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贩卖猪羊下水上，他想通过贩卖改变家庭的困境。回到家里，他高兴地给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讲城里的所见所闻，还讲了进食堂和晚上住锅炉房的事情。弟弟妹妹们睁大眼睛，一言不发，听得津津有味。

    母亲问道：“狗娃，你买的这些花了多少钱？”“花了二十多元。”

    狗娃把剩下的钱交给了母亲，给母亲算起了账：“羊蹄和猪蹄都是按个买的，羊蹄一个五分钱，猪蹄一个一毛钱，羊头五毛钱一个，羊肚子和猪肝都是八分钱一斤。”

    狗娃的母亲听得云山雾罩，笑着说：“娃啊，账就不用算了，只要我娃安全回来就好。”

    狗娃的母亲白天也不敢把这些拿出来收拾。只能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拿出来清洗、制作。

    狗娃的母亲拿出了三十个猪蹄、二十个羊蹄，还分了一些羊肚羊肝之类的洗干净下锅，其余的用一个袋子装好，藏在装柴禾的小窑洞里，害怕被人发现。

    不到一个小时，肉煮熟了。几个孩子都坐在炕上盯着锅里，等待分享这美味佳肴。说实话，农村人一年四季都吃不上一回肉，肠子早就熬干了。闻见这肉味，孩子们早就忍耐不住了。

    狗娃的母亲把猪蹄和羊蹄捞出来晾着，不让孩子们吃。因为这些是要拿出去卖钱的。她只是把羊肚子和羊肝给每个孩子切了一小块。再给孩子们每人盛上一碗肉汤。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着，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狗娃和母亲商量：煮熟的猪蹄每只两毛钱，羊蹄每只一毛钱，猪尾巴一条一毛五分钱，羊肝肺和猪肚子等下水留着自家吃。

    狗娃的母亲一算，要是把这些猪蹄羊蹄都卖完，可以赚不少的钱，这肉汤就算是白落了，给孩子们补充营养。

    第二天早晨，狗娃的母亲把煮熟酱好的羊蹄、猪蹄和猪尾巴让菊香拿出去卖。可天公好像有意和他们作对，来了个倒春寒，竟然刮起了大风。眼看到了中午，风不但没有停，反而还飘起了雪花。尖利的北风刮起地上的尘土，在天空乱转。树枝上干枯了的叶子，发出了刺耳的哨声，凄厉瘆人！

    即使这样的天气，这些猪骨头羊拐角也需要及时卖出去变成现金，以便下次再去做生意赚钱，不能坐吃山空。

    狗娃的母亲把猪蹄羊蹄仔细地装好放在篮子里，给菊香包上了头巾，菊香提着出了门。

    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突然一股强烈的旋风，把菊香吹得东倒西歪。此时，菊香觉得自己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随时都有被风刮走的危险。她紧紧地抓着篮子。风太大的时候，她就侧着或者倒着走。要是风再大了，她就干脆停下来蹲在路边不走，等风小点了再走。

    菊香跌跌爬爬，走走停停，眼看峁梁街道就在眼前了。这时，马路上出现了六七个学生，像幽灵一样闪现在菊香的眼前。

    今天是星期六，学生们只上半天课。中午时分，这些后山地区住校的学生都要回家背上一周的口粮。

    男孩子们踉踉跄跄地到了菊香跟前，一下子就把菊香围在了中间。菊香是第一次做生意，见这么多人一下子把自己围起来，心里惊恐不已，两腿直打哆嗦。

    一个调皮的男孩问道：“是卖啥东西的？”

    菊香慌乱地说：“是猪蹄、羊蹄和猪尾巴。”

    男孩嘻嘻一笑，自己动手扯开挎在菊香胳膊上的篮子动起手来。他看见这酱得微红的猪蹄、羊蹄和猪尾巴，眼睛都瞪直了。其他几个孩子哗啦一下也靠了过来，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眼睛里放出了野狼一样饥饿的绿光。

    菊香把盖布一拉，恼怒地说道：“你们买不买？不买就别动了。”

    大个男孩问：“多少钱一个？”

    菊香见生意来了，转怒为喜，说道：“猪蹄两毛钱一个，羊蹄一毛钱一个，猪尾巴一毛五一个。”

    一个干瘦的男孩在自己的破衣兜里摸来摸去，终于摸出了一毛钱。他把钱向菊香手里一送，自豪地说：“我这一毛钱，买个羊蹄吧。”

    菊香给那男孩拿了一个羊蹄。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由自主地在自己干瘪的衣兜里装模作样地摸了起来。其实他们知道自己身上并没有钱，只是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无独有偶，一个长得像豆芽菜一样的男孩，意外地从身上摸出了一两粮票，装出大款一样的神情说道：“这是一斤粮票，给我换个猪蹄。”

    菊香没有见过粮票，不知道是一斤还是一两，也不知道该不该用猪蹄换粮票。“豆芽菜”见菊香迟疑，急不可待地说：“到底换不换，这粮票可比钱难得，平时你拿钱也买不到粮票。”

    菊香只知道粮票金贵，也没有见过。她想起哥哥说在古塬市想吃碗饸饹面需要粮票，就动了心思。但反过来一想，如果换亏了，回去母亲和哥哥肯定要责怪自己的。

    当她还在思谋不定的时候，干瘦的男孩在同学面前炫耀着吃起了羊蹄。其他几个孩子馋得直流口水，开始哄笑着从干瘦的男孩手里抢羊蹄。

    “豆芽菜”见菊香恐惧慌乱，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说道：“我这一斤粮票值三毛钱，你一个猪蹄才两毛钱，你占大便宜了，傻子都会换的。”

    说着，“豆芽菜”把粮票硬塞到菊香的手中，自己动手拿了个猪蹄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菊香见他们一个个饿狼扑食般不断地纠缠自己，生气地把篮子从左胳膊换到右胳膊，想尽快躲开这些学生。就在这时，大个子男孩拉住篮子，伸手抢了一个猪尾巴，还没等菊香反应过来，猪尾巴的半截已经在他的嘴里了。菊香气得骂了起来：“你这强盗，要抢啊！”

    就这一哄一闹，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了过来。他们把菊香又一次围在了中间，堵在路上，走也走不脱，逃也逃不掉。

    此时，菊香多么想路上能过来个人，吓走这些孩子。可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现在她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惊恐孤单地应对着这一切。菊香多么想在这时哥哥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为自己解围。

    大个子男孩嘴里吃着猪尾巴，又伸手抢了个猪蹄。其他的孩子也过来哄抢。杂乱中，这几个学生都有了自己的收获，心满意足地撒腿离去。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风还在拼命地吹着。风雪中就只留下了这个孤立无援的少女，恐惧得浑身在瑟瑟发抖！

    菊香想去学校找老师告状，也想去公社告状。可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孩也不知道去找谁。再想想，自己偷偷摸摸地出来贩卖猪蹄，也是违法的。要是让公家人抓住了，是要坐牢的。思来想去，她无可奈何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这风，这雪，这寂寞的乡村小路，连同那枯黄萧瑟的树枝，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颤抖着，为这个孤独的少女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