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侠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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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逃离蓟城

    正月二十九日,蓟城将有战事的风声越来越紧,人们纷纷骚乱起来,口耳相传:王郎大军已临涿郡,俸禄两千石以下的官员都要出迎,藏匿汉使的,祸灭九族,杀无赦。

    蓟城衙署也是人心惶惶。居于后衙的广阳王刘嘉同样如坐针毡,心神不宁。他并不是为自己的安全担心,王郎既然假借刘子舆之名,就是兵到蓟城,也会把他这个帝室贵胄奉若上宾,他忧心的是大司马刘秀的安全。

    如果他真的遇害身亡,那将是天下纷乱的不幸。

    之前刘秀一行刚到蓟城,蓟城令在蓟城内亲自宴请自己这个广阳王和刘秀时,其实就已经秘密接到王郎檄文,要他斩杀刘秀,并与自己商量在宴会上一起动手。而刘秀也因担心自己会投向王朗,亲自在自己面前有礼而不失形象地道:“王爷是帝室后裔,身份尊贵,刘秀无才,所幸也是宗室中的一员。现在如果为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卜者王郎大动干戈,同室相煎,值得么?《诗经》有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还请王爷三思。”

    刘嘉对刘秀的胆识和为人赞叹不已,于是开口道:“文叔这份胆识,令人钦佩。话也说得有理,日后必能担当治理天下的重任,王莽虽死,天下未靖,汉室未兴。帝室宗族不能内讧,自折其翅。谁生异心,犹如自杀。”口里说完,从儿子刘接手中夺过宝剑,将面前长几砍去一角。

    有自己这个广阳王作保,蓟城令才不敢妄动。

    刘嘉正在回想着之际,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老仆慌张地跑进来,禀道:“王爷,少王爷他……他把院子围起来了。”

    刘嘉一怔,疑惑地道:“你说的是接儿,他包围本王做什么?”

    “这老奴可不知啊!还望王爷您快快随老奴一起离去。”老仆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应声答道:“父王,孩儿是保护您的安全。”

    只见刘接一身戎装,佩带宝剑,走了进来,向广阳王刘嘉这个父亲施礼问安。

    刘嘉看着他的打扮,惊问道:“接儿,莫非HD兵到,你不去上阵杀敌,到父王这里来做什么?”

    刘接阴冷地笑道:“父王不知,孩儿要杀的不是HD兵马,而是洛阳大司马刘秀。HD刘子舆乃是帝嗣,一夜崛起,南面称尊。孩儿要提着刘秀的人头向HD邀功。”

    刘嘉一听,气得浑身打颤,胡须抖动,抬起手来,“啪”地给刘接一个响亮的耳光,怒斥道:“孽障,你这不是来保护父王,你是要囚禁父王的。家门不幸,怎么会出了你这个悖逆天理的畜生,我家族大难将至啊。”

    刘接不服气地道:“父王,您身份尊贵,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小小的广阳国有什么稀罕。等孩儿砍下刘秀的人头,归附HD,便有十万户的封赏,胜过广阳十倍。放着如此的荣华富贵您不拿,您又何必为了那刘秀而得罪王朗呢!”

    “见利忘义,无耻之至!王朗只是一个打着‘刘子舆’名号的大骗子而已,虽然现在一时得势,但不会持续太长久的。而大司马刘秀他绝非池中之物,现在只是虎伏深山、龙卧浅滩而已,他日必定会是一个龙啸九天的大人物。逆子,你如今不但不去主动与他结交,却还要去捉拿他,你这是自绝后路啊!”刘嘉更加激愤,骂不绝口。

    “父王,我不知道刘秀将来会怎么样!我只知道此刻我只要捉住刘秀交给王朗,荣华富贵立刻就能得到!”刘接道。

    刘接见难以说服父亲,只得退出院子,向守门家将吩咐道:“好生看护王爷,如有闪失,拿你是问。”说完,前去找蓟城令,商量一起在府上等着刘秀前来赴宴,取他的人头的具体细节。

    正月三十日当天,刘秀打扮了一番后,随身只带着铫期、冯异二人走出驿舍,前往刘接府上赴宴。

    三人到得刘接府前时,府门早已大开,仆从们在门前垂手而立,状貌恭谨,而刘接则在阶前站着,满脸堆笑,然而并不亲迎出门。

    刘秀见此,心中虽有一阵不祥之感,但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将马交予冯异,嘱咐他在门外看管,只携带铫期一起入内。

    然而,二人才跨进大门,行走了五步,便听到身后一片忙乱,仆从们正在关门下闩,刘接身后则忽然拥出数十家丁,皆执刀剑,直冲而来。

    铫期挡在刘秀身前,瞋目大吼,声如霹雳,众家丁闻而丧胆,一时竟不敢近前。

    刘秀见此,内心虽焦虑不安、紧张无比,嘴里却淡淡地道:“刘兄,你这番举动,到底是要做什么?”

