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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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狗娃受辱

    贫困总会把人们带向不同的命运。贫困还能改变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甚至扭曲人们的灵魂。

    狗娃把父亲接回家,一块沉重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几天,狗娃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妥当,准备继续偷偷地去后山干土活。

    可到了开春,队上的农活也忙了起来。张有理听说狗娃回来了,几次派人催狗娃参加队上的集体劳动。狗娃只好东躲西藏。派来的人找了狗娃好几次,都没有找着人。于是,张有理便派了一个人专门盯着狗娃家,看他啥时间在家。这天,狗娃正准备去秀秀家和李望福商量去后山干活的事,他想说服师傅和他一起去进山。当狗娃给母亲打完招呼要出门的时候,张有理带着张雕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把狗娃堵在了家里,不许外出。

    狗娃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不向张有理低头求情:“队长,您就行行好吧,让我出去干几天土活,我要再不出去,家里就会饿死人的。”

    “不行,其他人都可以出去,就你不能出去。”

    张有理霸道无理的答复,顿时让狗娃肚子里的闷气如乌云旋转翻滚。他真想冲上去揍张有理一顿。可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怎么其他人都可以出去,我就不行呢?”

    “别人出去打工,回来给队上缴副业款。你出去不但不给队上请假,回来也不报到,还不缴副业款。再说,你家里没有人参加队上劳动,让菊香去混工分,连你家的公摊提留都挣不出来,国家的干部和吃国库粮的人谁来养活。你现在就乖乖地给我在队上参加劳动,哪里都不能去。”

    狗娃见张有理对自己不留一点退路,气得涨红了脸,大声为自己辩护:“你们来叫我上工,不让我出去干土活,可以。那我全家人的吃饭问题队上给我们解决了吧?”

    张有理一听这话,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娃叶子不要太麻了!家里有没有吃的,全凭挣的工分多少。队上都是按工分分粮。你们全家人不参加劳动,队上凭什么给你们供应口粮,养活你全家?”

    狗娃讲自己的理由:“我和菊香全年参加队上集体劳动,整整一年,还要向队里交上一百多元钱才能分上二百多斤粮食,不够全家人吃半个月,您让我们全家人喝西北风吗?”

    狗娃的母亲听见院子里有人争吵,赶快从厨屋出来,给张有理说好话:“他有理哥,你看看,我家里除了狗娃和菊香之外,还有谁能参加队上的集体劳动?我的那几个娃娃念书的念书,年龄小的还趴在炕上,我也是个病身子,参加不了队上的劳动。现在狗娃他爸有病在家,一大家子人每天要吃饭,狗娃再不出去挣点粮回来,全家人眼看就要饿死了,你就行行好,让娃出去吧!”

    张有理从鼻子里挤出一句话:“别给我叫穷,你有没有饭吃关我屁事。要吃粮,就乖乖地去参加队上劳动挣工分去。”

    狗娃见张有理非但不让自己出去,还把自己一家人往绝路上逼,气呼呼地说道:“你要说我的弟弟妹妹能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我就带着他们去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去。”

    张有理见狗娃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劲儿地顶撞自己。气噌地一下就上了脑门,出言不逊地骂道:“你一家人像猪一样地让全队人养活着,你还有理了?”

    这是张有理第二次骂狗娃家人像猪一样让全队的人养活着。狗娃被张有理的话彻底激怒了,扯开嗓子不计后果地骂道:“我就是不去参加这集体劳动,我就是要出去干土活养家糊口。你爱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反正我一家人不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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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死。”

    张有理见狗娃不但不参加集体劳动,还不把自己当回事,就想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整治一下狗娃。

    他命令张雕:“把这个坏种给我抓起来。”

    狗娃急忙退到墙角,那里正好放着一把镢头。他拿起镢头,甩开膀子,镢头像飞机的螺旋桨快速轮转了起来。他边抡边向张有理冲了过去。

    张有理见狗娃发疯拼命,竟然丢出一句:“狗娃像他爸一样,也疯了。雕弟,咱们快走吧,别跟一家疯子较量,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说完,带着张雕像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张有理带着张雕走后,狗娃慢慢平静下来,他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鲁莽,也有些后怕。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冒险和冲动是值得的。狗娃放下镢头,两腿一蹲,坐在地上委屈地流下了泪水。

    狗娃这些年和张有理之间的积怨越来越深。尤其让狗娃难以忍受的是,张有理骂他全家人像猪一样被队上养活着。张有理不让他出去干土活,这明显地是想把自己一家人往死路上逼。

    狗娃的母亲安慰狗娃道:“娃娃,人家是队上的干部,不要和人家较真了,能忍就忍吧,还能有啥办法?”

    狗娃说道:“妈,您不要担心了,我这就去找师傅。天无绝人之路,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擦干泪水,狗娃坚定果断地向李望福家走去!

