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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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曦景---四序错行阴生2

    赫曦景---四序错行阴生2

    七月初七,乃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咸宁元年的七夕节与往年相比隔外的热闹,整个天阙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红的丝绸缎带挂满了城市街巷的各个角落,连道路两旁的槐树柳枝上都是红色的灯笼点缀!

    平阳公主李玉薇年方十六,一身绿裳彩裙,面敷飞霞妆,头戴金步摇,杏腮蛾眉粉雕玉琢,宛若仙女下落凡尘。今日是她大喜出嫁的日子,可此刻坐在鸾驾凤辇之中,却是一点都欢喜不起来,她不时用米粒一般的细牙咬着下唇,心中暗自嘀咕:“父皇母妃就这么把我嫁给一个北方荒境边陲的傻小子了?哼,母妃口口声声说爱我,天阙城中这么多的勋贵子弟青年才俊,随便挑哪个不是玉树临风潇洒绝伦,却偏偏要找个蛮荒之地的乡下武夫!哼哼,父皇平素最疼惜我,可这次就算是我搂着他脖子撒娇都没用,板着脸说东平郡王国之栋梁,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未来必是国之重器!听越王兄说,祭地大典之上仔细看了半天,歌舒雄武身高不足六尺,瘦弱矮小像只猴狲,唉,这猿父不知能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哼哼哼,最最可气的是,我的云团猫儿把扑蝶猫儿抓伤了,叼蝉去帮扑蝶却被玉狮咬掉了尾尖,这些不省心的傢伙,本公主出嫁的大喜日子它们却咬来打去,真真是气死我了……”

    她从七夕的卯时开始被宫女伺候着梳洗打扮,按照宫庭规矩盛装出席一系列纷繁冗长的皇家仪程,期间略用了点瓜果点心,直到戌正时分才坐上凤辇轿车,在兴安门由驸马迎驾,出皇宫往驸马府邸而去。

    李玉薇鼓起腮帮长吁了一口气,一伸手把盖在头顶的大红缀金云霞锦帕取了下来,舒展了一下腰身,扭了扭脖颈,云鬓发髻之上的莲花纹金梳、金镶玉步摇、红珊瑚钗朵、镏金蓝翠翘,珠翠金宝钿、碧玺玉梳背、白玉镂凤簪、绿松珍珠坠一众头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煞是好听。这时身旁两个伺候的侍女轻声问道:“公主,我们帮你捏捏肩颈吧,累了一天,你放松放松,一会儿到了驸马府还要忙活哪。”李玉薇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左边的金钗和右侧的玉坠一起帮她揉捏起来。平阳公主闭目养了会神,开口问道:“金钗儿,刚刚从兴安门出宫的时候,你看见大家都是什么表情啊?”圆脸胖胖的金钗眨眨眼回道:“公主,我专门留意看了,圣人率王室、百官亲自在兴安门为你出降送行,甚是开心喜悦,皇后好像没有表情,皇妃娘娘甚是不舍,眼睛都哭肿了。”“哼哼哼,父皇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母妃心疼我,早上在寝宫抱着我难受了好一阵子,其他人是喜是悲我才不在乎呢!”她虽是如此说话,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发令道:“玉坠儿,你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十三王叔和姑母他们送亲的队伍是什么状况?”玉坠轻巧伶俐,年幼喜欢热闹,嘻嘻笑道:“好喽!遵命!”伸手将车帘掀开条缝向外面看去。

    她们仨人所乘坐的是一辆由八匹枣红色宫廷三花舞马拉载的凤辇花车,名曰厌翟车。舞马头上插翟羽,马脸覆纯金面罩,马胸前挂彩带结与胸铃,威风凛凛气宇不凡。整个车身红漆金粉雕龙刻凤,轿车内宽敞舒适,容纳三人绰绰有余,车高五尺,长八尺,宽四尺,横辕上设香炉、香匮、香宝等,以龙螭点缀。车厢四周翟羽装饰,缀满了纯金的铃铛,两侧俱是珠帘,行动之间叮当作响。此刻已至黄昏,天色渐暗,整个送亲的队伍足有三千余人,街道两旁站满了盔甲鲜亮的龙武卫,手中灯笼火把将夜空照耀的亮如白昼。侍女玉坠儿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向内禀报,“公主哪,最前面开道的是左武卫大将军邱神通,内侍监宋爷爷带人抬着嫁妆紧随其后,嘻嘻,皇上皇后给你准备的东西真多啊!”李玉薇一嘟嘴儿,叱道:“别啰嗦了,说重点!”玉坠儿吐了下舌头续道:“驸马跟在宋爷爷马后,身穿绯衣看背影很帅啊!在他身后,代王殿下和金琼长公主两人骑着五花宝马并驾而行,看样子相谈甚欢。”这时候金钗儿挑开后帘瞄着外面插话道:“咦!咱们花车后面怎么跟了这么俩个奇怪的人啊?”

