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皱眉点头道：

    “驸马爷教训的极是！奴婢这人，就是太过优柔寡断了。记得之前的时候，奴婢还曾建议驸马爷，如果有朝一日觉得此人不可用便杀了他。

    可几个月看下来，奴婢反倒对这孩子起了爱才之心，不忍加害了！

    一方面觉得他敢于任事，不是那种处处都计较得失的小人；另一方面，也是看他手段高明，竟是什么样的难事都能拿下！

    这就不得不令奴婢刮目相看了。

    想着若是能将其收为己用，还不比用府上哪个人强？

    再者也是看驸马爷这么些年来，身边也的确没个得力的助手。所有事情都是您一个人挑、一个人忙，担子也似太重了些。

    您也是有年岁的人了，日后不总得有个人能帮您挑起这个局面，咱们的事业才不至于半途而废。

    唉，也怪我们府上实在是没个像样的人才……和罗德曼一比，就更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驸马听他把府里众人比拟的粗俗不堪，忙摆手制止他别再说下去：

    “天下浩浩，毕竟还是泯然众人者多。真正的大才，必定都只是凤毛麟角。而向罗德曼这样的人，那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灰心丧意，自古就是桡桡者易折……况且我们的功业，注定了是要有许多人不计后果、去牺牲自己的。如果人人都像罗德曼那么鬼精鬼精的，那还有谁肯去为我们卖命？

    所以天下诸事，凡有一利者，必有一弊；而存一弊者，亦必能生出一利来……利弊转换中，就全在乎上面的人如何得心运用了。就比方说这金牌吧，”

    他饶有兴致的谈道：

    “看上去是给了罗德曼用兵之权，其实里面的深意，又何止于此？”

    驸马脸上的神情不无得意，气定神闲侃侃而谈：

    “我听说那个马彪，最近和镇国公谢权就走得很近……”

    他说的平铺直叙，不似在询问，可黄公公却不能不答，只好说声：

    “是，奴婢也听人在耳朵边唠起过这事，当时也没怎么当回事，听完也就了了。莫非，驸马爷觉得这里头……”

    驸马笑着手指点点他：

    “搞政治，最怕的就是你这种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殊不知，治大国若烹小鲜，任何小事上的不留神，都有可能导致万劫不复！我大梁朝怎么亡的，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听驸马说到这个，黄公公急忙敛声屏息一派肃容领罪道：

    “是，奴婢日后定要处处都留个心眼才是。”

    驸马的目光逐渐投向了远方，一时间显得深邃而不可捉摸。

    “如今，正好让罗德曼去捅捅这个马蜂窝。我倒要看看，这位马彪和谢权到底已经近到了什么地步？

    我猜想着，罗德曼此番也必然不会只是抄焦灼家这么简单。以那小子的个性，若不把一件武器用个底掉，他是决不会罢手的，因此我看他必定还留着后手。不然，指望一个焦灼，他能够贪多少？公主大典上的钱不是小数，照样还是不够的。”

    他胸有成竹的将事情剖析明白，听得黄公公直点脑袋，佩服这位驸马果然是老成谋国，城府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罗德曼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想趁着今夜月黑风高，出其不意就将焦灼的家给连夜抄了。

    马彪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性格也比较谨慎，反复把罗德曼手里的金牌验过，这才迟疑着说道：

    “倒不是标下不配合，实在是这么大的事，若不请示一下驸马那头，标下实在也不敢做主。”

    “金牌不就代表驸马同意了吗？还请示什么！”

    罗德曼是带过兵的人了，知道这帮丘八们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主，你若和他好商量，他必定不会和你商量，因此口气上也便没那么客气了。

    “这个……”

    马彪搓着手掌，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说出来，毕竟相较于得罪眼前这个新管家，他更不想没来由去得罪了镇国公。

    “金牌虽说是真的，可它到底能不能代表了驸马同意……这个……怕还需要再核实一下。”

    言外之意，金牌也可能是罗德曼偷来的。如果不见驸马亲自放话，他实在万难从命。

    罗德曼气不打一处来，这简直已经是在侮辱自己的人格了！

    不过他向来是胆大心细的性子，知道没有绝对的实力，最好不要和当兵的硬来。

    于是拍拍他的肩膀道：

    “知道了，兄弟。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呀！好吧，我也不为难你，这就回去找驸马大人要他写份手书。”

    马彪开始见他郁郁不乐，还以为这件事上至少会颇费口舌，谁知他竟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心里真有点出乎意外的感觉。

    想到之前人人都说这位新管家如何如何的不好惹，如今看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他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礼貌周到，一种轻易不得罪人的措辞道：

    “如此，马彪却要多谢大人了！”

    说罢向他抱手一礼，转身离开。

    罗德曼随即叫过身边的追禅，如此这般在耳边轻轻吩咐了几句，自回住所去了。

    这边追禅却没有跟随回去，而是先到厨房里要了些好酒好肉好菜打包，提着趁夜摸到了亲卫营房处。

    他本来就是爱交往的性子，跟了罗大人之后更是人人看他有用，都想尽法儿的想和他接触套近乎，以图方便的时候沾光。

    而罗德曼对他也是恩宠有加，尤其是在疏通各路关系方面，更是一路给他开绿灯，预算的招待费用也绝不小气，为的就是让他消息灵通、关系活络，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趁着夜色，追禅已经来到了亲卫营的南营所在地。

    驸马府上的亲卫营差不多有不到一百个亲兵，共分成两处驻守。

    一处守在西北角，是为北营，主要是为防守可能来自北方的突袭而设。

    疯人院北门向由鲜卑人把持，这里通着粮道，直接码头，属于小岛上的交通物资咽喉要道。而驸马府又与岛上的原住民往来食盐生意，北门亦是必经之地。也正因如此，北营上的兵力往往会相较南营强上不少，这也是应有之意。

    而南营上就只守着十来个被挑剩下的老兵，又干又瘦，都是从各房里挑出来的一等没用人，工作主要就是防御可能来自汉军营处的不虞之祸。

    但其实谁都知道，就凭汉军营里那帮杂牌军，哪里会有什么不虞之祸？不过是强撑局面，应名儿而已。

    因此也就每日都和放羊了一样，斗鸡走狗、饮酒作乐，凡是玩的手段那是无一不精、无一不晓。领导过来就立正稍息，也就蒙混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