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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实在太精明了

    罗德曼拿捏着分寸。

    他知道谈判亦是一门复杂的艺术,条件提的过高或过低,全都意味着有失先机。

    “不瞒黄公公,”他斟酌着用词,先行试探。

    “我现在亦是内忧外患呢。汉军营几年不发军饷,士卒们一个个心怀怨气,不知何时就要兵谏逼宫。而鲜卑营虽然小有所败,却并未伤及筋骨,无时不在觊觎我汉军大营,对我虎视眈眈。唉,你教我又怎能放心离去啊?”

    黄公公听罢,甩甩怀中拂尘,笑而不语。

    罗德曼也背转身去,望着窗外长吁短叹。

    黄公公笑说道:

    “若只是钱的事,大人倒可不必担心。驸马府虽然光景大不如前了,可给百十来号士卒发点军饷,凑凑抠抠,办法也还是有的。至于鲜卑人那边……据咱家所知,大人那把火可是要了不少鲜卑人的命。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即便是贼心不死,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吧?”

    “我若在时,自然如此。可去给驸马府治家,那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只怕夜长梦多,万一鲜卑军趁我不备,来个偷袭……届时士卒损失太半,我又无兵无守,悔之晚矣又有何用?”

    “那依罗大人之意,不知想让驸马府为您做何事情?”

    黄公公实在难以揣测这小子到底是何居心,索性直截了当开口问他。

    罗德曼听他松了口,这才回转过身,带着轻浅的笑意坐下说道:

    “那就依黄公公的意思,请驸马府先支些银两把汉军营士卒的欠饷给发了。至于鲜卑营的事……其实也不难。我知道驸马府能量巨大,只要能让鲜卑营无法继续补充兵源,而我这边再做一番周密部署,应该也可无忧。届时我便可以放心去帮驸马老爷子治理家务了。”

    “怎么倒变成了咱家的意思……”

    眼瞧是被对方摆了一道,黄公公有苦说不出,笑声也难掩盖他此刻内心里的五味杂陈。

    他现在才仿若明白,原来这小子心里其实早就答应了,只不过是还想借此机会再向驸马府讹点好处,所以才故意拿捏着主意摆弄人。

    对于聪明人,黄公公一向是喜欢的,原因是无需多言便可两下里心有灵犀,说话、做事全都不费工夫。

    可对于太过聪明的人,那就不得不设点提防了。

    “呵呵,小罗大人这下,可把老奴也耍进去了。看来咱家也只好背起这个黑锅,现在就回去禀告驸马爷,先把汉军士卒的欠饷给发了。至于鲜卑人那边的事,兹事体大,恐怕不太好办。”

    “黄公公对我,又何必还要漏一截藏一截的?驸马能在我疯人院盖起如此一座豪华庭院,上至名贵木材、下至百货日用,黄公公可不要告诉我皆是皇帝所赐。若没有往来船只帮忙运送,只怕难的很哪。”

    罗德曼已经把话说的敞亮明白,看来他对驸马府和鲜卑运粮官间的那点秘密早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可此事毕竟关乎索卢图的利益,弄不好就要让驸马府和鲜卑人翻脸,黄公公又怎可越过驸马爷擅做决断?

    因此笑着注目了罗德曼一会儿,只推说:

    “如此大事,我一个奴婢可实在做不了主。罗大人且放宽心思等上几日,待我与驸马爷禀报之后再行商量。”

    罗德曼也不为难他,表示同意,两人又磋商了一阵军饷的事,罗德曼便差人将黄公公送出营门。

    黄公公离开汉军营之后回到红楼,当即差遣小太监们去库房折算银两,准备给汉军士卒发放欠饷。

    自己则独身前往后院,向驸马爷禀报今日之事。

    驸马爷正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两个年轻丫鬟坐在床边为他轻轻捶腿。

    黄公公进来见驸马爷正在休息,不好吵醒,只不做声站在地上,静静等他睡醒。

    驸马却是知道他走了进来,在床上闭着眼睛问道:“是黄公公回来了吗?”

    黄公公急忙回应道:“是,驸马爷,奴婢才从小罗大人那边回来,就往您这边儿来了。”

    “嗯。”

    王驸马应了一声,命两个丫鬟将他搀起说话。

    丫鬟从旁抽过一条填充了荞麦皮的方枕垫在驸马身后,扶着驸马爷半坐起在床上。

    “那小子同意了吗?”

    “回驸马爷,倒是同意了。”黄公公笑着应允。

    驸马闻言抬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黄公公垂首侍立地上,表情平淡有如古井。

    “怎么,他还有别的要求?”