    平阳公主头上镶金挂玉沉甸甸的扭动不便,可是她好奇心极重,嘴里便叫道:“快说快说,什么样的怪人?”金钗玉坠侍奉她快三年了,深知她的脾性,一圆一尖两个脑袋便同时挤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向她禀报。

    金钗抢先报告:“越王殿下骑着他的玉麒麟威风凛凛帅气的紧哪!”“啊!呸呸呸!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是盼着把我嫁出去了,自然是眉开眼笑,开心快乐!过两天我回宫非悄悄的把他的臭鹦鹉捏死不可!”玉坠插话道:“越王是公主你的亲哥哥,今天你大喜的日子,他自然要亲自送亲,替皇上皇妃把公主交到驸马爷的手上。”“啍!你们俩是不知道十一郎的鬼心思,嫁了我他好缠着母妃专心给他选皇妃呢!扯远了,你们快说说那两个怪人是什么模样?”此刻火把将外面照的是亮如白昼,金钗眯缝着眼道:“殿下左边那人矮矮胖胖圆圆滚滚,骑着一匹黑驴,满脸笑容看着蛮可爱的,身穿黄袍腰带上插了一把戒尺。”玉坠不甘落后续道:“右边这位瘦瘦高高细细长长,乘着一匹青骡,面无表情了无生趣不死不活的样子,体着紫衫腰带上系了一柄长剑。”两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不知越王殿下从哪找来这么两个怪物陪着他送亲。”

    李玉薇微皱眉头想了一想,忽然双手相击兴奋喊到,“我想起来了,母妃昨天给我盘发髻的时候随口念叨了几句,说是父皇担心从太极宫到驸马府邸穿街过巷,今日乃是七夕节,天阙百姓素爱热闹,难得本公主出嫁,必是围了个水泄不通看热闹。另外,天阙婚嫁风俗便是女儿黄昏离家,夜幕降临红灯高挂,喜气洋洋之际又怕失火走水,冲了大喜的吉瑞。因此让龙武卫前后开道沿途警卫,还专门让十三叔和姑母在花车前引领,桢哥哥在车后紧随,你们说跟着就跟吧,又特地指派从西岳华山专程来为父皇敬献金丹的两个高人跟着王兄,你们说你们说,这朗朗乾坤煌煌天阙,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胖姑娘金钗忽然说了一句,“公主,今晚的月亮好漂亮啊!”

    平阳公主此时根本就不顾自己出嫁新娘的身份了,凑近右边锦幔珠帘向夜空望去,但见蓝黑深邃的夜幕上挂了一弯明亮至极的上弦新月,光辉四溢映射人间,她紧紧盯着那晶莹温润的月儿,仿佛看见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耳鬓厮磨,一个是织女一个是牛郎;又一瞬间,那双人儿倏忽变了,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歌舒。她痴痴望着月儿,心生柔情,眼眶湿润,景像渐渐模糊起来…玉薇连忙凝聚神思,掐了下指尖,使劲眨了眨眼,忽然间看见一群飞鸟从弯月前盘旋飞过。

    送亲的队伍如火龙一般闪耀辉煌向天阙城东的永兴坊游去,代王马前是费大音、费大象兄弟率领的皇家乐队,两百乐工鼓瑟吹笙鸣笛击鼓,喜乐阵阵响彻云霄。李澈对身旁并驾齐驱的金琼长公主笑道:“阿姊,今夜天阙注定无眠啊!”金琼真人凤眼流光嘻嘻笑道:“十三郎,可是想起你当年娶妻之夜的情景啦?皇兄最疼爱的就是玉薇这个幺女,今日嫁女这个排场盛大无匹,比你当年纳妃可隆重多了!”李澈摇摇头道:“我怎能和玉薇相比啊!这丫头可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光看宋内侍抬的这些嫁妆,怕是把半个皇宫搬空了!”“呵呵,敕令姑母长公主和十三代王叔亲自陪嫁送亲,嫡兄越王护轿,两千龙武卫开道断后,三千不良人警戒周边,五百内侍宦官抬送彩礼,两百宫廷乐工奏乐鸣曲,三百童男童女随行送驾。这个仪仗阵势自天阙开国以来可是头一遭啊!”李澈斜眼看了一下金琼,似乎是感觉到她对神宗如此奢侈嫁女颇有微词,便想岔开话头,咳嗽了一下说道:“阿姊,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却不知如何说起。”“幺弟,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阿姊,我还记得那年在兴善寺的菩提树下,你和他踮着脚尖数叶子上的菩萨,我奔过来拉你的裙摆,被他摔了个跟头,你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拉着我就跑,他还在后面追咱们,用松塔扔我。”金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嫣红,抬眼望着天上的新月,幽幽说道:“所以你明白我去年为什么涉险到永寿山上的云寂寺去了吗?”说话间但见一群飞鸟从弯月前掠过。

