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人挪活，树挪死。”狗娃回去后，没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他害怕母亲反对。

    狗娃知道，要是给母亲说了不参加队上劳动，母亲会认为这是犯法要坐牢的。全年参加劳动分不上粮食事小，而不参加队上劳动坐牢事大。但要参加队上的劳动不外出寻找出路，全家人就会被活活地饿死。

    狗娃思前想后，准备先向师傅李望福借上一百斤高粱，暂时保证家里的生活，然后就出去到后山地区干土活。

    狗娃来到李望福家。李望福问：“狗娃，你爸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时重时轻的。有时半夜起来闹腾，一直折腾到天亮。嘴里一直说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死人了，杀人了’的话，听了让人害怕。”狗娃担心地说着。

    “你知道你父亲是啥原因疯的吗？”

    狗娃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天我担水回来，见有人把我父亲送回家。来的人也没有说是啥原因，他们送到家里开车就走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病的。”

    “唉！那你家里这生活，以后怎么过呀？以前你爸有点工资，还能勉强养家糊口，可现在……”

    李望福叹了口气，也为狗娃担忧起来！

    李望福只是吧嗒吧嗒地一个劲抽着旱烟，屋子里弥漫着很浓的旱烟味。

    这时，李望福的女儿秀秀进了主窑，看见狗娃坐在炕沿上和父亲说话，问了句：“狗娃哥，你来了。”

    “嗯。”狗娃低沉地应了一声。

    秀秀是李望福唯一的闺女，比狗娃小两岁。生了秀秀后，李望福本来还想要个一儿半女，可妻子后来再也没有生育过。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老两口视若掌上明珠。

    秀秀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头上的两根长辫在胸前晃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尤其招人喜欢。

    人常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这朵花不仅仅是外表上的美丽和大方。这个年龄的女孩，心理也逐渐地成熟起来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小秘密：秀秀早就看上狗娃了。

    狗娃十四岁拜李望福为师学做土活。那时候，狗娃经常在秀秀家里泡着，有时就住在秀秀家。师傅和师娘都喜欢狗娃，觉得这娃娃能吃苦，头脑灵活有主见。懂得孝顺父母，爱护弟弟妹妹。而且，长得也结实，浓眉大眼的，个子高高大大的。

    李望福夫妻俩也曾经想过将来等秀秀到了结婚的年龄，把秀秀许配给狗娃。

    但问题是狗娃家里太穷，光景是越过越烂包。狗娃连一天学也没有上过，还不识字。

    李望福夫妻俩晚上睡觉的时候闲聊秀秀和狗娃的事情。可后来一想，狗娃家里孩子又多，也没劳力，挣不上工分，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他们害怕把姑娘嫁给狗娃受罪，所以就一直没有提过这回事。

    而狗娃觉得自己家穷，秀秀又出落得水灵俊俏，性格活泼可爱，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觉得自己配不上秀秀。即使心里再喜欢，也不敢轻易向秀秀表达。再说师傅师娘一家人都对他特别好，常常接济家里。狗娃觉得师傅一家有恩于自己，怎么能让秀秀嫁给自己吃苦呢？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总不敢靠近秀秀，也不敢有娶秀秀的奢望。

    而秀秀却喜欢狗娃，当狗娃来她家里的时候，她总喜欢和狗娃说话。每次看见狗娃，她心里总有一种亲切与甜蜜在心底荡漾。只要狗娃来到她家，她的心情就特别愉快，干起活来脚轻手快。如果狗娃几天不来，她心里总像是缺少了点什么，空荡荡的。这或许就是一个少女朦胧的初恋吧。

    狗娃当着秀秀的面，不好意思向师傅提起借粮的事。这就如同一个乞丐向熟人讨饭一样，使他难以开口。

    秀秀出去后，狗娃赶忙给李望福说：“师傅，我看参加队上劳动挣的工分养活不了我一家人。我爸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家里负担太重了。我想出去到后山地区做土活养家糊口。”

    李望福劝说道：“干土活？现在出去绝对不行。你想想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缺粮少吃的，谁家还有能力叫匠人干土活呀。要去，也要等到麦子收后才能去。”

    “师傅，我不出去实在不行了，等熬过春慌，全家人都要饿死了。我已经打算好了，准备这两天就出去找活干，换点粮食回来。”

