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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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们是后盾

    六月十六号晚上九点一刻,第一簇烟花准时在清岳城区上空绽放,接二连三的花样在夜空翻腾,二十几年来,已经成了清岳独一无二的风景。

    坐拥最佳视角观景房的江姜正拢着毯子,没骨头似的窝在懒人沙发里,五彩焰火映入眼帘,一如之前的每一年,只是这一次旁边多了个看起来一样懒散的萧肃。

    “我爸爸说,妈妈怀孕产子吃了很多苦,但没有人会记得,提到六月十六,便只有江大小姐的生日这一样,可他记得,白天的宴会是江家小姐的生辰场,晚上的焰火便是属于姜沅一个人的慰籍。”

    当然,现在提到这一天,大家想到的依旧不是姜沅,甚至也无关江小姐了,而是清岳某个富豪数十年如一日的阔气烟花表演。

    清岳的江家早晚会在大众视野中消失,就像变成鬼屋的别墅,变成另一个都市传说,然后彻底埋没在时间里,但至少,不是现在。

    除了江姜之外,还应该有人要记得江桓,如果他们都忘了江先生曾经做过的公益、策划的提案,至少还能记得这一场焰火,即使这半个小时要花掉分部送到江姜手里的绝大部分利润。

    “他们很恩爱。”萧肃安安静静听着,末了,说道。

    他其实在此之前就有所耳闻,江桓其人,最出名其实并不是儒雅随和完全不似商人的做派,而是他家的妻女,处事风格可以演,美名在外依旧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家眷却难见。

    “所以我总觉得你不够好,不够像我爸爸对待妻子的态度。”江姜突然转折,说。

    “那我的确不如。”萧肃坦言。

    家庭生活里,好的父母关系的确会影响孩子很久。

    萧肃想了想自家周女士跟萧爹的相处模式,然后再看眼前的江姜,煞风景的想,他不是跟他丈母娘结婚,用不着像他老丈人,而周女士有一个就很难搞了,要是两个周女士天天对擂,他们家可招架不住,虽然现在也不太平,但分地而居,多少可以避开点儿。

    “他妻子是此生挚爱,视为珍宝,你呢?”

    突如其来的送命题,萧肃却在江姜眼里看出了一股执拗,渐渐也认真了起来,她不是话赶话随口一问,是真的想知道,即使他们结婚七年了,他的妻子依旧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自己看待她的,她不信任他,她不依靠他,甚至都不需要他,可她依旧想知道。

    那不是个答案,而是缺失的他的立场态度。

    萧肃突然意识到,失忆这么久了,一开始频频提及的重新开始也好,真真假假的恩爱欢好也罢,都只有试探和欲望。

    爱不爱也许没那么重要,但对爱人,没有爱,那就什么都不是。

    江姜说的对,不是所有夫妻都恩爱,可是,无恩无爱的,是夫是妻,却不会是夫妻。

    他的妻子,不该是他要刺探后才能信任的伙伴,也不该是麻烦了就压后再议的琐事,更不该是他不高兴了就可以冷处理的对象。

    萧肃知道只要自己说“我也是”就可以糊弄过了这个问题,明天太阳升起,忌日过去,他应该也可以带着江姜离开,或者暂时不离开,度过一个活色生香的早晨再议。

    可他还是在审问自己,他承认江姜这个妻子吗?

    除了那一纸文书,抛开所谓的道德准则,撇清利益纠缠,江姜这个人,是他想要的爱人,是他愿意一起度过剩下近三分之二人生的人吗?

    ——是的。

    即使性格并不讨人喜欢,即使容色早晚会衰退,即使没有安全感总在含蓄问答案,即使偶尔会让他不高兴,也是。

    “挚爱是真实,珍宝是价值。你的价值从不在于我,而我的真实就在日复一日里,我们应该是后盾,是同频。”萧肃否决了前人,诚然,高楼里即将跌落的貌美公主让人心动,可无条件服从他所有不合理安排的信任更难得。

    江氏危机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团队之外,江姜本人的无条件支持才是他们一次次兵行险招的底气。

    “后盾?”

    “后盾。启运股份我一分没有,江氏并入后却由我直辖,一开始,我们就是后盾。”

    “合作伙伴也这样。”

    “合作伙伴不这样,商学院第一课——没有合作伙伴。”萧肃云淡风轻道。

    良久的安静。

    “抱歉,前几天不理你,我的确坐得欠妥。可我的萧太太,下次刺猬炸毛时,你可不能再让我滚了。”萧肃叹气,归根到底,也是他拿捏不住江姜对他的态度,可拿捏本身,就不适合亲密关系。

    脸颊被捏了一下,江姜看着又不太正经的萧肃,别别扭扭认下了刺猬的别称,身体却再往萧肃旁边靠。

    窗外的焰火表演终于到了尾声,最后一朵白色烟花消失,夜空重归寂静,满天繁星,自成另一种灿烂。

    “在那之前,我不承认我不喜欢,因为不能不喜欢。”江姜侧身,埋进了另一边软棉里,声音却依旧清晰。

    萧肃理解。

    剧团的期望,粉丝的追捧,社会的要求,学生的向往,她不能,也就不认了。

    “如果我真的不跳了呢?”

    “那是你的自由,外界的声音不重要,问你自己,江姜,先是江姜,而后才有那些头衔,不是么?”萧肃拍了拍江姜的肩,这会儿像个真正的合作伙伴,不建议不绝对,可那也是绝对尊重,和托底的盾。

    江姜几不可闻的笑了一下,却逐渐笑得趴不住了,现在她已经说她不跳了,有人在暗喜有人在惋惜有人在劝解,无一例外都觉得那不是真心的,不过是气急了的疯话,不过是自抬身价抗议的手段。

    到头了,只有一个萧肃在那之前就发现端倪,在那之前就在质疑,在那之前就在强调她本身,而非明星真真假假的陨落。

    明明,他应该是最不了解她的人,她的表演他只看过一场,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他只参与了一个月。

    可他们,现在是后盾了,不,很久之前就是了。

    “萧肃,你还是不要想起来了。”江姜笑够了,说。

    如果没有回忆,那就没有别人,那他们就永远是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