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长凌唤了好几声，好半天，木屋里出来了一个猎户打扮的大叔，大概四十几岁，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的破旧却干净，给人感觉很和善。他满脸堆笑地问：“有人有人，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大叔，我一个朋友受了伤，能来你家休息一下吗？”猎户很热心，一听伤重不能动，赶紧带了一辆平板车帮她把人推过来。

    猎户找了一些止血的草药敷在穆云昭的伤口上，又忙着去厨房土豆汤，长凌很感激他。

    血终于止住了，穆云昭又开始发起了高热。大叔又给他敷了些草药，教长凌用浸湿的布给他擦拭降温，忙活了一个晚上，天蒙蒙亮才趴在一边睡着了。

    穆云昭从一片迷雾中醒了过来。看见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顿时警觉起来，但又转头看到趴在一边的长凌，立马安下心来。他推了推她的胳膊，长凌正睡的迷迷瞪瞪，没精打采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天，终于退烧了，可把人累死了！你现下觉得怎样？”

    穆云昭细看了看她的脸，卸了妆原是个很好看的一个小丫头。“头晕，使不上劲！咱们在哪儿？”

    “就一个猎户大叔家。你晕的实在太快，我也来不及给你找个富丽华贵的地方养伤了！”正聊着，大叔端着碗面进来了：“小伙子可醒了，快点吃点东西吧，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长凌接过面递给穆云昭，感激地说：“大叔，叨扰了你几日，可把你累坏了吧？”她一把抓过包袱，从里面拿出两锭银子递给他，“又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我们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大叔连连推拒不肯要，长凌一再劝，他这才收了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穆云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脸上渐有愠色，他压低嗓子说：“你在干什么？”

    长凌看他脸色不好，有点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呀，就是表示下感谢！要不是大叔帮你，你早死了！”

    “你是傻的吗？你知道两锭银子意味着什么吗？都够他一年吃香喝辣了！”

    长凌确实没想到，从出生到现在，她没靠自己赚过一点银子：“嗯，确实给的多了点，不过人家救了你的命，大方点总没有坏处！受人恩惠要给予回报，这样他下次还会愿意救其他需要帮助的人！”

    穆云昭一脸无奈，“天底下怎么有你这样的傻瓜？你以为我是心疼银子吗？难道你长这么大父母没教过你财不露白吗？仅仅表示一点谢意，你就出手如此大方，他就会想原来你是个有钱人。人都是有贪欲的，他开始或许是真心想帮忙，可你却用银子考验他的人性，我跟你说，你会后悔的！人心最难测！”

    长凌想不通他的逻辑。“这大叔多和善哪？怎么会是坏人呢？你想太多了！”看她还是执迷不悟，穆云昭也不想再说什么，索性闭目养神。

    大叔把晚饭端来了，笑呵呵地说：“姑娘，家里没什么菜了！小伙子伤的重，不吃点有营养的补补可不行！我明天去外头猎个兔子野鸡的回来，你好好照顾他，千万别乱跑，山里野兽可是多的很！”长凌赶紧答应着。

    第二天猎户早早就出去打猎了。他前脚刚走，穆云昭就开始挣扎着起来穿衣服。长凌正端着一碗刚烧开的水进来，一看他在艰难地穿衣服，赶紧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还没好呢别乱动！”

    穆云昭费了好大力气穿上了外袍，郑重地问：“你叫什么？”

    长凌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李长凌！”

    “李长淩，你认真听我说，如果你还愿意信我，现在赶紧跟我走，此地待不得了！”

    “为什么？你伤这么重，能走吗？”

    “不能走也要走，这个猎户是个歹人，怕是去引他的同伙儿了，咱们再不走，怕是都活不成了！”

    长凌一脸难以置信：“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肯定他要害咱们？”那个大叔明明一片好心，想打猎给他补身子。

    “因为他在我的饭里下了药！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因为我一直卧床不动，他不确定药起作用了没有，这才借故要出门去，怕是去找同伙了！”虽然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她更相信穆云昭的为人。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的所作所为让她感觉到他不是坏人。她不发一言，迅速整理了东西，扶起穆云昭从房子后面离开。

    他俩刚走不远，就听见房子里传来动静。俩人赶紧趴到地面上，不一会儿，几个男人提着刀沿着大路向前搜寻。“快走！向相反方向！”穆云昭低声说。他身子很软，浑身没力气，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长凌身上，长凌只得勉力支撑。每走一段路，他还要长凌回头把来路的痕迹抹一抹，把长凌累的够呛。

