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对不起
入夜,年蔚桑家后院。
丛竹之下,有两个新鲜的坟包,坟前伫立了两个木碑,分别是年母林芩与年父年岸的木碑。
年蔚桑一身白衣,头上系着白色的发带,跪在坟前,双目无神。
她双手的指甲里沾满了黒乌乌的泥土,眼睛红肿,脸色惨白,脸上布满了泪痕,整个人失魂落魄。
爹娘的惨相一直不断地在眼前浮现。
开门就见那鲜血弥漫、肉中见骨的场景,让她全然失去了生的欲望。
年蔚桑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心那一块皮肤都磕得发红。
随即她捡起身旁的一把匕首,左手轻轻摸了摸匕首的刀面。
她闭了闭眼,看着面前父母的墓碑,想起昨日与姜茁痛苦的经历。
她举起匕首,狠狠地朝自己的腹部刺了一刀。
疼痛让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她弓着身体倒在了地上。
她感觉到鲜血不断地在往外流。
她以为她会就这样死去,可没过多久,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除了疼痛,还伴随着一阵挤压麻痒的感觉。
年蔚桑撑着身体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腹部的匕首。
原本深入的匕首居然在一点点自己往外走。
下一刻,匕首已然抽离她的身体,掉落外地。
年蔚桑惊恐地喘着气,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幕。
她伸手去触摸腹部的伤口,发现除了血迹,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已经愈合了。
年蔚桑抱着头大哭起来,几乎就要快疯掉。
整整两个时辰后,年蔚桑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
她是从和姜茁在一起之后才出现这样的情况。
活无法活,死不能死。
这件事只有姜茁能给她一个答案,她要去找姜茁问清楚。
对,她要去问清楚。
她现在还记得昨日,姜茁触碰到她的皮肤上,那种钻心的疼,一触摸她的皮肤,她的皮肤便会破开,随即出现溃烂。
还有今日,她将爹娘的尸体搬到后院时,她明显的察觉到自己触摸到爹娘的裸露的身体时,那溃烂的速度居然在加快。
她要问清楚,这之间有什么联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蔚桑连衣物都没换,迅速又朝林中跑去,全然不顾此时正是天黑。
借着月光,年蔚桑在林中四处奔走。
可偌大的林子,她又没有飞天的本领,如何能够找寻到人?
而且,在林中她亦发现,她甚至不能去触碰这些花草树木,一碰,它们就会枯萎。
她想到那棵消失了的大树,是不是也和姜茁有关?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直到天亮,年蔚桑无助地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日出东方,初阳撒进林中,落下闪闪金光。
年蔚桑溢满眼泪的双眸肿胀不已,她却似乎从这道金光里看到了爹娘的影子。
每天到这个时候,爹娘就已经早早起了床,此时她的耳边似乎还回想着阿娘叫她的温柔的声音。
“蔚桑,快起床洗漱,用早膳了。天天睡懒觉,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好?”
年蔚桑朝着那道金光伸出双手,“娘……”
可她什么都没有触摸得到……
两日后。
年蔚桑换了身衣服,戴上手套和帷帽来到了长钰城。
城门无人把守,城中也没有任何喧闹之声。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仅有的那几人也都同她一般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年蔚桑仍旧细心地发现这几个人身上都有很严重的伤口,衣衫之上都染着血。
城中各处都充斥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和死气。这让年蔚桑感到极度的反胃和难受。
年蔚桑走到一家药馆门前,药馆中有四五个人。
他们看起来很正常,此时正围在一堆谈话。
几人看见年蔚桑也并没有说什么,显然把她当成了与街上那几个无异的人了。
不过也正好,他们不注意她,她才更便于行动。
年蔚桑走到药馆门边站着,躲开了那几人的视线,但也仍旧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们谈话毫无顾忌,丝毫不怕被她听见。
“听说现在疫情已经扩散至三国各地了,连妖界都有不少妖已经被感染。咱们仙山也有不少弟子遭了殃。”
“速度怎么能不快?光是皮肤接触就能感染他人。更别说还有一些感染了疫伤,明知自己活不长了,恶意挥洒鲜血在他人身上的恶徒。再加上疫神到处传播,这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是啊,这个速度真是快到难以想象。我听黄朔师兄说,是因为疫神去过其他两国和妖界了,轻易就将瘟疫传播了出去,而且,师兄还说疫神此次自己动手就杀了不少人。谁都不知道疫神究竟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疯魔,真是太可怕了。”
“但是长老们和佑神上尊依旧没能抓到疫神。我们也是每日人心惶惶,这些日子,我已经见到太多受不了疫化过程自杀而亡的了。还有……就算那些意志力坚定的,也仍旧没能等到被救治的一天……”
“那是疫神啊,他要想逃,佑神都拿他没有办法,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抓住?”