    轿车之后不远处越王李桢和慕容一白、皇甫金丹并辔而行,李桢少年心性,笑吟吟的和宗氏气剑俩位掌门人聊天,“俩位先生此次下山来天阙为父皇敬献金丹,一路辛苦啦!”慕容一白近两年来闭关修炼气功大进,但天性恢谐,素爱说笑,拍着自己的大肚腩哈哈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七月初师尊殚精竭力在华岳山巅紫霞洞内为圣人炼成一炉仙丹,怕有闪失令我师兄弟专程护送敬献天阙,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彩缎宝物。越王殿下,圣人挑选七夕节为平阳公主大婚佳期,看今日排场羡煞天上的牛郎织女啦!”李桢笑答:“父皇最疼玉薇,朝廷三品以上大员世家的适龄才俊被他和母妃挨个选了个遍,最终选定了东平郡王的世子,听说他已经和清河崔氏的姑娘订了婚约,为了与皇家结亲,郡王直接悔婚退约。”皇甫金丹此时冷冷的接话道:“这正是我们师兄弟今夜陪王护驾的原因之一。”李桢愣怔了一下,“哦!母妃今早告诉我让两位高人陪我送嫁,我还以为是你们师门献丹有功,圣人特意嘉奖游街观礼呢!”慕容乾生由剑宗入气宗,纳气养性锋芒内敛,怕师弟言语冲撞了越王,连忙续叨,“殿下实不相瞒,内侍宋太监替圣人操办这场七夕国婚大礼,实在是方方面面操碎了心,既要与民同乐又要平安喜庆,既不能沿途警戒又不能出了纰漏,因此上让我们师兄弟二人陪着你护送公主。”李桢斜瞄了一眼他的大肚腩,又瞅了瞅右边皇甫坤一的细脖颈,摇摇头轻声嘟囔道:“担心出事,天子脚下皇城街坊,能出什么事啊?这么多的龙武卫开道,谁敢造次?我刚刚还瞅见京兆吕尹手下几个不良帅常服在人群里游弋呢!敢有寻衅滋事的街痞马上抓起来!你们一个大胖子,一个瘦竹竿,能有多大本事?”左右两人何等深厚的功力,他的话语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传入他们耳中,但二人毫不介意,亦不再说话。慕容袍袖中握着玄铁尺睁大绿豆眼四处睃巡,皇甫挫唇一声唿哨,夜空中一只黄喙赤尾黑羽的金雕展翅飞来停在他的左肩之上。李桢向那雕儿望去,却看见它后面半空中一大群飞鸟在弯月前盘旋飞过。

