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金碧辉煌的宫殿,金塌上坐着的,是九五至尊。
他此刻,正冷冷的注视着殿内跪着的女孩,殿内的温度降到了极点。
时璟身上穿着的,是她那时最喜欢穿的红色衣裙,张扬又艳丽,脸上还存留着为与沐云庭出去游玩精心打扮的妆容。而现在,她就这这副模样,跪在皇上面前请求退婚。
“时璟知道。”她抬着头,无畏的看着皇帝的眼睛:“皇上伯伯,沐云庭目的不纯,边关危矣,请您退了婚事,发兵驰援边关吧!”
她字字恳切,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皇帝沉默良久,连身边的老太监都不安的想要去扶时璟,带她出去,他才终于出声:“时璟,这一纸婚约已经不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了,现在这已然成为了国事。”
“天下四国,乐萱国流畅歌舞升平,但在兵力战斗上却远超我们;朝凤国女子为尊,真真向世人展现女子怎会不如男;辰韵国擅造冷热兵器,战场上几近所向披靡。”
“而我们臻羽国有什么呢?”皇帝目光迷惘,似乎透露着淡淡的忧伤:“臻羽国以道法为基,所信的,向往的…是和平。”
“和平,多么虚妄的东西…”皇帝似是嘲讽一笑,目光落在时璟身上。
“孩子,臻羽国濒临崩塌,朕别无他法,朕没法收回旨意,也不能收回。你,回去吧…”
时璟沉默的跪在地上,最后因为跪的时间太长,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她拒绝了老太监的搀扶,清澈的眸子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架在高位的迫不得已,她明白,但在这一刻,时璟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皇帝拒绝出兵援助他年少的兄弟,放任朝中大臣政务腐败,为了短暂的和平选择和亲,恐怕,就连几年前宣她回京,也只是牵制她父亲的手段。
这一切,都是为了稳固他手中的权。
时璟毅然转身离去,留给皇帝的背影单薄又决然,以及她一反常态的态度跟那双清冷的眸子。
没关系,还会有机会补偿的。
这般想着,皇帝的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似乎也得到了安抚。
老太监得到指示,快步走到时璟身边,抬起胳膊给她做支撑,一边细声着笑着说:“姑娘又是何苦,您废了多少心思求来的婚事,沐殿下又是京都多少贵女的梦中情人,怎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就算是一时吵架,也不该这般任性……”
时璟搭着老太监的纤手猛地收力,看似柔弱的少女一瞬间却差点将他的骨头都折断了,疼得他痛呼出声。
“抱歉,安伯。”时璟缓过神来,移开了手掌,神色淡淡的看着前方,许久才道:“我理解皇上,他是九五至尊,任何决定都有关与民生。从我提出要去和亲开始,我的事情就不能由我说了算了。”
安世呲牙咧嘴的揉了揉手臂,听着时璟的话的同时也在脑中疯狂搜集着能够安慰她的话,最后却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们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丫头,终究是长大了……
不过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刚刚凝聚出的情绪瞬间碎成了齑粉。
“不过,这门亲事我是一定会退的。我会让乐萱国主动提出退婚。”
“啊?”安世愣在原地,看着时璟越走越远,直到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她的话还停留在耳边。
“传太医看看手上的伤吧,安世。”
时璟这小丫头……叫他安世?!
虽然以她的身份,唤他全名并不冒犯,但时璟这丫头,从小与皇帝亲,就连她的名字都是皇上取的,所以一直唤他伯伯。
突然正经起来,安世总觉得怪怪的。他摇摇头,转身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告知了那位。
皇帝沉默,最后伸手摸了一本奏章,嗯了一声:“看着点,别出乱子就好。”
出了皇宫,时璟走在街道上,微低着头仔细思索着对策,后面不远处有个小尾巴,从宫里跟出来的。
若不能退亲,几日后婚期一到,即便她不想嫁也会被强行绑上花轿,皇帝特批从道兴绕道而行,那么按照前世的路线,她时家满门届时将无一生还。
短时间内这婚事怕是推不掉了,那她只好跑去边关,或者——
一双精美的深色靴子站立在她面前,时璟被迫停下,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张让她两世都忘不掉的脸,绝美异常,只是站在那简单的笑着就足以勾人心魄。
——赶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宰了他。
时璟面无表情的想,隐藏在宽大袖口的手死死的握成拳状,指甲扎进肉里,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才能勉强保持冷静。
“时璟?”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时璟的投怀送抱,沐云庭不由得出声催促。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时璟是他不悦是才喊的称呼。
时璟嗯了一声,“二皇子殿下。”
疏离又客气。
沐云庭的眉头紧锁,不悦的情绪通过身边极速骤降的低气压显露出来。
他的身边人都隐晦的向后退了退,只有时璟还站在原地冷漠的看着他。
终于,时璟动了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服软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嗓音冷列:“让路,别挡道。”
某殿下:?!
