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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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曦景---四序错行阴生

    古语曰:日长之至,日影短至,至者,极也,故曰夏至。天阙朝咸宁元年五月十五日,乃是夏至节,依惯例朝廷要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皇帝亲至城北渭水之滨方丘祭地祇,方丘坛即祭地之坛,故又称为地坛,坛成方形分两层,上层方五丈,设地祇神位;下层方十丈,设神州之位;坛下外壝之内,设五岳、四镇、四渎、四海、五方等三十七座,壝外设丘陵等三十座,祭地之仪盛大隆重肃穆庄严,天阙上至皇帝下至黎民无不视为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大典,但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在神宗祭地之后又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献俘礼!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天祭地本就是天阙立朝以来的传统礼仪,祈求天父地母佑护李氏王朝千秋万代!此次神宗皇帝李洐澄思渺虑,将祭礼与军礼合二为一,意在彰显国朝敬德保民礼仪天下,煌煌天威震摄四海。

    夏至晨时,皇帝与百官一行近万人车驾至北郊方丘。神宗李洐身穿赤黄大裘,内着饰有日月星辰及山、龙等纹饰图案的衮服,头戴冕冠,前后垂十二旒,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由太常寺卿乐震引导面向西方立于方丘东南之侧。

    整个仪程依次为迎神、奠玉帛、进俎、初献、读祝、亚献、终献、受福胙、彻馔、送神、望瘗、礼成。其间规矩甚多,以北方五行玄水,礼神之玉以玄琮,牲用黝犊,币用黑缯。协律郎伍攸之举麾奏乐,天子肃穆迎神之际,太常博士章显率五十五名乐工齐声高唱专为此次祭地祇所作的《祭方丘乐章·顺和》,其辞曰:万物资以化,交泰属升平。易从业惟简,得一道斯宁。具仪光玉帛,送舞变咸英。黍稷良非贵,明德信惟馨。

    神宗初献礼毕后,太常少卿姜旭跪拜诵念祝文:“维咸宁元年五月十五,嗣天子臣李洐敢昭告于皇地祇:时当夏至,群物方亨。生长发育,有生咸赖。功德至厚,上配皇天。爰遵典礼,谨率臣僚,以玉帛牲齐粢盛庶品奉兹瘗祀。奉高祖、太宗、高宗皇帝配神。敬陈精诚,伏维尚飨。”

    亚献礼仍由太子李栩主祭,终献礼却并非魏王李溯主持,而是侍中张辨行礼,文武百官无不啧啧暗羡。左相受此恩典感激涕零,数日不寐,亲为大典作郊庙歌辞《祭方丘乐章·雍和》一阙,辞曰:方丘既膳,嘉飨载谧。齐敬毕诚,陶匏贵质。秀毕丰荐,芳俎盈实。永永福流,其升如日。柔而能方,直而能敬。载厚以德,大亨以正。有涤斯牷,有馨斯盛。介兹景福,祚我休庆。

    在鼓乐吹手的鸣奏声中,太常寺卿高声颂辞,乐震其人姿容俊美身躯伟岸,两眉上挑长髯下垂,音调浑厚字正腔圆。国家盛大,社稷常存,故称太常,太常寺乃礼乐之司,位列九卿之首,乐震身为太常寺卿,官居三品主掌邦国礼乐主持八署四院,深为神宗赏识。他这一篇郊庙歌辞诵来,声震九霄音裂长空,铿锵有力掷地鸣响,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凛然欣享。

