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曼回到案几前坐下，猜想应该是昨日的事有了回信，也不知驸马府究竟会给出怎样的解决之道。

    不过他现在对此倒并不在意。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更进一步摸清玉玺的下落。

    正思索间，只听外面楼梯上已经传来了脚步攀登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双手可掬的笑容映入眼帘。

    “小罗大人别来无恙啊……”

    黄公公依旧是他的招牌笑容，看起来真是和蔼可亲。

    罗德曼急忙拱手回礼：

    “黄公公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官也好亲去迎讶。失礼，失礼。”

    黄公公走进院长居所，老脸笑得跟花一样娇艳：

    “小罗大人不必客气，谁不知道您官大事多，我这个老公公又岂敢劳您大驾？”

    他笑得轻松，言语之间也并无怪罪之意。

    罗德曼急忙让座，命杜天给他看茶。

    黄公公一边端起茶杯，一边笑向他说：

    “今日本是驸马爷要亲来给罗大人当面说过，不过小罗大人昨日也亲眼见过了，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实在是不便行走，因此才派咱家过来。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罗大人千万不要怪罪。”

    “什么要紧事，还劳黄公公您亲自来一趟？打发个小太监过来就行，您不知道，我是一向都不拘这些小节的。”

    话虽如此，罗德曼还是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公公的办事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的滴水不漏，让人轻易挑不出刺来。

    此刻他明知对方是为昨日的事情过来，却不方便给他点破，一定要等他先开口，自己方占主动。

    黄公公的笑容自从进门就没停止过，也丝毫不见有任何僵硬或不自然的状态。看来万事都还是要从童子功练起，方能臻入化境。

    罗德曼心中正如此作想，却听黄公公率先开口道：

    “小罗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不会记得。”

    他拨拨杯盖，捏在手里，正容道，“可驸马府却不敢忘啊。昨日您说要免去汉军营初一十五的劳役，驸马也是一时没想到好的法子，心急口快，只说不能。可昨晚上却急得一宿没睡，生怕不能为大人分忧，让大人劳心。”

    罗德曼一副恍然记起的样子，拍拍脑门，靠进石椅里。

    “你说这个呀，呵呵，这事我还真没顾得上去细想。不过，你们驸马府兵强马壮的，又怎会把我这个小小院长放在眼里，不给办也是情理中的事……”

    黄公公愀然正色道：“罗大人此言差矣。您是这一方海岛上的父母官，驸马府又岂敢怠慢？况且驸马府里那些军卒护卫，不过是七拼八凑、徒有其表，给人来了瞧瞧样子还行，若是真刀真枪干起来，又岂能真和罗大人的威武之师相提并论？”

    他捏了兰花指，一脸愁容。

    “您不知道，昨夜把驸马爷给愁的呀……就连咱家也是跟着受了一宿的累呢！”

    “只是……”罗德曼故做思索状，随即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驸马想让在下给他私贩铁器的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黄公公连忙摇手：“罗大人此言多虑啦，驸马爷又岂会令罗大人为难？昨日也就顺口那么一提，也不是什么非办不可的要紧事。礼器做不成新的，旧的也还有，凑合着用便是，如何就不能够了？还望罗大人千万别挂在心上。”

    “这么说，驸马——他同意了？”

    “同意了！咱家此来，就是为通知大人这个的。”

    黄公公笑着瞧他一眼，端起茶杯呷口茶水，慢吞吞说道：

    “只是……驸马爷还真有一事相求……哦，放心，绝对不会难为罗大人的。”

    罗德曼早料到他会别有所图，没想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才提出来，只得洗耳静听道：

    “黄公公但言无妨。”

    “其实……唉！”

    黄公公长叹口气，欲言又止，脸上瞬间变得愁容惨淡。

    “驸马爷也是真没办法了。他那毛病在京城时侯就有，只是那会儿还有群太医伺候着，不至于此。可自从来到这海岛上，情况就每日愈下，天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觉，白日里还有一大家子的各种琐事要他处理。说起这些个，也怪我们这些当奴婢的没本事，什么事都还要他老人家跟着操心。”

    说着已经红了眼，抬起袖子揩揩眼角。

    “虽然驸马爷常说，人总有一死，他也活了六七十了，说起来也算高寿。可只有咱家知道，其实在驸马的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一大家子人啊！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床前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守着，皇上就把驸马爷叫到跟前，让他一定照顾好那些不愿降敌的皇亲国戚和烈士遗属们，也算不枉他们跟了皇上一场……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可在驸马爷的心里，先皇的嘱托，那是一天都没敢忘呢！”

    说到这里，黄公公脸上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两只手掌不停擦拭。

    可罗德曼实在是没心情听他追忆往昔，他只关心对方到底想让自己干什么，于是解劝道：

    “黄公公也不必伤心，毕竟人各有命，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驸马有何吩咐，黄公公尽管直说，只要不违背王法，合情合理，本官一定义不容辞。”

    罗德曼满口答应，心想反正合不合情理、违不违法，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要他敢提任何非分的想法，自己届时都可一票否决。

    黄公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向他点头赞许道：

    “但凡驸马爷身边能有个像您一样的子弟帮手，他也就不愁这些了。唉，可见老天待谁都一个样，总不遂人愿呢！”

    他语气顿了顿，接着说道：“实不相瞒，罗大人，驸马爷想请您过去帮他治治这个家。您不知道——”

    他似又记起了悠远的过去，摇了摇脑袋，忍不住叹息一声道：

    “兴许也是我大梁国的国运早就尽了，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些许多不成器的东西，竟没一个可堪重用的！”

    他把身体缓慢转向罗德曼，语重心长：

    “罗大人虽然年轻，可咱家看得出来，您不是个凡人，将来势必也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如今只不过龙困浅渊，不到时候罢了……就请罗大人看在驸马这么些年都在暗中帮助汉军营的份上，也请您姑且看在老奴这点薄面上……”

    黄公公泣泪两行。

    “恳请罗大人，就帮上驸马爷这么一回吧。老奴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罗大人！”

    罗德曼不知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从自己一方的意图来看，岂不是恰好可以借机深入驸马府，去探寻传国玉玺的下落？

    至于对方的算盘，也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想到这里，罗德曼心下已经拿定主意。只不过还不能让对方知道此事正好也中自己的下怀，否则便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毕竟汉军营还亏欠着那么多士卒的兵饷，而鲜卑营亦在对面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

    看见罗德曼深锁眉头，黄公公笑问：

    “罗大人若是还有什么顾虑，只管跟咱家说便是。驸马爷既然要请大人帮忙，自然不会让大人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