    行进在队伍前方的内侍监宋承恩此刻却是喜中带忧,眼瞅着道路两旁越来越拥挤的人群,灯笼火把将槐枝柳叶都烤灼的是哔咔作响,他两条白眉不禁微微抖颤,浮沉宦海数十年,经历了无数风波险恶,早已修炼到了“浮云穿月心自宽,世事翻覆似微澜”的境界,但今夜却不知为何总是心绪难平,忖度之下还是因为近一年来天阙朝局变化太过剧烈。自己侍奉神宗皇帝三十六年,近十年来可谓是太平盛世歌舞喧天,整个朝廷深深沉浸于这种富贵享乐之中,奢华斗富结党营私见怪不怪,文官揽权武将捞钱,圣人又极爱宴乐赏赐,天阙朝大大小小共有节庆十六个,几乎月月有节,每逢佳节神宗便打开国库大肆封赏,于是乎内帑日渐空虚,自己这内侍监只管替皇上花钱,眼瞅着没钱花了可真真是急死人!好在天阙朝内有右相杨辅中各种盐、铁、茶税变着花样压下去,外有西平郡王独孤一灭与蛮夷番邦互市贸易,税赋钱粮总算是能按期供奉。谁承想云朔侯杨烁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竟然大逆不道兴兵造反,他西邻独孤东靠歌舒,最终挑了个离京畿近的对头下手,刺杀了西平郡王,可谓是断了天阙西北的财源!虽说太子亲自挂帅出征,用张一功诈降计诱敌深入阳峪野狼谷一战灭贼,但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喂,短短一个月功夫将国库几乎掏空。好在是平灭了叛乱,刚刚说慢慢加税把钱粮再补征上来,右相却头脑溢血暴毙,太子因处理不当又见疑于圣上,自己那阵子简直是费尽心思殚精竭虑各方安抚斡旋。同一时期,东平郡王在北境发动突袭重创了库莫奚族和契丹部落,他与西平郡王抚边方略截然不同,歌舒雄武靠的是杀戮和劫掠,向朝廷上报边境危机请战的同时请求就地自筹军饷,神宗正愁国库空虚无钱拔饷,见他既能打仗又不要钱,自然又是龙颜大悦,于是颁旨令其经略范阳、平卢两地支度、营田、海运。歌舒雄武不负圣望,连战连捷俘获奚族和契丹王庭贵族数百人,圣人遂命献俘地坛,祭礼军礼昭告天下!为了嘉奖东平郡王的赫赫战功,神宗皇帝经过深思熟虑将平阳公主下嫁给世子歌舒燕南,于是便有了今夜天阙朝开国以来最隆重盛大的这场婚礼!

    宋承恩作为老臣伴随,是神宗皇帝最为信赖的内臣,爱女玉薇的婚礼自然是由他主持操办,几个月来可谓是操碎了心。他身居天阙城几十年,对帝阙皇城街坊巷道稔熟于心,所以出宫的路线亲自布置,警跸仪仗再四叮嘱,各个细节反复演练,虽觉万无一失但天阙毕竟是几十万人口的城市,除了本国子民还有众多外国使臣商贾聚居,一些街坊鱼龙混杂罪犯隐藏,必须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眼瞅着离驸马府越来越近,他这颗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正在思忖之时,耳旁响起左武卫大将军邱神通粗犷豪迈的笑声,“哈哈哈,宋公,今个儿平阳公主大婚的吉日,你怎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啊!”宋承恩扭头看着邱神通满脸红光的油脸,笑眯眯应道:“邱大将军被圣人钦点送嫁公主,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今夜七夕宵禁解除,全城彻夜狂欢,百姓全部涌上街头,老夫要前后张罗难免煞费心思。”“咱们武卫军盔明甲亮前呼后喝,这一路威风凛凛给公主挣足了面子,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一会儿到了驸马府拉着歌舒郡王好好喝两斗露华浓!”宋承恩心知他和歌舒雄武不对付,今夜借势要灌东平郡王的酒,便呵呵笑道:“老夫只望佳期礼成平安喜乐,斗酒的事就由着你们两位大将军率性而为吧!”说话间却看见邱神通肥头油脸后半空中一大群飞鸟在弯月前盘旋飞过。

    驸马府位于天阙城东北永兴坊,原是太宗朝宰相郑国恭的府邸,如今修饬一新,恭迎平阳公主出降。戌正三刻,送婚队伍终于到达驸马府广场前,这里已经全部铺上猩红的羊毛地毯,搭起了两丈高的彩棚花架,令人惊奇的是这棚架上竟然长满了嫣红的蔷薇花,株株盛开朵朵绽放,在夜空中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此刻,海潮一般围观的百姓游民已被武卫军驱赶到了三箭地之外,附近街坊巷道均已戒严,眼瞅着内侍们穿花流水一般将嫁妆抬进府邸,内侍监宋承恩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里。但听到司礼监高声唱礼:“吉时已到,奏乐!”一组唢呐喇叭高亢嘹亮吹响,费氏兄弟率领乐工奏响古曲《凤求凰》,夜色中星空下,三十六名乐工齐声高唱司马长卿汉赋,词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吉音喜乐佳曲歌声中,平阳公主李玉薇端坐轿辇之中,心像小鹿乱撞一般呯呯直跳,她头上盖着缀金云霞锦帕,眼睛看不见外面情形,就听到车前有人高声唱礼,“驸马都尉、鸿胪少卿歌舒燕南恭请平阳公主下辇!”金钗、玉坠闻言一左一右搀扶着玉薇站起,轿车外有侍女挑起珠帘,三人脚踩玉榻红毯走下车来。