    整个方丘祭地大典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神宗皇帝服了一丸丹药,稍微歇休了片刻,便令有司开始军礼献俘。这是天阙朝近十年来首次举行如此规模宏大的献俘仪式,这一场的主角乃是天阙朝赫赫有名的东北一柱东平郡王歌舒雄武。他于咸宁元年三月中向朝廷上表,奏称自武隆十年九月云朔侯杨烁起兵谋反后,北方回鹘、黑水靺鞨、突厥铁勒部与东北库莫奚族、契丹、高句丽等番邦异族趁天阙内乱蠢蠢欲动,一边私下密切联络勾搭,一边派出小股部队屡屡寇边。东平郡王在秉报朝廷后,为防止北境异族与杨烁叛军首尾呼应连成一片,采取近交远攻分而化之的策略,令索司徒等出使北境,金玉丝帛贿赂回骰、靺鞨、突厥王庭贵族重臣,晓以利害威逼恫吓,暂时压服住了漠北诸番,同时精选五千骁勇轻骑远袭,每人配良马三匹,雕弓硬弩钢刀长槊,派麾下忠武将军郭冉率队出卢龙塞沿滦河左岸北行,翻越燕山,走土护真河上游西岸折而向东,顺白狼河进入柳城县域,在暴风雪中神兵天降一战而定库莫奚族,斩杀敌酋万余人,俘虏王公贵族三百余人,奚王麻鲁苏率残部千余人逃往松漠之间。在其都城都山休整五日补充给养后,郭冉率麾下十大游骑将军马不停蹄突袭契丹,五日三战连续大捷,俘获羽陵、日连、匹絜等契丹部落大首领十六人,首领八十七人;王母、王后、王子五十九人;郡王二十三人,公主十八人;将军、司马等武将文臣百十人率众投降,斩首一万八千级,契丹王大贺弹飞单骑遁逃,东渡鸭绿江,投奔高句丽。

    这一战长途奔袭二千里,从将军到战士人不离鞍马不解辔,饥食干饼渴饮冰泉,昼夜兼程衔枚疾进,遇敌王庭主力毫不犹豫随即骑兵冲刺箭弩齐发,冲进敌酋牙帐立刻短刃相接砍瓜切菜,直杀的异族番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奇就奇在,忠武将军郭冉毫不恋战,抛弃一切缴获辎重战利品,除留少部分精锐看管俘虏之外,率骑兵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猛攻,七战七捷,将库莫奚和契丹族二番王追击的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直叹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直至将奚族和契丹两部主力消灭大半,仅剩贼首遁逃,方收兵向朝廷报捷。

    东平郡王身居幽州调兵遣将,谋定而动三面出击,东路忠武将军郭冉率精骑奔袭闪电战;北路壮武将军段破奴率五千铁骑两万步卒狂飚突进猛攻灵州;西路歌舒雄武亲率麾下四猛八剽骑十将军带领两万铁骑五万步卒于十月六日浩浩荡荡杀向河东道晋阳郡,十三日城破后,歌舒雄武命令全城戒严细细搜捕叛军余孽,部伍休整五日后留次子歌舒震樾镇守晋阳看押俘虏,自己率大军挥鞭北上灵州与段破奴会合,留三子歌舒踏北镇守灵州刮地三尺抓捕杨烁同党,自己携段破奴等大将骁骑率十万大军出贺兰山口,挺进瀚海大漠,陈兵漠南虎视北境番邦。

    从武隆十年十月至咸宁元年三月,东平郡王借助云朔侯杨烁造反北境骚动之势,果断抓住战机,东扫西荡南平北上,通过快速闪击战歼灭了东北异族主力,利用小型游击战震慑了北境其他番邦,维护了天阙朝北方边境安全。在这四个月中,大大小小战役共有二十三次,绝大多数战胜敌方,斩首五万级,俘获敌酋合计千人。歌舒雄武遂上表朝廷,欲献俘天阙,一展国威、二表军功、三慑四夷。神宗皇帝龙颜大悦,敕旨恩准,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规模盛大的军礼献俘仪式。

    隅中时分,鼓声大震,在王公贵戚、文武百官、外国使节等万众瞩目之中,立下赫赫武功的东平郡王歌舒雄武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走上方丘地坛。坛下很多没有见过他真容的人,闻其大名如雷灌耳,想来必是身高八尺的擎天战神!此刻对面相见不禁是大失所望,但见歌舒雄武身躯瘦小,高不过五尺半,溜肩斜眼身长腿短,鼻孔朝天两耳细尖,活脱脱一副猿猴模样!但他一对眸子精光四射,双手及膝按剑而立,环视四周自生威严。

    太常博士章显注目日晷见吉时已到,高声唱喏:“奉旨令东平郡王主持军礼献俘!”歌舒雄武面对神宗皇帝恭敬施礼,沉声回应:“臣歌舒雄武遵旨!”随即挺胸抬头来至坛口,右手令旗挥动,用幽州口音呼喊道:“带敌酋入场!”

