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桃源啊？”

    常福号上，卢二操练完毕，把长枪插回兵器架，看着海大福，轻叹一声。

    “源字带三点水，三者为众，天下水最多的地方就是海啦。孔子又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上善若水。可见海洋就是至福至善的代表，你已经身在桃源啦，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卢二知道海大福的脾性，满嘴里没句正词，这下可算抓住痛脚了，笑问：“上善若水是老子说的吧？”

    “对啊，这说明大家公认海洋是个好地方，不是孔子一家之言。”

    卢二一阵无语，夏文南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笑问：“原来源字的三点水这么解，那还有半边‘原’呢？”

    “原字的意思是起源，探究，意思是我们要去追求幸福，幸福才会来到，桃源才会显现。要是躺着不动，就像进了宝库笼着两只手不敢摸，就算眼前有金山银山，也只好空手而归。”

    卢二和夏文南知道海大福好开玩笑，和他对答的这几句也无非是调侃，但是听了海大福这两句，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海大福继续道：“国家要想富强，就不能置海洋于不顾，财富来自海上，危险也来自海上。就拿上次攻破鲛人老窝来说吧，前前后后我们挣了不下二十万两，除了打发孟公公、娄伯东，剩下的足够弟兄们大半年吃好喝好。要是跟从前一样，指望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光是赋税徭役，就够大伙喝一壶的。十万两？这不是逼人造……造……呃……嗝……”

    海大福差点把造反说出来，紧急刹车，舌头都快磨出火花了，好歹憋了回去。

    卢二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个莽汉虽然粗豪，但是这番话却是不少学究先生也说不出来的，句句是实。

    海大福又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土地就那么多，与其你争我夺玩内卷，还不如卷出去，朝海里伸手，海里啥都有！咱们现在有这个实力，海上谁都不怕，为啥要当缩头乌龟？”

    夏文南一拍手：“有理！如此说来，我们做的，倒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了。”

    “那必须的！鲛人和小鬼子肯定不会说咱们好话，但他们算什么东西？这两天我听有的弟兄说，鲛人也是人形，上天有好生之德，杀了取珠似乎不合圣人训示，不知道你们俩咋想？”

    卢二苦笑不答，夏文南却没有那么多顾虑：“圣人也没给咱十万两银子啊，要是文南自家倒也罢了，关系到船上弟兄的前程——”

    “前程这事另说，咱就说那些珍珠，一分大的珠子长成要三年，三分大珠可遇而不可求。如果没有咱们拿出这批珠子来，你们猜，姓娄的和他的东家、还有江浙布政司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吏，会逼死多少采珠人？”

    三人说得热闹，把一旁正配置药粉的匡愚注意力也吸引过来了：“可是杀鲛取珠，珠子来的容易，品相又好，我们这般出手，岂不是逼得天下采珠人都没了活路？只怕为祸烈于官吏催逼啊。”

    海大福憨憨一笑：“常福号哪有那么大本事，捞一票就走才是王道，至于江浙布政司想怎么做，关咱啥事？”

    “你你你……”

    “开个玩笑。那些个头顶大的珠子咱自己留着有用，中等的借娄伯东之手给皇帝老子，小个的卖一点赚两个零花填孟公公那个大窟窿。分批出货，能逼死谁？”

    卢二傻乎乎来了句：“为什么不把最大的呈给天子？”

    “皇帝老子的胃口要是给养刁了可就麻烦喽。这次献个拳头大的，下次他就会找你要个脑袋大的，到时候咱怎么办？割自家脑袋捧上？”

    “原来如此。”

    “各位，想那么多不累吗？什么是桃源？肚子不饿，心里自在，这就是桃源！”

    三人皆默默颔首，突然一名军士急匆匆来报：“夏总旗，船底有敲击声！”

    “你可听清楚了？”

    军士回答斩钉截铁：“听清楚了，是庚字号舱底传来！敲三下一停！”

    夏文南面露喜色：“买卖上门了！弟兄们，准备接战！”

    哗啦一声，一只鲛人从凿破的船底露出了上半身，目光森森，四下搜集可吃的人类。

    这是一艘平底大船，速度不快，现在停泊在巢穴附近，似乎是出了故障。

    那还不来捞一票？

    人类并没有发现船底被凿破，这是个简易的货仓，除了墙角堆了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箱子，再无其他。

