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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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寻踪

    清晨,燕沧海在聂政出发去郡署办公后,也离开了伯府,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盛宝昌。

    街道上虽然已有菜贩沿街摆开摊位叫卖,但盛宝昌应该是刚刚开门,里面的伙计大多哈欠连天。

    一名伙计见来了客人,迎上前问道:“这位客官,可是要换现银吗?”

    燕沧海暗道这伙计虽然睡眼惺忪,但观察力还算不错,自己没拿包裹,在这伙计眼中就成了要来换取现银的顾客。

    燕沧海摇头,说道:“我要买消息。”

    伙计目光一凝,把燕沧海带到离大门口远一些的位置,细细说道:“客官,咱盛宝昌是有这项业务,但是收费都不低,一条消息五两银子起步。只不过为了照顾江湖上的一些贵客,也可用您的消息来换我们的消息。”

    燕沧海背过手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用银钱买。”

    伙计点头,问道:“好的,客官。您能描述一下您所需要的信息吗?”

    燕沧海道:“乾元元年,中原江南郡郡守,燕云。我要他的全部资料和消息。”

    伙计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咱去去就回。”

    不多时,那伙计回来,将燕沧海带到一间小屋,屋中坐着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须,正专心致志地抄录东西。

    伙计轻声道:“这是我们店的执事,您的需求他已经了解,接下来您跟他说就可以了。”说罢,伙计转身出了屋子。

    执事没有抬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姓张,你叫我张执事就可以了。”

    燕沧海坐在了他的对面,“张执事,刚才伙计应该已经把我的需求告诉你了。”

    张执事点头:“你要燕云的全部资料和消息,没问题。他是朝廷命官,虽然已经死了十几年,但资料还是很多的,一时半会,无法全部找齐。”

    这是意料之中,燕沧海道:“我可以等,找到多少,给我多少,我边看,你们边找。”

    张执事抬头看了燕沧海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此人这么固执。他没有否定这个提议,而是说起了价格:“你要付得起相应的价格,才能看到那些资料和消息。”

    “多少钱?”

    “八百两。”

    燕沧海眉头紧皱,没想到价格居然这么高。

    张执事见他面露难色,道:“当然,你可以用有价值的消息来换。”

    燕沧海深吸一口气,说道:“可以,那就换吧。”

    张执事点了点头:“你的消息价值几何,由我判断。如果价值不够,你也可以继续拿钱来凑。”

    燕沧海默不作声。

    张执事继续问道:“你要提供什么消息?”

    燕沧海道:“文道元。”

    张执事愣了一下,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

    燕沧海补充道:“‘返璞归真’文道元。”

    张执事瞳孔收缩,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站起身走到燕沧海身前,张口欲言,又折返回自己的座位,激动地说:“快请讲。”

    “他没有死,现在隐居在山里,活得好好的。”

    张执事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片刻后,他恢复了一个商人应有的精明和谨慎,“这个消息,你如何得知?”

    “你问我?”燕沧海一脸疑惑地看着张执事,见张执事点了点头,燕沧海道,“这得加钱。”

    张执事哽了一下,说道:“好,我接下来可能会问多个问题,每个问题我给你五十两,问完之后我会综合判断你所提供的消息的真假与价值。如果是假的,今天你要看燕云的资料,只能掏钱了。”

    燕沧海耸了耸肩,“我是在山里偶遇他的。”

    “在哪?”

    “就在东海郡,具体的地方我不能说。”

    “但你要知道,这是空口无凭!我也可以对别人说‘文道元还活着’,但他们信吗?”

    燕沧海道:“我明白,所以我带了一件东西,让你们亲自做个判断。”

    张执事喉头抖动,问道:“什么东西?”

    “文道元的一幅字,很新。”

    说着,燕沧海从胸口的夹层取出来一幅叠的整整齐齐的书法作品,展开铺在桌面上。

    张执事双手颤抖着接过字,看了半晌,叫来一个伙计,将这幅字带了出去。

    张执事道:“我已经让他们去鉴定了。如果这幅字是真的,那么你的这条消息,可以完全抵扣获得燕云资料所需的银钱。”

    燕沧海道:“你还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说过,你要加钱的。”

    张执事点头,“没问题,我可以准备一千两的银票给你……”

    燕沧海眯了眯眼睛。

    “如果公子的那幅字被鉴定为文道元的亲笔,那么我可以赠予公子一面令牌,但是要请公子留下姓名和画像。只有我们盛宝昌认为有结交价值的年轻人,才能够获赠这枚令牌。而且有了这枚令牌之后,公子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寻求我们银号的帮助。”

    燕沧海沉吟片刻,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张执事继续抄录着,燕沧海则闭目调息,两人无话。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一名伙计匆匆走来,向张执事说道:“张执事,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定是文道元的字迹,而且纸张和墨迹都是近两年的。”

    张执事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强作镇定道:“好,你们抓紧把燕云的资料和消息都找出来,要快!”

