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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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疯子走失

    这些天,狗娃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了一下,找张有理借口说父亲有病,把放羊的活给推掉了。

    张有理也觉得让狗娃放羊不但没有起到惩罚的作用,反而让他更清闲自由,太便宜他了。张有理正打算把狗娃换掉,没想到他主动找上门来了。于是就同意让狗娃把羊交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去放。狗娃趁羊还没有交接的时候,偷偷地把自己的白奶羊从羊圈里牵了回来,圈养在自家院子的一个小柴窑里。一切安排妥当后,狗娃就准备去后山地区干土活去了。

    狗娃出发的这天,秀秀大清早就来到了狗娃家。一进门,见狗娃和母亲正在专心地挤羊奶。

    秀秀咯咯一笑,说道:“大婶,让我来挤吧。”

    狗娃的母亲问道:“秀秀,你咋来了?”

    秀秀靠近狗娃母亲的身边蹲了下来,说:“我爸说狗娃哥要出去干土匠活了,让我过来帮忙照顾大叔。”

    狗娃的母亲边挤羊奶边说。“麻烦你了,你爸总是这么有良心!在我们有困难的时候,总想着给我家帮忙,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爸妈了。”

    秀秀一副调皮的样子,“大婶,不用客气。这有啥嘛,谁家没有个困难。”说着,就接过狗娃母亲手中的奶盆,替换了狗娃的母亲。

    狗娃的母亲看着秀秀一双灵巧的手,心生爱怜地说道:“你看秀秀这孩子多懂事,多能干啊!我家狗娃要是能娶上你这样的儿媳妇该多好哇!”

    狗娃母亲的一句玩笑话,让秀秀感到心里一热。她羞涩地低下头,脸上飞起了一片红云。

    狗娃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妈,您乱说啥呀!看咱这家,穷得像水冲了一样,啥都没有,能娶得起媳妇吗?”

    说完,狗娃不经意地看了秀秀一眼。两人目光碰撞的一瞬间,仿佛电波穿过时光隧道,把两人的情愫快速地传到了彼此的心房;又如同电弧迸溅出光亮耀眼的火花,落入心河,溅起了层层涟漪……

    秀秀莞尔一笑,又赶紧低头挤奶。

    狗娃的母亲见狗娃和秀秀脸都红了,笑眯眯地转身回屋,给两个年轻人留下难得的空间。

    挤完羊奶,秀秀端着光洁如玉的洋瓷脸盆进了厨屋。她把脸盆往案板上一放,说道:“大婶,羊奶挤好了,我给您放这儿吧。”

    狗娃的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给她回话,秀秀就急着出了厨屋,和站在院子里的狗娃说话:“狗娃哥,你啥时候走啊?”

    狗娃微微一笑,说道:“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等太阳出来暖和一点就走。”

    秀秀忙把狗娃拉到院墙角,从裤兜里掏出五元钱,拉着狗娃的手说:“狗娃哥,这是我这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钱。你出门在外不容易,一时找不上活就能用得着,给,拿着!”

    狗娃推辞着说:“这怎么能行呢,这钱我不能拿。”

    秀秀小嘴一噘,假装生气的样子,说:“你不要,我就扔了。”

    “哎!别扔,别扔!你好不容易攒下了这些钱,就留着自己用吧。你一个女孩子,身上没钱怎么能行?”

    “我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不着花钱。不像你这次走这么远,在外面无亲无故的。到时候遇上困难,你找谁去?穷家富路,身上有钱,你在外面心里就不慌了。这钱你拿着。”秀秀说着把钱往狗娃手里一塞。

    狗娃是既感动又为难,既甜蜜又苦涩。看着秀秀急切的眼神,他实在没办法拒绝秀秀的一片心意!

    “我走后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你帮我把这只奶羊照看好,全家人都指望着这只奶羊活着呢!家里吃水,可以让狗链和狗剩每天早晨下沟里去抬。你就不用去挑水了!我爸这情况,你也看见了。每天都要有人照顾,这个事就让我妈去做,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照顾。你和菊香要做的就是推磨垫圈,喂羊挤奶,给几个上学的娃娃把饭做好。”

    “狗娃哥,你放心,奶羊我一定喂好。吃水我可以下沟里去挑。你只管放心去吧,我会把啥事都安排好的,也能把大叔照顾好,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你。你到后山去干土活,也没有个伴,一个人走南闯北的不容易。如果外面的活不好干,你就早点回来,不要在外面硬撑着。”

    秀秀说这些话时,内心充满了不舍和留恋!