    但见三箭之外神道南端,一千名顶盔掼甲的劲旅骁卒列队立于神道西侧,他们由河北道威武军、清夷军、静塞军、恒阳军、北平军、高阳军、唐兴军、横海军精锐组成,手持长槊寒光闪闪,怒目圆睁神情肃然;与之相对的乃是神道东侧一千名身着明光铠手执龙凤仪刀的神武军,这些近卫军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眼眉高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像。两军之间是五百名身着异服被绳索捆绑着的番邦囚犯,这些人男女混杂面容憔悴,眼神游离充满惊惧之色,显然便是库莫奚、契丹两大异邦的王室贵族高官大将。

    河北道押俘边军与神卫军营汇合交接后,从神道南端涌出一群仪仗人员,当先是四匹毛色一致的三花红鬃舞马,骑坐着协律郎、太乐令、鼓吹令、鼓吹丞,他们四人当先引导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乐工方阵,手捧乐器乘马而行,凯旋军乐用各种吹奏包括,笛、箫、笳、铙、鼓、筚篥、金钲、金镯、长鸣、中鸣、大角、大笛、大横吹,每音色二人,共二十六人。另外鼓奏乃是乐魂,故鼓阵分为,㧏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羽葆鼓,每种鼓六人,共三十六人;在其后有歌工二十四人骑马跟随。歌工之后乃是神武军,由左卫大将军贺弼国、右卫大将军朱涤非率领,两位三品武将今日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二人不约而同心里面都存了个气势盖住东平郡王的想法,因此是从神武军羽林卫和鹰扬卫中精挑细选了一千名猛士列队押送俘虏,与威武军横海军等交接敌酋之后,故意将其裏胁在神武军队伍当间,不时用刀杆敲打一下慢行之人,以示警惩。河北道边军则跟在他们之后向地坛走去,在忠武将军郭冉和壮武将军段破奴指挥之下变换阵型,四人一排,二百五十人一列,长槊高举旌旗密布,步伐整齐宛若兵戈丛林。

    队伍行至距方丘地坛百步之处,歌舒雄武令旗东西各挥三下,协律郎伍攸之看见号令,随即在马上举麾引吭高吼:“奏凯乐!”但闻鼓乐大作,慷慨高昂风雲激荡,一百二十八名身披银甲手执长戟的乐工伴随乐曲从地坛东西两侧威风凛凛列阵而出,舞阵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交错屈伸,以象鱼丽鹅贯,箕长翼舒,交错屈伸,首尾回互,以像战阵之形。凡三变,每变为四阵,舞者象击刺往来,口中齐呼:秦王破阵乐。这一声喊出,但见众人高声唱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这一场由天阙朝开国之时传承下来用于振奋人心的军舞,一展猎猎雄风赫赫武魂,令人观之无不热血沸腾。及至破阵乐舞演完,坛上东平郡王向神宗跪禀:“圣上,凯乐已毕,臣歌舒雄武奏请引俘馘献祭!”李洐庄严答复:“准奏!”但见歌舒雄武起身挥动令旗,忠武将军郭冉与壮武将军段破奴亲自高举露布引导敌酋至坛下跪伏请罪。

    玄色丝帛制成的露布用手臂粗细的长竿高高挑起,上书剿灭番邦俘获寇酋的过程,他们身后是黑压压五百名俘虏,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为首的是十名三十岁到五十岁的男子,从服饰装扮上可以看出均是库莫奚和契丹族的王室贵族,虽身形憔悴但自带气势,命运未卜却也不露怯色。

    此刻,刑部尚书赵占中出列向神宗跪拜启奏:“圣上,今有俘馘五百名,刑部依《天阙律》一一验明正身据罪量刑,以库莫奚左贤王特仑其与契丹羽陵部落首领耶律延津等十名贼酋为首,屡次率部寇扰我朝边境虏我子民侵我财粮,实乃罪大恶极,特请奏陛下将这十名寇酋斩首示众,首祭地祇,次敬祖先,再告万民,以达安慰亡灵抚恤遗孤警示屑小之愿!请吾皇恩准!”神宗肃穆玄清,眼中精光闪烁,宣旨道:“准奏!”

