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赵嘉佑精神上遭受到了炼狱般的折磨。在认定自己和余丽华得上****以后，赵嘉佑觉得自己离死亡不远了。尽管前面经过了两次胆战心寒的惊吓，但是那都是有惊无险。那两次的经历反倒让赵嘉佑觉得自己福大命大，****病毒一定会绕开他走。星期三那天起夜身上不舒服的时候他还安慰过自己不要疑神疑鬼，直到他看到余丽华憔悴不堪的病容后才觉得大事不妙。余丽华提到了买香烟把口罩搞丢的事，赵嘉佑就认定了他们夫妇俩中招无疑。当时他的心理防线完全坍塌，向郑蓉求援但是没有结果，只好向社区求救。社区的工作效率高，给社区打电话不到2个小时后就安排他们到卫生服务中心进行了检查，他和余丽华的肺部都有感染，余丽华的情况比他严重，但是核酸检测结果不能马上出来，他们回到家里等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接到通知，余丽华病重优先被安住进了医院，赵嘉佑要等待方舱医院的安排。

    余丽华住院那一天是赵嘉佑帮她准备的住院用品。接余丽华的救护车还没有来，余丽华要起床去清理准备住院的物品。赵嘉佑拦住她说了：“你路都走不得就坐到，东西放在哪里告诉我就可以了，我来清［注(1)］。”

    余丽华说：“你这一辈子都伸手不拈香［注(2)］，你会做么事啊？”

    余丽华的话让赵嘉佑感到惭愧无比，他陪着小心说：“你今天就让我来做一回，保证让你满意。”在余丽华的指点下赵嘉佑一点一点把该带去医院的东西都清理好收纳在一个行李箱里。最后，赵嘉佑在行李箱里放了一个手机充电宝和充电器，嘱咐余丽华说：“你到了医院就跟我来个电话，免得我担心啊。”

    余丽华说：“莫担心，你担心有个么用撒。死不死靠命，治不治得好靠医生。你把你自己照护好就行了。方舱医院也不晓得是个么东西，那里头是一些么样的医生也不清楚，你住进克以后莫跟别个闹，都是70岁的爹爹了，要息祸。”

    赵嘉佑答应说：“晓得的。”他帮余丽华穿好衣服后把她搀扶到沙发。

    余丽华说：“老赵，这一辈子你都冇像今天这样待我过，你有这样的一次我也知足了。嫁到你们赵家后我真冇享到福，莫看我是每天不愁吃不愁喝，我的心一天到黑总是吊到在［注(3)］，生怕你出事。你在当科长的时候拿回的那些钱我不晓得该么样办，我晓得你关饷［注(4)］冇得那多钱，拿了那些钱我就是怕你出事，一直到你退休我悬到的心才放下来。你到那个公司上班后又把自己的儿子惯使［注(5)］得不得了，不做事白白拿公司的钱，又不学真本事，你老了以后这伢么办咧，你不在了别个还对他这样好？你是不是把伢害了。咳！”余丽华叹了一口气说：“我为你们爷俩成天提心吊胆，只有死了才能轻松。我真的一点都不怕死。”

    余丽华的这番话让赵嘉佑听了心里一阵一阵发紧，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来回答。赵嘉佑两手紧紧的握着余丽华动手，任泪水在脸上横流。正在这个时候医院接余丽华的救护车来了，敲门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赵嘉佑还舍不得松开自己的手。

    余丽华挣扎着要自己站起来，赵嘉佑赶紧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扶着她站了起来。赵嘉佑要送余丽华下楼被穿着防护服的社区工作人员劝阻了。余丽华在进电梯轿厢前转脸过向赵嘉佑摇了摇手，她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着圈。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赵嘉佑一人，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恐惧。余丽华在电梯口的回头的那眼眸撕碎了赵嘉佑的心，他不晓得这是不是他和余丽华的最后一面，不晓得他们能不能挺过眼下的这一关。

    恐惧占据了赵嘉佑的全部心思，只是，他此刻不仅有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对生后的恐惧。余丽华刚才的一番话让赵嘉佑内心里感到震撼，原来他总认为自己多给家里挣一些钱就是对这个家负责了，所以他拼命地捞钱，该要的要不该要的也要，最后给这个家攒下一份家业。余丽华的一句话就把他捅醒了，儿子冇得本事这份家业有么用呢？自己死了以后那些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智勇？赵嘉佑觉得现在都可以想象出那些勾心斗角的人会用什么办法排挤智勇，如果不是捏着这些人的短处自己都斗不过这些人。这个问题越想越害怕，赵嘉佑觉得自己挣下的那一份家业就像一个地雷，只要点燃就会把人炸得粉身碎骨。对生后的恐惧盖过了眼前对死亡的恐惧，赵嘉佑不寒而栗却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他开始羡慕铁柱和彭行简他们，虽然他们没有巨额家财，没有纸醉灯谜的奢华，但是他们过得舒坦，轻松，他们不会有对自己生后事的恐惧。赵嘉佑一千个没有想到自己巴心巴肝［注(6)］、提心吊胆挣来的这些财富最后会成为自己的包袱，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想怎么样去调教儿子已经晚了，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自己最后能够做的就是把现有的财产化一些出去，为子孙积一点福德。当然，这还必须是能够在****疫情中能活下来。

    注释

    清［注(1)］清理、准备。

    伸手不拈香［注(2)］什么事情都不干。

    吊到在［注(3)］方言，心悬着。

    关饷［注(4)］工资。

    惯使［注(5)］溺爱。

    巴心巴肝［注(6)］方言，全心全意，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