    暮云昭凭经验一直指引长凌向南走，无奈山里没什么路，地上到处都是石头和长长的刺葵，两个人举步维艰，狼狈不堪。穆云昭看了看气喘吁吁的长凌，沉声说：“这样下去不行，我走的太慢了，早晚被找到！咱们先找个能藏身的地方，你把我放下，然后你去求救！”

    长凌无法，只好依言行事。他们费尽力气，终于在一个陡坡下发现了一棵倒下的大树，和地面形成一个天然的洞，刚好够一人躺进去。

    “长凌，向着太阳的方向走，要快！”他取下腰间匕首，拔下后面的刀把，里面竟然藏着一个黄金打造的小小羽毛，甚是精致。“拿着这个，出了这个林子就是吴县，去揽月阁找顾九娘，让她派人来救我！”

    长凌被一系列变故打的头都晕了，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揽月阁顾九娘、揽月阁顾九娘……”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穆云昭，因为紧张，瘦弱的手微微直颤。穆云昭看了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长凌，你害怕吗？你别怕，只要你照我说的做，咱们都会没事的！”

    长凌镇定了一下心神，把包袱紧紧捆在背上，坚定地抿抿嘴：“不，我不怕，你等我，快去藏好！”

    长凌边跑边看太阳的方向，根本顾不上身上的衣裳被左右伸来的树枝勾的破破烂烂的。她跑的很快，就像一只受惊的白兔。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微微暗下去了，终于跑出了密林，到了一条黄土路上。远远的地方鳞次栉比都是灰白的民房。那大概就是吴县了。她现在好狼狈，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但她没时间整理，喘息了一会儿就继续朝吴县奔去。跑不动了就走，走一会继续跑。

    此地的天气真是瞬息万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就上来了厚厚的云层，大雨说来就来。长凌狼狈不堪地在大雨中狂奔，雨水拍打在脸上生疼，都快把她打懵了，腿也重的像石头一样。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看见前面有个破旧的驿亭，赶紧躲了进去。驿亭杂草从生，多处漏雨，长凌靠在柱子上，心焦如焚。直等雨稍小一点就再次冲进雨里。

    正无奈地盯着檐下的雨线，突然，雨幕里冲出来一个女孩。长的甚是漂亮，眼睛又大又亮，粉色的裙衫、乌黑的头发全都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她嫣然一笑，算是和长凌打了招呼。

    亭子不大，又漏雨，没剩多少地方，那个女孩为了不挤到长凌，特意往边上靠了靠，以致半边肩膀都淋在雨中。长凌看了看，颇有些过意不去，“姑娘，靠过来一些吧！”

    女孩感激地点点头，挨了过来。俩人并排站在一起，就像被雨水打湿的并蒂莲，一白一粉，煞是好看！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似乎为了打破尴尬，女孩没话找话。

    长凌犹豫了一下，“江都！”她撒了谎，心里立马不舒服了，脸一下红了赶紧扭头看向一边。

    “去江都探亲吗？你自己吗？你一个姑娘胆子可够大的！现在兵荒马乱的，地面上可不太平！”

    长凌不愿再撒谎，一时不知回什么，只好点点头。那个姑娘微微向厚探了探身子，瞄了瞄她身上的包袱。长凌感受到她的视线，似乎在上下打量她，一下觉得不自在起来。可因为对方也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也不好发作。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就雨过天晴了。空气里散发着湿湿的青草气息，地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像精心描绘的画儿。长凌顾不得看风景，冲女孩点点头，算告别，就赶紧冲出亭子向前跑去。那个姑娘从背后看着长凌的举动，撇撇嘴。

    官道延伸进一片密林，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也没有指示，长凌一下愣住了，该往哪里走呢？她左看看右看看，在草丛里找到一块被断掉的指路石碑，正愣神间，忽然口鼻被捂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长凌是在一间柴房里醒来的，空气里飘忽忽一股肉香。屋子里很黑，外面吵吵闹闹的，她推了推门，锁着呢！从门缝向外望去，院子中间燃着一个火堆，一大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正围着火堆大快朵颐，等她看到一个人时，顿时吓的一下瘫坐在地上：是那个屠夫，正用嘴撕扯着肉吃。他果然是歹人假扮的，此刻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和善，而是令人恐惧和害怕。