紧接着,几人便随之悠长地叹气。
听到这里,年蔚桑心里的疑问才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所以……姜茁就是疫神?
皮肤接触就能传染,如同她的爹娘和她自己。
唯一不同的,她能活到现在且体质特殊,都是因为和姜茁的……那一场……
所以,她被同化了……
疫神这两个字她是听过的,与佑神一样,在人间接受供奉的名字。
只是疫神的神像……几乎很少有人祭拜。
年蔚桑仿若幽魂,一步一步又开始往回走。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她想死去,可不管她怎么伤害自己,都没有达到目的。
她甚至想,难道要砍|头才能解脱吗?
可以她的力气,若是没有其他的帮助,一刀不能斩得断开的话,她依旧能迅速复原。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林子里。
幽深的林子,连鸟儿都少了。
正当她失神的一刹那,天空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年蔚桑猛然回神,仰头看去。
空中六个人,而中间被包围的不就是姜茁吗?
六个人打斗的动作十分迅速,年蔚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能清楚分辨的就是姜茁目前在以一敌五。
而且五个人围攻姜茁,姜茁也没有败的趋势。
战况愈演愈烈,六道身影不断交错,年蔚桑站起身来,仰着头直直地盯着。
可没多久,上空的六人忽然变换了位置,年蔚桑赶紧提起裙摆朝着他们移动的方向跑过去。
一直跑到临近长钰城。
空中,六个人的战斗仍旧很激烈。
而姜茁呈现十分明显的胜势,围攻他的五个人都已经筋疲力竭,却仍旧拿姜茁毫无办法。
后来,半空中那位红衣的男人,挥手让另外四人离开,以一挡姜茁。
由于高空,两个人的对峙以及说话声年蔚桑都听不见。
她只看见那个红衣男子浑身散发着金光,以破天之势猛然攻向了姜茁。
不知怎地,年蔚桑见这一幕,心口却是一恸。
而此时,姜茁已经全然没有了自我意识,满脑子只剩下嗜血的欲望。
但是,当邢琰爆发全部力量与他同归于尽的时候,姜茁却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意识回归。
回想起了他此前的所作所为。
是他爆发了瘟疫,原来梦里早有预示。
也是他,粗暴的占y有了他心爱的姑娘。
尽管那时他心智已经渐失,但不可否认,他内心深处邪恶不堪的欲念有多强烈。
也是这个邪念引发了他身上的暴戾之气。
他本就是佑神的另一面,佑神代表着光明、治愈,而他,代表着黑暗、毁灭。
他天生吸引负面之物,就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他替佑神积攒了一切不利于他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一旦超了,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暴戾之气随之而来,他,也将理智全失,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而唯一能够压制杀了他的,也不过只佑神一人罢了。
所以,他们注定同生,而佑神为了天下苍生,也注定要与他同死。
老天啊,你还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在身体毁灭的前夕,他看着邢琰决绝的眼神,脑子里也想到了年蔚桑的笑颜以及前夜她在他身下的嘶吼哭喊。
“对不起……”
这三个字,和他灰飞烟灭的身体一般消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