    李玉薇隔着锦帕盖头听到了姑母金琼长公主和十三叔代王的说话声,听到了哥哥越王李桢的问询声、听到了左武卫大将军邱神通的哈哈大笑声、听到了内侍监宋承恩的尖锐道喜声……在这纷乱嘈杂的背景声音中,她听到了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子声音清清楚楚说道:“公主殿下,歌舒燕南在你身边。”即便隔着锦帕,玉薇的脸蛋还是倏地一下红了,心脏扑通扑通地又加速跳了起来。

    此时耳畔响起傧相的喊声,“请公主、驸马行大婚礼仪之禄礼!”金钗、玉坠从两旁伸手提住公主裙摆的四角,玉薇眼眉下垂,但见盖头下一支碧绿的玉如意递了过来,她连忙伸出右手握住,炎炎季夏夜正当燥热,霎那间一股冰凉沁入心脾,不禁心中又是微微一颤,情知玉如意那头握着的是他的手,脸上又飞起一抹嫣红。她低头牵着玉如意沿着厚厚的红毯向前走去,就听到那浑厚的男声说道:“前面是禄礼越火盆,我在前引领,公主你小心点。”玉薇“嗯”了一声,便随他前行,刚走了五步,便觉一股热浪袭来,只见地上摆放着一只纹龙刺凤纯金火盆,盆底烧着百年南海沉香木,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芳香,为防止火星迸溅,盆沿搁着一个纯金丝箅网。平阳公主在歌舒驸马引领之下,绣履高抬,轻轻盈盈跨过火盆。脚刚落地便听得傧相高声唱喝:“禄礼告成!红红火火!”

    紧接着便听他又喊到:“请公主、驸马行大婚礼仪之寿礼!”这一次两个新人携玉并肩跨过了一只镶嵌满珠宝翡翠的纯金马鞍,司仪傧相唱道:“寿礼告成!平平安安!”

    进入驸马府前的最后一个仪式乃是行福礼,众嘉宾贵客簇拥着公主驸马来到了广场中心,蔷薇花架在此搭建了一个圆形的穹顶,全部用纯白色的蔷薇花装扮,与周边嫣红色的蔷薇花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热烈中萦透着圣洁!平阳公主虽看不到这美仑美奂的景象,鼻端却能闻到阵阵的幽幽花香,心中又是一动,“他怎么知道我只爱蔷薇花,也不晓得是红蔷薇还是粉蔷薇?”她正暗自琢磨,就听到那深沉男音低声在耳畔悄声道:“公主,你名玉薇,独爱蔷薇,我已将这四周全部用纯白色的蔷薇花装扮一新,希望你喜欢啊!”平阳公主瞬间觉得一股巨大的幸福涌入心间,眼角情不自禁渗出泪来,开口轻声说道:“我好喜欢!愿你一生一世都这样待我!”

    司仪傧相的声音再次响起,玉薇知道这最后的福礼乃是由驸马向远处、地面和天空挽弓射出三箭,寓意向天地祈福,未来长久幸福!她就听得有人给驸马献上金弓玉箭,一箭射出四周喊声震天,想必是射技极佳,居然连一向高傲目空一切的越王兄都是高声喝彩!二箭射出,人群中姑母长公主那轻脆的欢呼声都声传长空!玉薇此时竟有了种迫不及待想完成这些繁文缛节的冲动,只想快一点看到他的模样,只想被他拥入怀中,只想和他……

    第三箭对着夜空弯月稳稳射出,箭杆纯金打造,箭镞却是硬玉特制,尖端钻有小孔,破空之际发出尖锐的鸣响声。周遭宾客眼瞅玉箭射向明月,都是兴高采烈的高声呐喊,司礼监喜声宣布:“福礼告成!长长久久!”玉薇一颗呯呯乱跳的心刚刚稍微平复,就听得一阵急促刺耳的轰鸣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她被一阵热浪猛地掀倒在地,随即爆炸声哭喊声在四周不断响起,她两耳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心脉狂跳,恍惚中就觉得自己身体被人抱在怀里,蒙头的锦帕被一把撩开,一张满是关切的面庞呈现在眼前,深邃的眼眸下一个挺拔的鹰鼻,厚实的嘴唇紧抿,两道浓眉因震惊揪心而拧在一起。玉薇鼓足气力正要说话,却猛然看见他的脑后从天而降一个细长的物件,还来不及呼喊,那东西猛地炸裂开来,硝烟弥漫中,她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