    从开春到现在,队上里的农活越来越多。尽管节气不饶人,可在队上里参加集体劳动,吃大锅饭,混工分的人也不管节气不节气,时令不时令。他们每天懒洋洋地去混公分。家里劳力多的,一家子人都参加集体劳动,混的工分多,到年底决算时,分的粮食也多一些,就是这样的家庭,也只是勉强能维持全家人三个季度的口粮,其余的日子,都是吃糠咽菜,天天饿着肚皮煎熬。像狗娃这样一家八口人的大家庭,只有狗娃和菊香两个人能参加队上劳动挣工分,再加上父亲有病回家休养,不能上班,工资减少,不想其他办法,根本生活不下去。

    生活的艰难已经把狗娃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狗娃下定决心,他要向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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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战,为生存而奋斗。

    狗娃走在去往李望福家的路上,想了好多好多:上次自己偷偷地去后山干土活,情况还不错。再说山里还有很多的柴胡、远志等药材,即是没活干,还可以去挖药材、捡酸枣,一天也能卖个一元两元钱,这比参加队上的集体劳动划算得多。

    他想把这些告诉师傅,让师傅和他一起去后山干活,也算是一条养家糊口的出路。何况后山的活也不少。上次回家时,他还答应几家人要把几处没有干完的活继续干完,他不能言而无信。

    狗娃进了李望福的院门,在院子里喊了两声:“秀秀,在家吗?”

    秀秀跑出院子,含情脉脉地说道:“狗娃哥,你来了。”

    狗娃问:“师傅在家吗?”

    秀秀答道:“我爸上工去了,不在家,我妈在家。”

    狗娃找师傅心切,李望福不在家,他心里有些失落。当他站在院子里不知是该回家还是该进窑等师傅回来的时候,秀秀的母亲在厨屋里像扔炸弹一样开了腔:“你师傅不在家,以后有事让你师傅到你家去说,别每次来都像叫魂似的,在院子里乱喊。”

    狗娃觉得师娘今天口气阴冷生硬,说话好像吃了火药,让人听了伤面灼心,心里有些纳闷。

    以前他到秀秀家,师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过话。

    狗娃被师娘的话呛出一头雾水。

    狗娃尴尬地问了一句:“秀秀,师娘今天怎么了?说话气呼呼的,家里发生了啥事?”

    秀秀把手指往嘴唇一搭,小声说道:“狗娃哥,我们到主窑里说话吧。”秀秀开了窑门,狗娃跟着秀秀进了主窑。

    秀秀接着说:“狗娃哥,我爸和我妈前几天吵架了。我爸还打了我妈,我妈的腰也扭伤了,在家养病呢,心气不顺,你不要见怪。”

    狗娃知道师傅的脾气是很好的,老实厚道,不爱吱声。师娘虽然心直口快,有事爱唠叨,可到秀秀家那么多次,有时也碰见过师傅和师娘发生点小矛盾,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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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小别扭。可师傅动手打师娘的事他从来还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看见过。狗娃满脸狐疑地问秀秀:“为啥打架?”

    秀秀支支吾吾,红着脸有些说不出口。

    这时,秀秀的母亲在厨屋大声叫到:“秀秀,你个死女子,跑哪猴去了,快回来给我倒点开水。”

    秀秀“唉”了一声,紧跑快走地回厨屋去了,主窑里只留下狗娃一个人。狗娃顿时觉得这个以前很温暖的家庭,现在竟然变得凉气嗖嗖。

    以前,狗娃和师傅在这个窑洞里抽旱烟拉闲话,如果是逢过年过节,师娘还烫壶自家做的黄酒。他和师傅坐在炕上喝几盅,心里暖烘烘热乎乎的,满是温馨关怀。可现在这热情怎么就没有了呢?

    狗娃心里有些迷惑,坐立不安起来。

    等了一会,不见人来,狗娃走出主窑,准备到厨屋看看师娘,向师娘和秀秀打个招呼离开。

    当他走到厨屋门口的时候,听见师娘正在骂秀秀:“你和你爸不顾家了,踢家败家,我看过不成了。你看狗娃那个穷家,是一个无底洞。可你和你爸老把家里的东西偷偷摸摸地往他家里送。以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现在你们越来越上劲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狗娃一来,你丢了魂似的。以后你要是再敢和狗娃来往,我打断你的腿。”

    秀秀反驳道:“狗娃哥是好人,我就喜欢他。再说,狗娃也没有得罪过您,您怎么就那么反感他呢?”

    秀秀的母亲不断地贬低狗娃家:“你看狗娃家穷得像水冲了一样,家里那么多娃娃,像一窝猪娃。就现在这年景,我看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都要饿死了,你还往那穷窝窝里钻?”

    “妈,您说这话也太过分了吧!不管狗娃家里有多穷,我就喜欢狗娃哥,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狗娃听见秀秀在屋里和母亲争辩,还夹杂着秀秀呜呜的哭声,他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张有理骂他全家人是一窝猪,今天从师娘嘴里又听到了同样的话。

    狗娃感到五内俱焚,眼前发黑,脑子嗡的一下,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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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得透不过气来。

    因穷苦而受到的羞辱,仿佛一股灼热的烈焰再次把狗娃灼伤,他啥也没有说,也没有和师娘、秀秀打招呼,心灰意冷地离开了秀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