    强攻竟然有望打成偷袭？这波稳了。

    突然脖颈一凉，轻微刺痛感传来。伸手一摸，竟然是一支无尾羽的弩箭。

    箭矢对鲛人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它勃然大怒，果然有防备，那就还是强攻吧！

    正在这时，眼前一黑，眩晕感传来，瞬间失去意识。

    不等它溜下去，左右两侧四柄木叉齐出，牢牢钳住它上半身，躲在暗处的明军旗官手中小旗一摆，哗啦一声，失去意识的鲛人被甩进一旁的渔网，被拖去剥皮取珠了。

    下面的鲛人只能看到它尾巴一甩，人已不见，不知道上面情形，还道是悄无声息摸进船舱，顿时大喜，忙不迭地往上爬。

    旗官小旗再摆，又是十颗珠子入账。

    鲛人和明军两边都在窃喜，动作越发娴熟。

    七八条鲛人落网，一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水手忍不住了，低声问道：“赵小旗，这鲛人莫不是傻子？”

    旗官低声喝道：“噤声！总旗说了，闷声发大财，大伙儿可劲儿地捞！”

    海大福鲛人密卷宝盒一开，明军对鲛人的作战能力立刻脱胎换骨。

    提升杀伤力防御力还在其次，关键是提升对鲛人的认知，从“未知怪物”到“可小心利用的资源”，仅此一点带来的士气提升和作战手段多样化，就足以影响战局了。

    一般士兵是如此，对匡愚这种医疗系的大能来说，影响更是巨大。

    原作中的技能和技术研发是要讲平衡、受限制的，但是海大福穿越进来这个世界显然没有这种要求。没有研发等级限制的匡愚有了鲛人密卷加成，搞点对鲛人专用的低级毒剂麻醉剂什么的手到擒来。

    麻晕——捞——再麻晕——再捞，周而复始，明军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想象一下，白花花的银子自家往箱里钻，几时见过这等好事？

    鲛人毕竟不是傻子，这么半天了连点动静都没有，指定是有鬼。为首的尾巴一甩就要开溜，没想到四周突然坠下几十张挂着铅坠的渔网！

    这些渔网有大有小，参差不齐，一看就是临时从渔民手里收来的，但是这些网统统经过改装，网眼小如笔头不说，有不少还挂了寒光闪闪的倒钩，一旦缠上，无法游动，必死无疑。

    好在人类配合还不娴熟，渔网不是同时撒开，有些快，有些慢，这就有空子可钻。

    鲛人头目尾巴一摆，正要带着未被缠住的手下开溜，突然前后左右轰轰一阵闷响，十几个贴了坚岩符、加了分量的木箱从船底破口处落下，里头绿色药粉顿时把海水染绿。

    一阵甜香味传来，鲛人头目眼珠翻翻白，全身一麻，失去意识。

    甲板上，夏文南一声令下：“水鬼队，下水！”

    通通连声，十几名身着水靠、水性娴熟的明军纷纷入海。

    被网缠住又尚未被麻晕的鲛人见了大喜，还以为是同伴来救自家，待近了仔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人类穿了一身同伴的皮，嘴里叼着刀子过来了！

    有了鲛人皮制成的水靠，明军获得了高速游泳的能力，虽然还比不上鲛人，但是动作在水中已经十分协调，收拾几个被缠住的鲛人，手到擒来，他们不跟鲛人客气，两人一组，将鲛人割喉，挂上网绳，拖了上去。

    最后一名水鬼爬上船的时候，作为诱饵的薄底仓也修补好了。明军个个笑逐颜开，又是一大笔入账！

    “启禀总旗，共捕得鲛人六十二头，有三头漏网，我军无一伤亡。”

    “做得好，吩咐下去，启航，跟着那三头漏网之鱼，去掏鲛人的老窝！”

    “遵命！”

    一旁匡愚笑道：“六十二头，那巢穴里能战的鲛人差不多被一网打尽了吧？剩下的老弱，砍瓜切菜而已。”

    “送上门的大礼岂能不要？不过，海大福所言不差，常福号以身为饵，毕竟还是行险。鲛人中计一次，未必会再上当了。”

    “海大福说，他又想出了新玩法。愚整理了一番，请看。”

    夏文南接过文书，看了两行，笑道：“鲛人迷药加拖网？这是要一网打尽啊！干得好！”

    匡愚也笑道：“这一战灭了能战的鲛人，再一网捞尽了能动的鲛人，剩下躲在巢穴里的老弱病残，数十烟罐足矣。愚以为，攻破这一巢穴，所得当不下于二十万。”

    当天傍晚，常福号顺利清剿了第二座鲛人巢穴，船头一摆，直奔清水洋最南端的平崖礁，鲛人最后一座巢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