    刘接虽是刘氏王室宗亲,却也是个势利小人,他早接到了王郎通缉刘秀的愍帝悬令,在巨额悬赏跟前,他早已迷失了本性。听到刘秀的话,他冷笑着道:“要做什么?大司马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一点底数吗?还用我直接说出来。”

    “刘兄,你我同为刘氏王室宗亲,真的要为了王朗那子虚乌有的愍帝悬令而与我兵刃相向吗?”刘秀轻声道。

    “呵,王郎已亲自写信于我,答应只要捉住大司马你,无论生死,都会按照愍帝悬令所说的封我为十万户侯。”刘接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兴奋地道。

    刘秀见刘接杀自己之心已决,于是大声喝问道:“刘接你身为广阳王之子,却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曾想过后果!文叔敢问广阳王如今何在?可否出来相见?”

    “嘿,你不用大喊大叫了,父王因身体不适,无法出来与大司马你相见的。”刘接嘿嘿冷笑,接着对众家丁大叫:“捉获刘秀者,封万户!”

    重赏之下,终于有家丁抖擞精神,前来迎战。

    铫期人高刀沉,一刀将来者劈为两半,虽然劈得不很规则,但死状绝对凄惨。

    其余家丁大骇,一齐手舞足蹈,看似向前,却分明离铫期越来越远。

    刘秀则回身与门吏交战,身为昆阳大战的主帅,刘秀曾创下于百万军中力斩王寻人头之纪录,其勇力可见一斑。门吏迎风而溃,让开道来。

    刘秀拉开大门,铫期举刀,徐徐后撤,也到门口。

    冯异正牵马守在门外,三人一起上马,往回疾奔。

    刘接眼见十万户封赏就要泡汤,哪肯甘心,命令家丁急追。

    一家丁脚快,率先出门,嗖,当头挨了一箭,仆倒在地。

    第二个家丁不敢冲出,先探出个脑袋,打算看个究竟,嗖,当头也挨一箭。另一哥们儿见伸脑袋不行,伸脑袋要挨射,急中生智,先伸腿出门,嘿,伸腿果然没事,然而不放心,又抖晃了两下腿,嗖,一箭穿腿而过。

    冯异护送刘秀走远之后,折返回来,向早已做好准备的屋顶高处一挥手,在此断后狙击的王霸、臧宫这才收拾弓箭,跳入街中,打马前去与刘秀会合。

    刘秀奔向住处,远远便望见邓禹早已集合部属,正倚马而待。一行人聚齐,向南城门狂奔。

    蓟城街上的老百姓看刘秀一行人逃得这么狼狈,鼓噪大笑,纷纷走来,守在刘秀必经之路上强势围观。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人山人海,喧呼满道,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刘秀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看就要被老百姓堵死在城中,刘秀一时间却一筹莫展,虽说可以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但终究于心不忍。

    刘秀正发愁间,铫期怪眼圆睁,一马当先冲向人群,作势挥戟,声如霹雳,怒目大呼:“跸!跸!跸跸!”

    “跸”是皇帝出巡时专门用来开道的吆喝用语,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人们猛然间听到了铫期这一大呼,见他手中又执有寒光闪闪的大戟,均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铫期的前面就露出了一条人缝。

    福至心灵的铫期不再迟疑,提起铁戟在人缝中左右挥舞,围观的百姓们吓得赶紧躲避,人潮如水浪中分,人山人海里终于开出了一条路——一条生死路。

    刘秀及其余人等,随在铫期之后,顺利抵达南城门,却见城门紧闭,城门尉正率领着全副武装的百余名健卒,不怀好意地守在门前。

    邓禹打马上前,高声叱道:“大司马出城,速开城门。”

    城门尉傲然道:“我只知广阳王之子刘接,不知有大司马。”

    刘秀大声喝道:“如此说来,你们并非是汉朝的百姓,而是反贼咯,那就杀了吧。”剑锋所指,部属奋勇争先,如虎入羊群。

    铫期一马当先,如同一尊威风凛凛的煞神,长八尺二寸的身躯,矜严有威的外表和无与伦比的气势给于守门的百余名健卒带来巨大的震慑力,只见他奋起神威,见人就刺,一副跟人玩命的样子,守城士兵吓得屁滚尿流,纷纷逃散。

    耿弇、祭遵、坚镡等人见铫期冲入敌阵,也纷纷上前加入战斗,瞬间便将守门的百余健卒杀戮殆尽。

    刘秀等人夺门而出,随后冯异、王霸、臧宫也赶来会合。

    一行人惶惶如同丧家之犬,急急胜似漏网之鱼,仓皇出逃,末路狂奔,在西南方向的官道连续狂奔了上百里路。

    刘秀惊魂稍定,命人放慢了脚步,定下神来,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失散了三五个随从外,还走失了那个夸夸其谈的“北道主人”耿弇小子一人。

    众人见耿弇迟迟没有跟来,皆暗暗庆幸不已,显然都觉得他是冒牌货无疑,幸好没有听从这小子的话北上。

    刘秀却不以为然,微笑着道:“城中扰乱,走散也在情理之中。耿弇他必不负我,你们大家就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