“时璟。”沐云庭冷着脸,身形没有任何挪动“你约我下午游玩,爽约也就算了,让府内下人言语威胁我算什么?”
说着他又缓下神色,走近了时璟两步,柔声道:“我又哪里做错了,给你道歉,好不好,嗯?”
想他堂堂乐萱皇子,尊贵至极,竟然要给一个女人低头…
属于沐云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璟皱眉,冷淡的抬起眼眸,然后——抬脚向他膝盖踹了过去。
沐云庭反应极快,他一条腿后退一步,躲过了时璟的攻击,宽大的手掌反手抓住她的脚腕拉扯。
时璟当然不会如此简单的被制住,她另一只脚猛踩地面,同时被抓住的脚向后拽,她整个人借力向沐云庭冲去,反身又给一脚。
再抬眸时,沐云庭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终于消失不见,他人也站立在五步之外的距离,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垂下,面色阴沉。
寂静。
在场所有围观的人仿佛都被钉在了原地,面容呆滞。
跟在时璟身后不远处的人,一时间似乎也惊呆了,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这番操作。
“时璟,你?!”沐云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强行牵起微笑,又向时璟走了两步,在她越来越冷的目光中停在她身前。
“没想到,你居然会功夫,真令我意外。”他轻笑一声,漂亮的眼眸中闪烁着醉人的柔情:“真好,以后你可以陪我上战场打仗,你我的未来可……时璟,你疯了?!”
沐云庭情话还没说完一半,时璟便两步退到一人身旁,倒拔出那人的剑,快速冲向了他。
“谈未来,你也配?!”
他骗也感情也就罢了,甚至屠她满门,亡她故土——这一切,要她如何再坦然面对?
那人受皇帝密令,本是暗中保护时璟,却没想到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沐云庭动起手来,回过神后便看见手中的剑便刷的一声被时璟倒拔出鞘,眼前的红衣人影早已冲向了沐云庭,动……动手?!
她居然与沐云庭打起来了?!
那人挣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后知后觉的,他才想起,时璟是时家之女,这代将军府唯一的千金。
将军府的,千金。
时璟手腕转动,那把剑便在她手里换了个方向。那剑在她手中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打的沐云庭节节败退。
所有人越看越心惊,时璟,她是一个京都所有人都知道的纨绔子弟,唯一能让人夸赞的,可能也只有长的好看了,而此刻,拿起了剑的她,完全的碾压了乐萱二皇子。
沐云庭长刀抡下,铛的一声砸在了剑上,力气大的时璟都有些握不住手中的剑。
乐萱国虽喜歌舞,文人墨客数不胜数,但他们却喜欢用刀这类的野蛮粗器。
沐云庭在她面前不怎么动刀,永远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谁知这般有视野冲击的样子,竟是与她打,而且,她竟然没能宰了这个废物。
果然是上一世贤妻良母当的时间太长了,连怎么打架都忘了。
这般想着,时璟松了松麻木的右手,看着脸臭的跟臭鸡蛋有的一拼,却迟迟没在打过来的沐云庭,咧嘴笑了笑。
沐云庭,这辈子,你赢不了了。
时璟目光一扫,转身走了回去,将剑还给了它的主人,并且友好的向他笑笑表达感激——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
侍卫连忙拔出剑来查看,不出所料,锋利的剑刃上此刻已经布满了牙口,干净的剑身体上布满了划痕。
这柄剑已经陪了他三年,从没有这般悲惨过……
“二皇子殿下果然是人中翘楚,武功高强,时璟不敌。”
这番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稳的像是念文章,明明对谁都是和蔼可亲,笑意满满,怎的对上这沐云庭就这般冷漠平淡?
沐云庭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他的那个低眉顺目的下属快步上前,接过沐云庭手中的刀,向时璟行了一礼,这才接道:“不敢当,时小姐不愧是时将军的女儿,当的上女中丈夫……”
“嗯,”时璟打断了他的场面话,冷声道:“劳驾,让个路。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那人一愣,随即快速反应过来,垂目侧身站到了一边。
时璟便在沐云庭杀人的目光中,堂而皇之的走了过去,侍卫纠结许久,只能向沐云庭行了一礼,小心的跟在时璟身后。
为何他如此惶恐?
因为,男子给女子让路,是蔑视与屈辱。更何况两人即将成婚,时璟更应该为夫是从,为妻贤惠。
但纵使沐云庭怒火滔天,如何屈辱,都只能忍下。
他着实没想到,不久前还在他面前百般献媚的丫头,突然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而且这丫头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
“殿下……”
沐云庭摔袖转身,嘴角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带着下属向皇宫走去。“去见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这么大的委屈,可能不白受……”
有时候权比动手更有用,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他还治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