    大理寺卿尹无畏见神宗皇帝敕旨明令,连忙躬身出列跪奏:“吾皇圣明,大理寺遵旨依律即刻行刑!”言罢起身下坛,率大理寺少卿等部堂官员上前押解特仑其与耶律延津等十人至地坛方丘正北渭河岸边,早有刽子手红布包头赤裸上身在刑场等候。那十名俘虏心知今日此刻便是死期,亦不禁是悲从中来,库莫奚左贤王特仑其乃是年近六十岁的老者,用本族语对身边四个族人说道:“我们为族人而死,草原上的天神会保佑我们轮回转世!来生一定会再相见!”那契丹羽陵部落首领耶律延津却是四十岁的壮年,他咬破舌尖恨恨的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用契丹语咬牙切齿向族人说道:“我们都被歌舒雄武骗了,他这个滑头、魔王,利用了杨烁和我们,他从中得利!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害死了我们这么多的族人,我们就是变成了厉鬼也决不放过他!愿太阳神和月亮神保佑我们的族人生生不息!”时至午时三刻,十名刽子手鬼头刀抡起,十颗人头瞬间落地,那一刻阳光刺目,渭河南岸上空忽有一行大雁飞过,引颈长鸣声音凄厉!

    那边刑场斩首酋寇,这边地坛凯乐高奏!方丘之上军礼仪程渐至高潮,太常寺卿乐震手捧神宗皇帝李洐亲自为此次大捷祭祀所作的诗篇高声朗诵,诗曰《赠歌舒雄武》:将军东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饮冰卧雪河川震,白山黑水日月高。五日七战皆大捷,豺狼狸鼠遁地逃。夏至方丘献俘馘,碧血丹心映战袍。

    东平郡王一字一字听完这首皇帝陛下亲为自己所做的诗歌,激动的是浑身颤抖血涌上头,面对神宗跪伏在地三拜九叩,口呼:“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礼祭祀行进至此环节,侍中张辨双手捧爵敬福酒至神宗面前,皇帝拜祭地神祖宗后饮福。太祝姚立敬献胙肉与黍稷饭置于笾上,李洐略食后饮酒归位。随后歌舒雄武依例祭酒饮福食胙归位。皇帝命赐胙肉于百官及军将,坛下众人无不山呼万岁!

    礼成之后,皇帝率百官军将退场,辇驾返回天阙城。太祝等有司殿后瘗埋供品,刑部尚书赵占中则汇同贺、朱左右卫大将军统率神武军押送幸存俘虏返程,其中男人远赴南疆服苦役,女子则没入掖庭。这些人面临生离死别,其中羸弱怯懦老幼病残之辈便嚎啕啼哭起来,声震雲天威吓难止。

    那些被专程邀来现场观礼的吐蕃、回鹘、靺鞨、渤海、南诏等国使节远远望去亦不免唏嘘感叹,一株柳树之下,吐蕃使节聂云丹大相勒马扬鞭对身旁的卫戌千户薛西多说道:“天阙疆域广阔人口众多,物阜民熙文化灿烂,国力之强大远胜我国,这种国家不可能从外部攻破,只能是耐心等待他自己从内部溃烂,只有他里面乱了,我们才会有机会!”

    薛西多去年重阳节率队在云锦毬场先胜后败,在最后一刻输给齐王李栩带领的天阙天团,回到吐蕃首都逻娑,怒达陵钦王爷将薛西多等二十名骑士剥光衣服,在逻娑王宫前的广场上每人抽了一百牛皮鞭,然后令人把他们抬上城北帕崩岗寺的天葬台上,三日三夜鲜血淋漓无水无药,十五名勇士最终饥渴疼痛而亡。天葬师便在天葬台旁点燃牛粪,盘腿端坐,诵念经文超度死者,手摇卜朗鼓,口吹人骨号,山间的秃鹫闻听鼓号之声,展翼盘旋,不多时就聚集了数百只,天葬师随即将十五名勇士的尸体切割成块,内脏取出,骨头砸碎拌以糌粑,全部让秃鹫啄食干净,这一仪式肃穆庄严,乃是吐蕃人死后舍身布施,祈盼灵魂不灭轮回往复的方式。薛西多等五人未被天神收走,算是获得重生,赤德赞普令其五人仍任原职,宫廷效力。此次天阙朝要举行祭地献俘大典,为宣扬国威震慑邻邦,于四月初便派使节来到逻娑,请赤德赞普派人参加祭祀大典。赤德赞普乃一代雄主,亦有心窥探天阙国情虚实,遂委派大相聂云丹出使天阙观礼,聂云丹虽贵为吐蕃国师,但从未踏足天阙城,对于东方大国的风土人情语言习惯不甚了解,于是赤德赞普便命来过天阙熟悉情况的薛西多护卫聂云丹前来,二人一路之上派人四处侦查,偷偷绘制了不少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地图。

    薛西多见大相讲出这一番话语,不敢胡乱接话,皱了一下眉头,小心翼翼问道:“国师,我一向愚钝,今日目睹天阙军威盛大至此,库莫奚和契丹人螳臂挡车,王室成员损失惨重,不知何年何月能等得他内乱啊?”

