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打脸
话说这徐应元年轻时尤其好赌。
私塾才念过两天,本身就是个地道滴街溜子。
家道败光混成绝路,才不得已净身入禁宫讨口饱饭。
后贴身跟随朱由检多年,又受内衙委派出信王府统管一干遣出的宫人。
早已是养尊处优惯了,名下干儿子、干女儿数都数不过来。
又同李进忠也就如今的九千岁魏胖子是同乡旧识。
两人虽如今地位相差悬殊,总也算两下交好过。
最最起码的,魏胖子未发迹前,曾在他这里借过不少次数的银子。
凭借这层关系,也够拽出个二五八万的。
只要信王不现身,府里内外事几乎任由他说一不二。
就连新晋入府的三位王妃,周玉凤、田秀英及袁氏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手下及常往来的三家父兄亲友,更不敢有半分怠慢。
“哟,原来是他家呀。”
树下的几个人终于看向这边,浑不在意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脸色态度上一点要恭维他的意思都没有。
如此的不懂规矩,把个老徐气得,当场发起飙来。
“哪钻出来的兔崽子,敢跑到咱府门前御河边上来撒野。”
“哟~,无须老匹夫在骂谁呢?”
“还楞着干什么么?给咱家往死里打。”
只听得管家老爷一声喊打,十几个随从,尤其小宦们撸胳膊挽袖子冲锋在前,围上去乒乒乓乓一通乱揍,把那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打得是哭爹喊妈。
白天市井人来人往,立刻立即马上的,无数吃瓜群众汇拢过来。
但见挨打的几个,丢人现眼地歪躺在地。
嘴里不住囔叫着爷爷奶奶饶命哟。
顺势的,徐应元叫人直拖过那名为首的家伙。
抬脚拿鞋底子压在对方脸上,掏出张契约令人抓住根手指,于嘴角抹了两抹现成的血沫子,强行按下一个鲜红的指模。
随行人等自然帮他收了。
“啐~,踩脏了你爷爷的鞋。”
最后屁股离椅时,一口老痰吐在那人帽子上。
从头到尾,晕乎乎的方屠仿佛梦游般看着,中途忍不住还掐了下自己个腿。
原来王府做买卖,惯来比强人还狠咧!
一大早上,喜鹊喳喳在西大殿檐上叫个不停。
王妃周玉凤高兴得飞起。
起身后,信王先去前殿转过,便到了她那里。
见她一脸拘谨的,乍喜乍忧的表情。
朱由检终于觉出一丝愧疚来。
“寡人新近收了名女子,也是门户低了些。”平淡而不失威严的腔调只维持了一句,第二句立即变得有些滑口,“也是为日后府上多些懂作营生的人,才纳下的。”
叫一个年仅十七的男子在妻子面前老练如狗?
统统做梦去吧。
“爷的意思,是不是交由妾身出面安置?”
“嗯,是这个意思。你很好!”
一句古里古怪的花巧话,果然就把周玉凤哄得双颊飞霞。
激动之余,差点连姓氏都给忘了。
而撂下漂亮话的信王俭,早跑没了影。
他还有正事要办,棘手程度不比老徐如今为仨瓜两枣重操旧业好多少。
便是同父兄弟,进宫入禁见皇帝老哥他也须预先做申报。
正常途径是礼部下辖的宗人府第一站,内阁值房为第二站,然后是司礼监,也就阉贼魏忠贤正经掌印的內府衙门。
然后司礼监按皇帝老哥意思作出批复,转回内阁再礼部再宗人府。
最后,宗正派衙役送达回反馈消息。
前提是他得先做出一份奏请,一份让人丝毫挑不出刺儿的文章。
这个不能像先前一样走直奏的捷径。
讲究着呢!
更讲究的是,宗正处不说,礼部会不会过?内阁会不会过?
还有,司礼监会不会动手脚?
或者隐瞒不报,再或者就留中处理。
你又能奈何。
莫扯家事房事,年轻的信王俭并不莽撞。
那阉贼把持内外朝多年,不光提督东厂手握司礼监印把子,兵部尚书仰其鼻息,锦衣卫指挥使成了他家看门狗,各殿大学士都成了他跟屁虫。
甚至连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宁远大捷的实际指挥者。
辽东巡抚袁崇焕,都在奏请于宁前为其建造生祠。
最近他终于意识到,如此还跟着张国纪中清流们的毒,与此獠交恶。
说不得就有那么一天要遭冤遭陷。
那怎么解呢?
没办法解,唯有避,趁早跑到封藩属地去。
缩在龟壳中,别人也就懒得搭理你。
之国是件很费钱的事,皇帝老哥兜里空空,还又病着,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旨。
只有能,借魏阉的嘴把事做番口头申报。
尚有五分达成的可能。
而要自己借魏阉的嘴禀奏成事,只有徐应元可能办到。
阉人都死爱钱,他决定拼一回肉疼,出点血。
将好不容易积攒的珠宝拿出部分。
由太监徐应元偷偷于某日夜晚携往魏忠贤外宅,一面示好,一面委托助推之国事宜。
一切为了自保。
修身、齐家,平天下。
起端在于修身,修身又首要在保身。
不错,朱由检读书很厉害,曾得到过不少鸿儒大家的称赞。
先莫管其中有几成是清流们为造势所讲出的假话,总不免也有几成乃真。
再有就是,一贯独立的朱由检,从小便被环境逼迫出超人的毅力。
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改变的事也不会轻易回头。
“须得于本月有个结果出来!”
轻轻的,他对运墨的王承恩说了句。
后者不敢乱应。
而是先扫了眼边里抱佛尘的,又溜了一眼门口杵枪挺屁股的。
最后在主子催促的眼神中,回答说:“小的才疏意广一无所能,比不得师父万一,故常不知主人所云何事何期,请予责罚。”
“哦哦哦,我没问你。”
在写奏章的间歇中,朱由检因思虑太过专注。
漠视了自己书房中的环境,只自顾自地在自己意境中荡漾。
根本就没有问人的意思。
“哎~。”他恍然,面露喜色滴道,“对对对,你说的对,可以乘势把曹伴伴的事也说上一回。能放回来最好,若不肯也不至于再恶化了。”
言讫,他不知所起滴在自己脸上狠抽了一下。
“啪。”
立时一帮子仆人都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