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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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车站发疯

    从看守所出来,狗娃和李望福不敢在县城多停留。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带多余的干粮和店钱。但是他们也不能为了省钱步行带着父亲回家。张世德一会儿发疯一会儿清醒的。如果在路上病情发作,狗娃和李望福也没有办法控制。

    狗娃和李望福带着张世德到了汽车站。这是一个极其简陋而又破旧的车站,坑坑洼洼的院子里,只停了四五辆破破烂烂的班车。能坐得起班车的也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对于这个贫困地区的人们来说,他们宁愿步行走上个三四十里山路,也不会掏出身上仅有的那几块钱去坐这奢侈的班车。

    李望福攥着身上的那十元钱,两次走到售票窗口都折了回来。他真想和狗娃带着张世德走回去,省下这几元钱。最后他还是一咬牙买了三张班车票,然后把找回来的零钱小心翼翼地装进衣兜里,生怕丢了。

    买完车票,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狗娃和李望福领着张世德蹲在车站一个拐角处的水泥台上。这时,张世德突然挣开了狗娃的手,站起来向街上狂奔而去——张世德的疯病又发作了。

    张世德是看见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受到了刺激,才突然发疯的。也许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比正常人对某些事情更敏感些吧。他跑得飞快,边跑边喊:“死人了,血,血,血!”

    狗娃和李望福跟在后面紧追,当张世德跑出有二十多米时,被地上一块石头绊倒,脸蹭在了地上。狗娃和李望福跑过去抓住了张世德,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看,脸上已蹭破了皮。张世德用手一抹,满脸是血,惨不忍睹。这一折腾,很快引来等待坐车和街上闲散人的目光,他们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出来,呼啦一下把狗娃、李望福和张世德围在中间,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

    “这个人怎么了?”

    “是个疯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疯的,怪可怜的。”

    有的人开始猜想,有的人开始同情,还有一些人是专门起哄看热闹的。猜想的人嗡嗡嘤嘤不停地谈论,同情的人凄凄切切沉默不语,只有那看热闹的人嘻嘻哈哈,他们觉得这比戏台子上演的看起来更热闹有趣。

    狗娃和李望福把张世德连拉带拽地返回了车站。他们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追到哪里。直到狗娃、李望福和张世德三个人都上了班车,车子开出了车站才摆脱了这些人的围观和议论。

    上午十点多钟,班车到了西庄村头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狗娃背着父亲和李望福一起下了车。路上本村人看见狗娃背着张世德往家走,大人见了都摇摇头表示不同程度的同情,觉得张世德也着实可怜。

    狗娃背着父亲进了自家院子,在院里喊了一声:“妈,我爸回来了。”

    狗娃的母亲赶忙从屋里跑出来,见张世德破旧棉袄上的扣子全没有了,两片衣襟像两扇敞开的破门,肚皮裸露在外面。她心疼得流下了泪!

    狗娃背着父亲往主窑走,狗娃的母亲紧随其后。

    张世德处于昏迷状态,不闹也不说话,狗娃把父亲放在了炕上,狗娃的母亲把张世德身上的破衣服脱了下来,盖上被子,让张世德静静地安稳睡觉。

    狗娃的母亲去给张世德找换洗的衣服,边找边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只要人没有事比啥都好。”

    丈夫回家了,狗娃的母亲感激地对李望福说:“他叔,这次您可给我帮了大忙,把娃他爸从看守所里领回来,要不是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李望福叹了一口气,说道:“别的就不说了,只要人全乎着回来就好。”狗娃的母亲觉得欠李望福的人情太多,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

    李望福表现出一种谦和的态度说道:“你也不用太客气了,我也帮不上啥忙,以后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会尽力去帮助你们的。人这一辈子,谁家没有个难处,谁家没有个困荒时候。”

    狗娃的母亲尽量克制自己的眼泪不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可想到伤心之处,依然没能阻住满肚子的苦水,泪珠还是从眼角滚落到了嘴边,那滋味,犹如吃了黄连苦胆……

    张世德出事不仅仅是狗娃家里的不幸,使祖祖辈辈和黄土地打交道的农民们对孩子上学读书有了不同看法。有的人说不读书就像瞎子傻子,两眼发黑,不明事理,做人缺一窍;有的人则用张世德和张世文作为例证,进行反驳,道出“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奇谈怪论来。

    可这不念书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年四季从事队上的劳动,不会算工分,不会算自己一年能挣多少钱,分多少粮。这些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全凭队上的会计噼噼啪啪把算盘珠子一拨,说你多少就是多少,有些人觉得不念书实在是不行的。

    张世德和张世文兄弟俩落下如此下场,给村里的一些大人和孩子当了反面教材,就这样,村里有的人家把正在上学的孩子从学校里叫了回来,参加队上的劳动挣工分,以缓解眼前的艰辛。

    这段时间,全村有七八个孩子都离开了学校,回家参加队上的劳动,挣工分养家糊口去了。有的还不到能参加劳动的年龄,也辍学了。张有理针对这么多回家的孩子,制定了一项土政策:娃娃们不满十四周岁的,允许参加集体劳动,可工分比大人少一半。

    在校的孩子,原本也是每天半天上课半天到学校的农场里劳动,大人们也只是把他们放在学校里让老师照看着长身体而已。至于他们学习成绩的好坏,家长根本不去过问。书能念多少就念多少,不当睁眼瞎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