    很久很久院子里才安静下来，想来是这伙人都睡了。哗啦哗啦一阵锁链声。门被打开了，长凌的心都快揪起来了，这伙人不会要杀她吧？一个人一手拿了一截蜡烛，一手端着碗走了进来。竟然是白天在驿亭一起躲雨的姑娘。

    看见长凌一脸诧异，女孩噗嗤笑了：“嗬，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单纯，你都到这个地方了，还不敢相信我绑了你？”她把碗递给她，“吃点吧，看你刚才看半天了，馋了吧？”

    长凌扭过头，没接。女孩也不生气，把碗放桌上，“爱吃不吃啊，反正是用你的银子买的！”长凌还是没理她，心里担心着穆云昭的安危，女孩看她别别扭扭的，笑了笑就要出去。

    “等一下，你为什么绑我？只是想要钱吗？现在钱你们拿走了，可以放了我吗？”

    “然后呢？让你去报官抓我们？你怎么这么天真？”女孩哈哈大笑。

    长凌急着去找穆云昭，她赶紧说：“我发誓绝对不会报官，这些银子我根本不在乎，给你们就是，我还有事要去办，你就放我走吧！”

    女孩一听这话又笑了，“那就更不能放你走了，这么多银子你都不在乎，看来你家大富之家啊？我何不拿你勒索一笔巨款呢？”

    长凌眼中一暗，“你要勒索谁呢？我爹娘全都去世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剩我一个！”

    女孩一听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你赶着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啊？”

    “不关你事！”

    “怎么还不关我事？我都帮你把事办完了，你还不得谢谢我呀？”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你那个帅情郎，我们已经帮你把他接来了！可惜了，他身无分文呀，不得已只得去抓你了！”女孩边说边笑，看长凌的脸色越来越白。

    “胡说什么？他是我朋友！还带着伤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长凌又气愤又伤心。

    “没怎么样，放心吧，好吃好喝供着呢！”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呀？如今钱也拿了，还不放了我们？我说了不在乎这点银子，就当送你们了，让我们走吧！”长凌语含悲意。子晟还没找到，短短几天时间摊上一堆烂事，阿娘明明说宫外有大自由，怎么寸步难行呢？

    女孩冷笑一声，没言语，转身出去了。

    早上，长凌是被一阵开门声惊醒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大娘端着碗走了进来。

    “丫头，吃点东西吧！饿坏了吧？”原来是一碗野菜粥。粥太稀了，里面没有几粒米，反而都是菜叶子，还不如北三所的薄粥呢！长凌接过来：“谢谢大娘！”她喝了一口，有点苦有点涩，禁不住呕了一下。大娘微微笑了：“丫头，不好喝吧？”

    “还行，还行。”长凌嘴硬着，硬着头皮喝完了。“大娘，那个年轻姑娘呢？”

    “你说阿若啊？她和牛犇子几个去帮人卸货了。”

    “卸货？你们不是靠……她一个姑娘，能干这活儿？”

    老妇一声长叹：“你想说我们靠劫道活着吧？虽然说了没脸，我们还是第一次干这事呢！平日都是靠阿若带着男人们做苦工挣个饭钱。我们这个寨子原本确实是个匪窝，也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来不知怎么把阿若绑来了，这可是把瘟神请上山，阿若一身好武艺，把那几个土匪头子给杀了，剩下我们一堆老弱和一些想留下追随她的土匪，她就干脆占了寨子自己当寨主。这几年天灾，遇到活不下去的灾民她就给带上山，结果人越来越多，越难养活了！不干也不行啊，一睁眼就有几十张嘴等着吃喝呢！她会功夫，倒是有把子力气！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要想活着，就得有啥活做啥活儿，哪里还分什么姑娘小子？其实阿若倒也不必这么苦，都是被我们这老的小的给拖累了！听说她爹以前可是当大官的，她也是个官家小姐呢！可怜的丫头啊……”老妇越说越伤心，抹起了眼泪。

    原来那个阿若背后还有这么段故事呢！长凌一阵唏嘘，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妇，只好静静的端碗站着。

    “姑娘，看你柔柔弱弱的，也没力气跑，我老家伙做回主，就不关着你了，跟我去厨房帮帮忙吧！几十口子的伙食，我也有点忙不过来。”

    长凌赶快端着碗跟上老妇。这个寨子不大，几间土屋经久失修，房顶上衰草丛生，最大的主屋是木框子结构，看着还算结实。一大帮小孩子在院子里玩，几个老人在搓草鞋，大家都好奇的看着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