    阳光已经照到了院子的土墙上,折射出灿烂耀眼的光芒。狗娃就要出发了。母亲给狗娃做了早饭,把昨天提前蒸好的一锅窝窝头都给狗娃用一个布袋子装好。这二十个窝窝头够狗娃在路上吃上三天。

    狗娃带上了做土活用的瓦刀、錾䦆和泥抹等工具,背着一个破黄帆布提包准备出发了。

    秀秀依依不舍地把狗娃一直送到了村口,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狗娃说,可是这时她竟然啥都说不出来了!

    秀秀抬头看了看狗娃那张可亲可爱的脸,说:“狗娃哥,你走吧,要是活不好寻,你就早点回来,免得大婶惦记。”

    狗娃深情地看了秀秀一眼,点了点头说:“秀秀,回去吧,我走了。”

    狗娃转过身,背着行李,顺着村子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他不敢回头,不敢让秀秀看到他眼里的泪水,他必须坚强地,从容地走远。秀秀久久地站在路口,看着狗娃身披晨光的背影,心里如杜鹃泣血般地难受!

    不见了狗娃的踪影,秀秀心里一片空虚。她好像没有看够一样,又跑到了村外塬畔的那棵老榆树边,一直望着狗娃下了山,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远方……

    狗娃走后,秀秀每天都来给狗娃家帮忙。这天早晨,秀秀挤完羊奶,回屋一看缸里的水不多了,她挑起水桶出了门,一个人走着走着哼起了小调:

    鸡娃子叫来东门子开呀,

    十八岁的姐儿担水来呀。

    担一担水来上南坡,

    南坡遇见我哥哥。

    哥见了妹来太啰唆,

    妹见哥来呀眼泪落。

    搬一块胡基与哥坐,

    听妹妹与哥说难过,

    ……

    就在秀秀去沟里挑水的过程中,狗娃的母亲到主窑里看了一眼张世德,只见他呼呼大睡,没啥反应。她给菊香交代:“我去推磨,你把你爸照看好。”

    狗娃的母亲去推磨,秀秀去了沟里挑水,两人一走,家里就剩下狗娃的大妹菊香照看着父亲。

    菊香也长大了,除了参加队上的劳动,每天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挖土垫圈,家里杂七杂八的活计也不少。母亲把她留在家,她还要负责赶在几个学生娃娃放学回家前把中午饭做好,一个人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就在菊香在厨屋里忙着做饭的时候,张世德的疯病又犯了。不知啥时候出了大门,自己跑到村子里去了,菊香浑然不知。

    张世德出了村子,就开始大喊大叫,引得村子里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追在后面看热闹。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捡起土块向张世德身上扔去。

    孩子们和一个疯子玩得开心,闹得有趣。李富财的孙子八哥还编了一段顺口溜,边追边喊:“疯子疯子大傻瓜,走起路来跌马趴,一脚踩在石头上,绊倒碰掉大门牙。”

    张世德神志不清地乱跑。这时刚好一辆长途班车在村子的路口停了下来。车门一开,车上下来一个人,张世德借机上了班车。

    张世德上车后,也没有胡闹。他径直走到了班车的最后一排,在一个空位子上蜷曲着坐了下来。后排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喊不闹不吭声,也没有引起车上人的注意。

    班车行驶了好长一段路后,售票员走到张世德身边说道:“您把车票买一下。”

    这时,张世德突然发病了,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把全车人都吓了一跳,大家被惊得目瞪口呆。车上的乘客惊异地向张世德望去,同时车厢里有了些喧杂和骚动。

    车上一个中年妇女说道:“这人是个疯子。”

    售票员见是疯子,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拖拉着把张世德往车下撵。张世德抓住车上的座椅扶手死活不松手,口里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售票员和司机死拉硬拽也没有办法把张世德推下车。折腾了好一会儿,车上有乘客不满意地说:“到终点了,把这个疯子放下车不就行了吗?何必在车上拉拉扯扯的,耽误大家的时间。”

    司机听了这话,觉得也是个办法,于是就发动车继续前行。就这样,班车一直把张世德拉到后山的方山乡。全车人都下了车,司机和售票员几经周折才把疯子撵下车。至于疯子下去后怎么办,这就无人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