    聂云丹用手挫着颌下的山羊胡,三角眼眯成细缝,呵呵笑道:“以我观之,已经乱了。”“噢!这从何说起?”薛西多诧异问道。“你看啊,天阙东临大海,西与我国接壤,南靠南诏,北方边境极长,西北有突厥、吐谷浑,正北有回鹘、靺鞨,东北有渤海、库莫奚、契丹、室韦等族,可以说头顶数块巨石,腰上顶了一把尖刀,腿上还被绊了个套,体躯虽大,威胁亦不少!”薛西多出身吐蕃贵族世家,能文能武见识不凡,听了大相的言论,略有些明白,但不解甚多,于是恭敬请教,“国师,此乃天阙外压,但内乱从何说起?”“你今天全程观瞻了祭祀典礼,皇帝陛下讲究礼法,祀礼军礼亲自参与,一丝一毫不乱规矩,四个时辰下来,毕竟快六十岁的人了,纵是铁打的罗汉铜铸的金刚也难免吃力,他能够一直保持精力想必是靠了丹药之力维系,听说西岳华山之巅有大德真仙为皇帝炼丹制药,中土神州自秦始皇帝起便迷恋长生不老之术,但你可曾见得有哪一位帝王活过百年?哪里比得上我们轮回转生,生生不息!《易经》讲亢龙有悔,现今天阙皇帝龙体阳亢,难以持久啊!”

    薛西多早就听说大相聂云丹学识渊博,不光本国典章制度律令精通,对中土天阙历史文化亦了然于胸,此次出使天阙朝夕相伴,所见所闻所思所悟大有长进,此刻听他娓娓道来,心内崇敬之至,用钦佩的眼光注视着他的面颊,静心倾听。

    聂云丹远望仪仗队伍南归掀起的滚滚烟尘,慢慢说道:“皇帝为求长生迷信丹药,此乃一乱。太子亲王结党争权,此乃二乱!”薛西多闻言面露惊诧之色,他去岁与李栩在云锦毬场一战,对这位太子的英雄神武甚是佩服,见国师如此评论,关注之情溢于言表。

    聂云丹续道:“天阙朝王子众多,各俱实力,朝堂官员为了各自的富贵荣华纷纷站队攀附,各位亲王为了巩固实力也必须刻意结纳三省六部堂官,因此天阙朝堂党派林立明争暗斗,其中尤以太子一派势力最强,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九五至尊乾纲独断,焉能容忍太子夺权?父子猜忌兄弟阋墙,焉能不生祸端?”薛西多略有所悟,点头问道:“国师言之有理,有此二乱天阙朝难以安宁?”聂云丹却缓缓摇头道:“此二乱却还不足以搅动国本。最严重的隐患是边镇贪功挑衅生战!此第三乱!”薛西多铜铃一般的眼睛瞬间圆睁,瞪着国师不明所以。聂云丹迎着他的目光用心开导,“你是我国的良将,将来与天阙战争有赖你们这些猛士上阵冲杀,今日我便给你把话点透,日后好作良谋。今日军礼之际东平郡王威风八面睥睨群雄,他看似为天阙保疆卫土立下汗马功劳,孰不知轻启兵戎,已是与邻邦结下了血海深仇!唉,昔日西平郡王在世之时,戍守陇右、河西,与接壤之邦互市贸易,通过控制盐铁来掐住我们的喉咙,大家相安无事各取所需。云朔侯不知为何鬼迷了心窍,袭杀了独孤一灭,自己也中伏身死,三角制衡之势被彻底打破,歌舒雄武趁乱强势崛起,如今他的军威兵势在天阙已是无人可挡了啊!河北边镇兵强马壮,隐然已成朝廷最大的隐患。”

    这一番长篇大论叙说下来,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将中土天阙朝的内乱潜忧剖析的是入木三分,不由得薛西多不心悦诚服,他深吸了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困绕他许久的问题:“国师,天阙若乱,吐蕃如何应对?”

    聂云丹闻言闭起他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瘦削红黑的脸庞溢出一层光晕,默思良久说道:“天下大道,唯变不变!我辈当修炼内功,借机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