    待伙计离开屋子,张执事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来一面做工精美的金色令牌,放到燕沧海面前。

    燕沧海拿起令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这是一面椭圆形的令牌,纯金打造,正面雕有貔貅的花纹,正中间刻着“盛宝昌”三个字;背面则在底部刻着“东土叄零壹”的字样。

    燕沧海问道:“我是东土第三百零一个被你们相中的人吗?”

    张执事摇了摇头,道:“我们银号在每座城池只有一家店面,每家店面配有二十面这种令牌,是有编号顺序的。而我们店的令牌编号,正是从三百零一到三百二十,所以公子是第一位获赠我们店令牌的人。”

    燕沧海有些无语,“就因为文道元的消息?”

    张执事露出坦诚的笑容:“盛宝昌的消息网,规模之大、能量之强、反应之迅速,超过公子想象。昨日就有专人汇集了公子的信息送到我这里。公子武功高超,在琅琊山以一敌六救下了聂伯爷的公子哥,自然天资惊人,但并不值得我们投资。可您居然带来了文道元的真迹,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您与文道元存在特殊的关系。”

    燕沧海道:“你们怎么认为,不关我的事。我还是得强调一遍,他和我只是偶遇。我不希望出现一些风言风语,不希望在之后的合作过程中,听别人说起文道元和我有什么特殊关系。”

    张执事点头,“这个您放心,盛宝昌不会自掘坟墓的。其他人听到的,只会是文道元隐居东海郡的消息。”

    不一会,两名伙计各搬着一摞档案放到了桌子上。

    燕沧海挑眉:“这么多?”

    张执事道:“这是自然。燕云是一郡郡守,如果他没有战死在金陵城,是很有可能进入长安的决策中枢的,他的个人经历、行为影响、关系网络都非常庞杂,在这些资料里,我们对他的生平经历进行了简单的梳理和归纳,并且标注了未经证实的信息。跟您透露点内情,当年,燕云也接受过和您一样的金色令牌。”

    燕沧海翻开一卷档案,认真读了起来。

    “燕云,字朴存,建元十二年七月生于东土渤海郡蓬莱城治下燕家村,乾元六年,吴王起兵造反,燕云死守金陵城,死于乱箭之中,时年四十二岁。

    “燕云少有才名,四岁识千字,六岁能作诗,十二岁通过院试成为生员,十四岁中举,十五岁会试落榜;太平元年,燕云十八岁,入长安城第二次参加会试,高中会元,殿试中因言辞激烈,被新皇列为一甲第三。

    “……入翰林院,封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太平三年,任兵部职方司从六品员外郎,随兵部左侍郎林冉视察西域西山郡,与西山郡节度副使高汝龙结识,相谈甚欢,回京后被林冉就此事秉明天子,贬为礼部膳部司从七品主事……与太常寺少卿沈自如交往甚密,多有诗文应和。”

    燕沧海抬头转了转脖子,看着奋笔疾书的张执事,不禁出神。

    “没想到父亲居然是文曲星下凡,十八岁就高中探花!”

    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燕云的科举之路,还是顺遂得令人眼红。要知道,各郡各城并不缺乏年过半百的秀才、甚至是七老八十的童生,像燕云一样不到二十岁就考过会元、还名列一甲的人,在大康的百年历史中可谓凤毛麟角。

    “燕云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与江湖中人亦有来往。乾元元年,燕云任中原江南郡郡守,武林‘六绝’之一文道元随之赴任。”

    燕沧海盖住档案,抬头问道:“我可以把这些带走吗?”

    张执事摇头:“不能,这是盛宝昌的规矩。”

    燕沧海颔首,振作精神,认真看了下去。

    ……

    夕阳斜照,聂政坐在书房中批改文卷。

    一名布衣男子腰挎长剑,推门而入。

    聂政头也不抬,问道:“怎么样?”

    布衣男子拱手道:“回伯爷,下面的人在山中搜了一日一夜,终于在玉皇峰找到了人。”

    聂政笔尖一顿,置笔抬头道:“怎么样?”

    布衣男子道:“找到他之后,我让手下待命,带着王熙、周南等四人登上峰顶。那人正在睡觉,察觉我们上来,还拿出了两盘腌肉。我开门见山,请他来伯府一见,他不同意,于是王熙四人便将他围住,没想到他们四个竟然连剑都没能拔出来,就倒在原地。”

    “我没有看到他出手,自然严阵以待,只是……”

    聂政目光如炬,盯着布衣男子道:“只是怎样?”

    布衣男子低下头,“我出了两剑,然后剑就到了他的手里。”

    聂政看了一眼他的腰间长剑,若有所思:“你不是刀圣的亲传弟子吗?”

    布衣男子抱拳汗颜道:“伯爷,说句不好听的,只怕我师尊亲至,也不是他的对手。”

    聂政背上寒毛乍起,一股冷意自后颈处传遍全身。

    “燕沧海那边呢?”

    “今天清晨便去了盛宝昌,待了大半天,刚刚才回府。出府的时候身上没带东西,回府亦然,并无异样。”

    聂政平视前方,微微眯眼,眼神有些迷离。

    他敲着座椅扶手,喃喃自语:“燕沧海,燕沧海……只怕这东土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