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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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时璟游荡在大街上,微凉的晚风吹过脸颊,她的情绪渐渐沉淀——

    她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猜忌呢?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为何?

    权利,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一个人迷失本心,丧失人性?

    京都在繁华的地带,时璟一身红衣,矗立在桥头,清澈的眸子倒影出灯火阑珊的街头。

    她就这样,迷茫的站在那。

    “咳咳…时小姐。”

    耳边传来熟悉的音线,时璟应声转头——是白天那个好声好气的病秧子。

    他温和的笑笑,搭话道:“时小姐,怎么独自赏景,连个侍从都没带?”

    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皮肤透着病态的白。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肤色晶莹如玉,深黑色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将近在她身旁。

    白天匆忙,一时没注意到这病秧子,这时静下来,便觉得他长的着实不错。

    见时璟许久都没答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只能窘迫的再叫了一句“时小姐。”不知是因为什么,耳尖都红了起来。

    时璟嗯了一声,移开目光,懒懒道:“这京都能打的过我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相比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如你这般模样的柔弱病秧子,说不定会被哪家的霸道千金收去当暖床的。”

    “病秧子…?”那人呢喃着,低声的笑了起来,笑到最后突兀的咳了起来,边笑边咳。

    街上往来的人不少,大多数人都认出了时璟,笑着与她打了招呼,目光隐晦的扫过她与她身边的男子,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无非就是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这些庸俗话语。

    这些深居宅院的夫人都是如此,嘴碎,时璟懒得理。

    “笑什么?你不是病秧子吗?”说完她还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人,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更让她确认了他是个病秧子的想法。

    “我当然是。”病秧子嘴角挂着淡笑,温温和和的看着时璟,道:“不过你不用担忧我的安危,有刘叔在…”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应是不会出现被哪家千金掳去暖床的。”

    时璟:……

    最讨厌这种人。

    “刘叔,哪位?”时璟抬起眸子,四处看了圈,除了病秧子身边的那个赶车夫,再没看见其他有可能的人。

    “这位。”病秧子侧了侧身子,将他身后斜靠在墙头,双手环胸满脸煞气的赶车夫露了出来。

    时璟与这位姓刘的赶车夫对视许久,亦沉默了许久。

    气势看起来倒是挺唬人的,左脸应该是被脸还是刀划伤,有一道极长的伤痕,应是当初受伤之时包扎的不好,伤口上留了疤,像一条长长的蜈蚣爬上了他的脸。

    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他很凶,不好惹。

    显然,这病秧子也知道刘叔的性格,不多时便准备再说点别的什么转移话题,刚要说话,就听到他身旁的人开口。

    “时璟,久仰。在下刘不凡。”

    “啊?哦。刘叔,久仰。”

    突然起来的对话让时璟一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有些生硬的接了句。

    病秧子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刘叔会开口跟时璟说话,他向她笑笑,“抱歉,时小姐,刘叔以前是混江湖的,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担待。”

    “混江湖?”

    时璟在记忆力疯狂搜索着,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混过江湖,上一世唯一做过的扬名立万的事情,应该就是出嫁乐萱,这辈子还没嫁,从哪里久仰的?

    思索良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时璟回神,却发觉她已经在这里沉默的愣了许久,应该是没回过病秧子的话,他已经在身旁耐心的等了许久,冷风吹过,他低低的咳了两声。

    “病秧子。”时璟懒懒的叫了一声,视线移到了湖面上,突然感觉到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有过的轻松。

    “嗯。”他应了一声,道:“我在。”

    “你的马车很舒服,不过以后,我应该用不上马车了。”

    若救不下他们,她会帮他们报仇,然后随他们一起走。

    病秧子低低的嗯了一声,温和的眸子带着笑意:“时小姐,保重。”

    时璟颔首,转身离去,络绎不绝的桥头上矗立着的两人,看起来很是凄凉。

    “时璟,我是卓江冉啊……”

    话语散进人群,融进夜色,可却独独没能传进时璟耳中。

    时璟走回到将军府时,看到府内灯火通明,红火的红灯笼,喜字,红罗绸缎刺的她眼睛生疼。

    旁边的丞相府冷冷清清,府门禁闭。

    将军府跟丞相府是邻居,因为她的父亲跟丞相与当今皇上是从幼时的好兄弟,相约一文一武全力辅佐皇帝。

    只是谁都没想到,仅仅十几年,物是人非,人心不再了。

    她走到将军府门前,伸手撕下了喜字,一点一点窝在手心,紧握着,恨不能将这喜字当成沐、云庭捏碎。

    这时小文刚好走了出来,看到了站在门口不知道干什么的时璟,连忙小跑过来,关心的目光看着她:“啊……小姐,您去哪里了?管家伯伯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好久了,回来了怎的站在门口也不进家门呢……”

    时璟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纸团扔了出去,看向小文。

    这小丫头一惯喜欢这么唠叨,原来她觉得暖心,现在却十分恶心了。

    “天,小姐!”见到时璟扔出去的红色纸团有些眼熟,小文捡起来一看,竟然是门上贴着的喜字!她惊讶的看向时璟,夸张道:“小姐,您十天后可就要与沐郎君成婚了,这……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时璟冷笑:“在这京都,谁敢降罪于我?”她挑眉看着小文,轻声道:“你?还是高位上坐着的那位?”