    驸马是久经官场的老人,怎会听不出黄公公的话外之音?此刻他揣测着对方的意图,像是询问,更像是在等黄公公证实自己的猜想。

    黄公公恭谨回道:

    “驸马爷英明,奴婢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那小子果然想要借机敲诈我们。一来是想让我们替他发放汉军士卒的欠饷,奴婢盘算一回,心想不过百十来号人的事,即便拖欠的时日有些长,充其量不过也就是万把两银子的事,算不得什么,于是便先掂量着答应了。

    至于他又提到鲜卑人的事,奴婢觉得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只说要先回禀了驸马爷知道,商议后才好决定。”

    驸马听他处理得体,点点头道:“黄公公做事一向可靠,甚好。”

    丫鬟端过茶来让驸马抿了一口,驸马推开茶杯道:“你刚才说到鲜卑人的事……那小子想让我们为他做什么?”

    “罗德曼一直担心鲜卑人会暗地里补充兵源,因此希望我们可以帮他制衡一下。”

    “能想到这点,就足以证明他还不算蠢笨。至少比前面那些所谓的良才院长们是精明多了。那帮蠢材,一个个看起来饱读诗书……真做起事来,简直一个比一个蠢!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就可以帮得上这个忙的?”

    驸马把脑袋偏向黄公公,些许不信任的目光不易察觉地落在他身上。

    黄公公急忙起身解释道:

    “其实奴婢当时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心想我们与运粮官间的关系,一向处理都十分谨慎,即便索卢图也未必全知。这小子不过刚来几日,他又怎会得知的如此确切?”

    他叹口气,摇着头有些无奈道:

    “驸马爷您说的没错,这小子实在是太精明了。他不过就是那日来驸马府走了一遭,竟能就联想到这些名贵木材、日用百货,皆是来自海外。而能自由在大海间来往穿梭的,也便只剩那艘运粮船了。因此便两下里建立起联系,想到了一块。”

    他一副钦佩不已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竟惹驸马爷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呵呵呵呵,老夫,老夫可是许久没见黄公公如此愁眉了,哈哈哈哈……”

    驸马爷笑得开怀,可气短的毛病却让他不住咳嗽。

    他猛力咳嗽了一阵,两名丫鬟急忙上来帮他抚背,好容易才让驸马的气息渐趋平缓。

    “呵呵,咳咳,想不到老夫今日还能如此开怀……咳咳……”

    黄公公难为情地站在地上,招牌式的笑容头一次没有挂在脸上,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赧所取代,尴尬说道:

    “能让驸马爷开怀一笑,奴婢这脸也算没白丢。只是驸马爷还是要保重身体,切不可笑坏了身子。”

    驸马不以为然道:

    “笑死也总比病死的好。咳咳,只是我的确已经很久没见你这么难为情了,哈哈,咳咳。”

    他笑意犹在,用一只手指指站在面前的黄公公,示意他坐下说话。

    黄公公谢过恩后,就坐在榻下一张乌木做的太师椅里,就近和驸马爷聊天。

    驸马爷此刻心情已经平缓了许多,慢条斯理道:

    “其实也难怪他会想到。”

    他伸手划过头顶一片屋瓦,又拍拍身后那张乌木凭几。

    “任是哪一样,不是这世间少有?”

    驸马环视着这一方小小屋宇,满目尽是良工细作的绝世精品。不由回想起亡国前的情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于是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唏嘘感慨,洒了一回老泪。

    黄公公亦被此情此景勾动心弦,不免跟着垂首落泪一回,忙用袖子擦拭面颊。

    “驸马爷,昨日之事不可留,您就别去想了。”

    驸马长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填满脸上沟壑。

    “不想了,不想了……”

    他无力地摆动手掌,丫鬟见他作势要躺,急忙帮他抽去身后的方枕,撤掉凭几,扶着他的肩背慢慢放倒。

    “鲜卑那边的事,你去帮他办吧。今日已是十一,再过个四五日,运粮船便会再来。届时你打量着备份厚礼,去见见那个运粮官。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近几个月内暂且先别帮着索卢图收买那些囚犯了,过一阵子再说吧。不过也就是三四个月的光景,他总能找到理由让索卢图相信的……”

    驸马双眼盯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地上的黄公公听:

    “其实,我倒也不是单纯只为那小子考虑……索卢图做大,对我们驸马府亦非什么好事。你还是抓紧让那小子过来给我们当家,这才是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

    驸马咕哝着睡去,黄公公躬身道了声“是”,只听见驸马渐起的鼾声,便慢慢向后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