯一次。”

    “你家里能转开吗?如果转不开,就让秀秀去你家帮几天忙。”

    “不用了,师傅,上次我出门,秀秀到我家去帮了那么长时间的忙,我心里觉得都过意不去了。”

    狗娃和李望福在院子里说话,正在屋里忙着收拾家务的秀秀听见狗娃要走,赶紧从厨屋出来说道:“狗娃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帮几天忙有啥,你还心里过意不去,你要是家里有啥忙要帮的,你就只管给我说。”

    秀秀刚说完这话,秀秀的母亲在厨屋听得不顺耳,大声说道:“死女子,驴槽里没你,马槽里没你,你跟着瞎操个啥心?这几天家里忙得都转不开了,你还想着往外跑,能野死你吗?”

    狗娃听师娘这绵里藏针的话,觉得扎心,可也不知道说啥是好。他站在院子里懵着头也不说话。李望福和秀秀都被秀秀母亲这话给弄得耳热脸红,特别尴尬。

    李望福连忙打断话茬说道:“狗娃,你师娘这几天心情不好,前几天,我和你师娘置了点气,你可别见怪。”

    “没啥,没啥,师傅师娘,你们进屋吧,我走了。”

    狗娃有一种想立刻逃跑的感觉。转身的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深情地瞧了秀秀一眼。

    秀秀满眼都是留恋和不舍,哀怨的眼神仿佛刀子一般割着狗娃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神像一道电光,传递着他们心间彼此爱慕的信息。或许这种眼神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读懂。

    狗娃迈开脚步,要向大门走去的时候,秀秀突然说道:“狗娃哥,你等一下,我送送你。”说着就随着狗娃往外走。

    从这些细微的对话和表情,李望福已经感觉到了这对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变化。他什么也没有说,看着秀秀把狗娃送出了大门外,自己则回了主窑。

    狗娃和秀秀一出大门口,转到了一个能遮挡视线的拐弯处,秀秀一把挽住狗娃的手说道:“狗娃哥,你真的要走?”

    此时,狗娃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流,让他不能自已,使他窒息!狗娃强忍着对秀秀的感情!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这种无言不是一种告别,而是一种千丝万缕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