    她嘴角含笑,看起来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但小文却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满身恶寒。

    “小姐慎言!”

    现在已经深夜,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小文战栗着不敢起身。

    时璟垂着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她父母养育长大的,衣食住行样样不差的丫头,却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抢她夫婿,助他亡国。

    真是个让人恶心的东西。

    她们两人就这么僵着,直到长街微震,脚步声近。

    时璟抬眸,冷淡的看着长街的一头。她长年生活在边关,对军队的所有行动都极其敏感。

    这是大批军队调动的声音。

    果然,一只数十人的小型军队,看服饰应是京都禁军分离出的一只,正朝着她的方向稳步而来,看其冷淡的模样,可真是一点都不怕她掉头就跑。

    军队的领头人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他抬起胳膊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人便以他为中心,将整个将军府围了起来。

    “都统大人。”

    时璟颔首与他打了个招呼,隐约猜到了他的目的。

    “时小姐。”都统长着一副和善面孔,笑起来很让人信服,他先笑了下,转瞬缺又收了笑容,满脸严肃:“皇上口谕——”

    时璟跪下听旨,虽然皇帝曾说过她不用跪,她曾经也确实不跪,但如今却不同了。

    “时家之女,时璟,因婚前犯下过错,殴打乐萱皇子,朕甚感心痛,但为了保持两国友谊,令尔闭门思过,静待婚期,结两国之好……”

    烦。

    时璟的目光对上正在粘口谕的都统,眸中的情绪又翻涌起来。

    莫名的,对上时璟的目光,都统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时,竟然已经读完了圣旨,时璟正磕头谢恩。

    她笑嘻嘻的抬起头看着都统,一如从前模样。

    “都统伯伯~”时璟凑到他身边,甜甜的叫了一声。

    都统软下心来,抬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却僵了僵,改为拍她的肩膀。他叹了一声,道:“小璟,这次是你任性啦,伯伯也没办法包庇你了……”

    时璟笑着,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可爱:“不碍事的,不过伯伯,我可能需要你帮我办件事。”她手搭在小文颤抖的身子上,手掌用力将她下压——直到她的身体完全贴在地面上。

    “将我的贴身侍女小文,好好打扮打扮,送给我那风流的未婚夫,乐萱国沐云庭二皇子殿下,就说、”时璟嘴角上扬着灿烂的微笑,轻轻道:“就说我时璟,祝他新,婚,快,乐。”

    都统沉默的看着时璟手下抖成筛子的侍女,一时间似乎懂了时璟这番闹脾气的原因。

    ——原来只是因为这侍女魅惑主上,勾引她的人么?

    ——但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至于如此残忍?哪怕她是时家千金……

    他作出一副了然的模样,笑了笑:“伯伯肯定将话给你带到。”

    时璟懒懒的嗯了一声,转身向府内走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伯伯,对方毕竟是个二皇子,包装盒一定要精致,听说小的东西都挺精致的,虽然可能装不下小文,不过我相信您总是有方法装进去的。”想了想,又说:“对了,我的管家伯伯还在外面,麻烦你一会把他放进来,我也不能没个人伺候……”

    时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直到都统忍无可忍,在爆发的边缘时,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并且转头向他微微一笑——

    他瞬间汗毛炸起。

    明明是个女人,明明是个被软禁的囚犯,可他对上她眼睛的一瞬间,他却无端的感觉到了压力,明明没有危险,他压抑的求生欲却疯狂告诉他让他离开这个女人。

    他笑笑,点头答道:“放心。”

    他在心里安抚自己,他惧怕的是时风竹,是时家。

    但他完全无视了时璟的临危不乱和表里不一的疯批。

    也许他也是故意无视的。

    时璟前脚跨过府门,都统后脚就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冷冷的看着这满院喜庆。

    门外响起小文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她走进祠堂,虔诚的向时家各位先祖的牌位磕了个头,随后又在地上跪了许久。

    各位先祖,时璟回来了。她面无表情的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任性,爱上了一个人渣,执意出嫁乐萱,她时家怎会如此。

    在她熟悉的将军府里,飘逸这另她作呕的喜庆气氛,此刻的家让她感到陌生,似乎只有这一藕之地才是真正的安静,能够让她真正的静下来。在这里,她没有那些残忍的想法,也不想暴虐的杀人。

    直到回府的管家在祠堂里找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她才回神。

    看着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不再年轻的管家伯伯,时璟突然感到有些心酸,眼眶湿润。

    他上一世的结局,应该也是不怎么好的。时家全家被屠,臻羽被灭,他……

    时璟不敢想。

    见到时璟的眼眶红了,潘昭不由得心尖一颤,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笨拙的安慰她没事的,要坚强。

    好在时璟并没有矫情多久,她闭了闭眼,将情绪压下,哑声说:“潘伯伯,您相信我吗?”

    潘昭闻此,脸作严肃状:“小姐,老仆在时家呆了将近40年了,您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老仆怎会不信您?”

    不错,潘昭从十多岁便被父亲带回时家,一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若他都能叛变,那么时府便已无人可用了。

    时璟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几排牌位上,沉声道:“时家,要大祸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