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侠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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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愍帝悬令

    再说河北地区这边,虽然王朗如愿以偿当上了天子,建立了赵汉政权,自称为愍皇帝,但刘秀现在名义上还是更始政权在河北地区的最高长官,这样一来,刘秀就成了王朗不共戴天的死敌。

    且以刘秀的威望,只要他振臂一呼的话,河北地区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投奔于他,直接与自己为敌。像他这种难以预测的不稳定隐患和危险,还是及早消灭的好。

    于是王朗决定,剿灭刘秀!所以公元24年的新年刚过,他就立即颁下了“愍帝悬令”,放话昭告天下:“谁能将刘秀的脑袋送到朕的面前,封十万户侯”!

    而刘秀也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收到了他的第一份新年礼物。

    在当时,万户侯对人的吸引力已经是极其巨大了,更何况是十万户侯啊!这是多少人为之奋斗一辈子都难以实现的事情!

    这下河北之地的豪门百姓们瞬间沸腾了,都想靠着杀刘秀来实现一步登天。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秀正在赶往蓟城的路上,荒郊野外,朔风怒号,雪下得一阵紧似一阵,丝毫不肯饶人。

    刘秀摸了摸脖子,大笑道:“当初王莽悬赏购伯升人头,开价封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封爵上公,天下为之咋舌,以为自古以来,人头从未有如此之贵。如今王郎以十万户悬赏购我人头,折算下来,价钱更在伯升之上,以弟胜兄,我实在是惭愧啊!”

    众人见刘秀谈笑自若,心中为之稍安。冯异、邓禹等人,更是彼此交换眼色,难掩欣喜。自从刘縯死后,这是刘秀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长兄,而且是带着一种充满自豪的轻松,看来,经过半年多的时光,刘秀终于渐渐走出了自责和悲伤。

    十万户的身价也再次提醒着刘秀,过完年之后,他的处境不仅毫无起色,而且将越发危险。

    何以如此?归根结底还是命运从来都没有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刘秀刚一抵达蓟城,就立即分遣各路使者,前去招降幽州下辖的十郡国。

    刘秀亲自修书,正告各郡国主事官吏:“一、不要迷恋刘子舆,刘子舆只是个传说。王郎假冒刘子舆,其实不过是HD街头一个算命的骗子!二、更始朝廷已调集数十万大军,前来河北清剿,王郎指日可灭。三、本人身为大司马,才是河北地区最高长官,各郡国接令之日起,有钱出钱,有兵发兵,速来蓟城向我报到。”

    使者们怀揣着刘秀亲笔书信,如信鸽一般,往蓟城外飞去,消失于茫茫的天际之中。

    安排好一切后,刘秀决定在蓟城就地募兵。

    其实,早在冀州之时,部属们便曾建议刘秀赶紧募兵,迅速壮大实力。刘秀当时并没有点头答应,只因更始朝廷在冀州耳目众多,他没有任何借口拥兵,也没有条件拥兵。如今,王郎之事已经如愿闹大,冀州牧庞萌和尚书令谢躬又没有足够的能力镇压,此时征兵,可谓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对于刘秀的军事才能,部属们不是相信,而是迷信!如果现在给刘秀三千兵马,他们笃信他定能再来一次昆阳大捷。

    因此,一听到刘秀下令征兵,人人都来了精神,纷纷主动请缨,可刘秀唯独偏偏看中了能言善辩的王霸,命令其前往东市募兵。

    尽管此时已是大冬天,但东市上的人倒也不少。王霸树起募兵大旗,开始大声吆喝,不一会儿,闲人们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然而只是抱着膀子看。

    王霸拉过一个年轻人,很热情地问:“当兵,每月发钱,天天管饭,干还是不干?”

    年轻人根本无意当兵,却又故意想要逗王霸玩,于是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消遣王霸道:“好是好,不过俺很怕死呢。”

    王霸听了仰天长笑,清了清喉咙,当街开讲道:“大家都听好了!当了兵不外乎有两种可能,一个是留在后方,一个是送到前线。留在后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送到前线又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受伤,一个是没有受伤。没有受伤不用担心,受伤的话也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轻伤,一个是重伤。轻伤不用担心,重伤的话也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能治好,一个是不能治好。能治好不必担心,治不好也有两种可能,一个不死,一个是死。不死的话不用担心,死了嘛……也好,既然你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年轻人一听之下,不免有些发蒙,嗯,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至于哪儿不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扭头就想要走。

    王霸却拉住年轻人不肯撒手,苦口婆心又劝,年轻人拼命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就范。

    王霸不肯甘心,又道:“那你府上还有什么人,叔叔兄弟侄子表哥之类的,都行。什么,你们家没有男的?那女的也行啊,女扮男装,打起仗来也是一样……”

    年轻人被王霸拽住衣袖,久挣不脱,泫然欲哭,实在没辙之下,索性脱了衣服,光着上身,滑溜溜地钻出人群。

    年轻人走了,王霸也不气馁,又对众人吆喝道:“某姓王名霸,在大司马刘秀属下任功曹令史,今日来贵宝地征兵……”