    李望福想想狗娃家的境况，也没有啥更好的办法来解决。他只是默默无语地坐着抽烟。

    “师傅，您能不能先给我借点粮？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等我度过这灾荒就还您。”狗娃难为情地乞求师傅。

    李望福说道：“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这灾荒年月，我家里粮食也不多，勉强能度过这个春荒。没有办法，我只能给你少借点，暂时救个急。”

    “还是师傅好！等我家里缓过劲了，我一定好好报答师傅。”

    “唉！现在啥也不说了，救人命要紧啊。”李望福抽了口烟，接着问：“你出去了，你爸谁照顾？”“我妈在家伺候呢。”

    “不行的话，就让秀秀帮你照看一段时间吧？反正现在是农闲时节，生产队不上工，没啥事。”李望福关心地对狗娃说。

    狗娃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他突然从炕沿上跳下来，趴到地上，面对师傅连磕了三个响头。

    李望福赶紧跳下炕，扶起狗娃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啥嘛！”白天取粮害怕被人看见，李望福和狗娃商量好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拿粮。

    告别了师傅，狗娃走出大门，刚到一个拐弯处准备上门前的土坡时，秀秀像一只小燕子，突然从拐弯处飞了出来，把狗娃吓了一跳。

    狗娃问道：“秀秀，你藏在这里干什么？”“等你呀，不行吗？”

    秀秀调皮地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狗娃。“狗娃哥，这是五个洋芋疙瘩你拿着。我知道你好几天都没有吃饱饭了，这是我给你拿的。”

    狗娃有些尴尬地说：“我不要，你别拿了，让师傅和师娘看见不好。”“没事的。他们不知道，你快拿着吧，我走了。”说完，秀秀一转身就跑回家去了！

    狗娃拿着这沉甸甸的洋芋疙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夜深人静时，狗娃按照李望福说的时间，拿上麻袋来装粮。他和李望福把高粱装好后抬出门口，放在了架子车上装好后说：“师傅，我最近几天就想出门找活干。”

    “你准备去哪儿？”李望福有些纳闷地看了狗娃一眼。

    狗娃说道：“听说后山野狐沟情况还可以。那里人少地多，基本上是一两户人家就住着一个大山头。沟沟洼洼的边角地也不少，基本上没有人管。私人家里可以偷偷摸摸地开垦点荒地，种点土豆、萝卜和一些杂粮来补贴生活。家境比咱们前塬的好些，或许有人做土活。”

    李望福听狗娃这样一分析，觉得也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去那里是不错的选择。以前我去给人干过土活，那里人的生活确实比前塬人好一点。你如果下决心要去，我也不阻拦你，你去试试也行。”

    李望福还给狗娃交代了去时要准备的东西以及和山里人打交道的一些基本常识。

    狗娃说道：“师傅，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只要我在那里能找上活干，情况好的话，您也来，我们两个一起干。”

    “现在家里还离不开我，你先到那里干着看吧。如果情况好的话，再给我说。”李望福委婉的推辞让狗娃有些失望，狗娃现在最需要的是自己有个伴。

    李望福见狗娃有些迟疑，说道：“你决定哪天走的话，就给我个信，我让秀秀过去给你家帮忙。”

    “师傅，您家里的活也不少，秀秀去我家帮忙，您家能忙开吗？”“有我和你师娘在，你就不要担心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夜深人静，密密麻麻的星星镶嵌在漆黑的夜空。秀秀和母亲都已经睡觉了。

    狗娃估计村里的人也应该都睡着了。便告别了师傅，拉着架子车趁着夜色回家了。

    张世德自从回来住进主窑，身边一直不敢离人。主要是张世德的病时不时地发作，经常要有人守护。队上派来照看张世德的两个小伙子，伺候了三天时间就不耐烦地离开了。现在全由狗娃的母亲一人照看。狗娃的弟弟妹妹们都睡在了厨屋里。他们一个个都还小，只要头一挨上枕头，就马上睡熟了。家里的愁肠事全是狗娃和母亲操心。

    狗娃的母亲听见院子里有动静，知道是狗娃回来了。

    母亲自语道：“我娃回来了，我娃回来了，是我狗娃把粮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