    王霸话未说完,众人已经哄然大笑,指着王霸:“噫嘻,王霸,王八……”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眼看围观群众一点诚意也没有,这兵是没法征了,王霸只得羞赧着脸,怏怏而归。

    见王霸征兵不成,邓禹、冯异、铫期、祭遵、臧宫等人轮番登场募兵,可几天下来,还是一个兵也没招到。

    征兵这条路断了指望,而派往十郡国的使者,也是全无回音。

    好消息苦盼不来,坏消息却接踵而至——王郎自称帝以来,势力扩张迅速,现已控制了冀州大部分地区和势力,正在组织大军,向蓟城进发,扬言要活捉刘秀,荡平幽州。

    听到此消息,部属们的反应都比当事人刘秀更为紧张,齐声劝刘秀赶紧离开蓟城,切不可坐以待毙。

    刘秀听了,只是淡然一笑道:“你们这些人这么怕死的吗?”

    邓禹苦口婆心地道:“我们这些人死不足惜,明公你不可不自爱啊。天下可以没有我们这些人,可是不能没有明公你啊!”

    刘秀笑道:“大家都知道王郎此人只是一个算命的骗子,没有什么大本事,惯用的伎俩不过就是危言耸听而已。我们不用这么紧张,暂且在蓟城静观其变一段时间吧。”

    邓禹见刘秀毫不在意,不由焦急道:“明公,即使王郎大军不一定会到这里,蓟城也不宜久留。我们在此招募士兵数日,竟无一人应征,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可见,在蓟城百姓身后,一定有人在暗中操控,将不利于明公你呀。”

    刘秀扫视了一眼众人,淡淡问道:“邓禹所说的话,是你们一起达成的共识吗?”

    见众人点头,刘秀叹道:“既然如此,离开蓟城,我们又当去往何处呢?”

    耿弇抢话道:“现在王郎率兵从南边来,万万不可南行啊。渔阳太守彭宠,是明公你的同乡;上谷太守,是我的父亲大人。请明公随我北上,发动起这两郡的人马,有万骑之众,HD是容易夺取的,王郎根本不足为虑。”

    刘秀欣慰地点点头,道:“弇儿你的用心极好。”接着又问其余人,“耿君主张北上,诸君意下如何?”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般心思,耿弇是自己一个人前来投奔刘秀的,自称是上谷太守耿况的儿子,但一直无从考证,这小子的真实身份依然存疑,万一是个冒牌货,那可就被他坑惨了。

    就算耿弇真是上谷太守耿况的儿子,儿子也做不了老子的主。渔阳、上谷的态度究竟如何,谁心里也没底,派往两郡招抚的使者,至今仍无消息。

    倘若听信耿弇的一面之词,匆忙北上,真要到了渔阳、上谷,而渔阳、上谷又已经归顺王郎,那就连退路也没有了,再要想逃,那就只能往匈奴那边逃跑了,从此之后一伙人将流亡异邦。如果真要是流亡异国的话,他们宁愿直接去死算了。所以,此计断然不可考虑!

    邓禹于是道:“死还要头向南面,奈何北行进入囊中呢!”

    南归,看似自投罗网,然而毕竟辗转腾挪的余地更大,有冀州牧庞萌、尚书令谢躬等人可以接应,万一接应不上,也可以逃离河北,回奔洛阳。因此,邓禹一言既出,众人皆随声附和。

    刘秀笑道:“众意难违啊。”指着耿弇道,“小子,你就作为我在北道上设宴款待过客的主人吧。”

    南归策略已定,邓禹便请即刻起程。

    刘秀却摇头不应。

    邓禹大急道:“再等下去,刀就架到脖子上了。”

    刘秀不动如山,正色道:“危急之时,第一便是定力。希望没有完全破灭,决不放弃希望。逃亡未到最后关头,也绝不轻言逃亡。”

    邓禹知道,刘秀还是舍不得放弃幽州,他还想继续等使者的消息。对于刘秀的这一选择,邓禹无可责备,因为只要一逃,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就意味着刘秀以幽州为根据地的策略彻底破产。

    正月二十八日,眼看着正月将要过完,忽然门外有人带来一张请帖送来驿舍,邀请刘秀于正月三十日前往刘府赴宴,署名为故广阳王之子刘接。

    邓禹见此,在旁劝阻道:“明公来蓟城已近半月,此人不早来拜谒,如今却邀明公登门赴宴,其心不可测啊。”

    刘秀却淡淡地道:“这一趟我必须去。幕后操控蓟城百姓者,必是刘接无疑。我倘若能说服刘接,则可安居蓟城,徐图幽州。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但这个险值得一冒。你们且做好相关准备,已作未雨绸缪之备。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退路。”

    邓禹见刘秀去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领命道:“是,我们必定死保明公你的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