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雷耘点燃一支烟，神色如常。

    卢天闻心里一紧，赶紧又问：“那你们有没有在现场找到它藏起来的东西？”

    “什么？”雷耘一顿，脸色缓缓沉下来，“你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那个东西可能确实存在，起码……我的经历里有它。”

    雷耘沉默，孙旭也怔住了。

    “那个时候，陈雨枫因为受了伤没跟过来，所以她可能没看见，也没跟你提，但是……

    那东西就放在怪人脚边的大竹筐里，左边那个，被层层血肉压在最下面，是它故意藏起来的，它想独吞那件东西，所以才会杀女友做菜，讨好和麻痹它的‘新客人’……”

    看他们这反应，卢天闻不敢隐瞒，详细描述了最后那短短几秒钟内惊心动魄的追逐，和自己最终的决然一掷。

    “……我将这件东西丢出窗外，丢进了那片蠕动的黑暗中。”

    雷耘的脸色降至冰点，夹在指尖的烟被狠狠甩到地上。

    孙旭目瞪口呆，嘴唇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

    卢天闻听见自己胸膛里的心跳不断加速，呼吸也渐渐紧绷，脑子里瞬间冒出“我就不该提这茬”的想法，立刻又被他压了下去。

    怎么不该提？

    必须提啊！

    看样子，三十年前处理那件事的人，还真没发现有东西？

    似乎是个要命的问题……

    一分钟后，雷耘深吸口气打破沉默，他声音变得更低哑，充满压迫力，周围空气似乎都停滞了。

    “……我知道了，小卢，我们马上去查一下，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他不打算吐露更多信息，卢天闻也不好追问，虽然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想到自己“回归正常生活”的决定，确实也不该再问什么了。

    “还有，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件事。”

    “不客气的，雷总。”

    “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目送深灰色SUV车渐行渐远，很快融入晚高峰车流，再也看不到后，卢天闻长出一口气，转身走进小区。

    ……

    伴随着傍晚的微风，他身边传来各种声音：学生们说笑打闹，遛狗的老人在聊天，下班社畜拎着买的熟食匆匆走过，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是该有的样子。

    经历了精神紧绷的大半天，疲惫饥饿接连出现，卢天闻加快脚步朝9栋走去。

    刚转过弯，站在物业办公室门口的王经理就看到了他。

    “哎，小卢，过来一下，关于中午火灾的事……”

    “王经理，找我有事？”

    “想问问你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做什么，中午忙得一塌糊涂，没顾得上。”

    王经理态度很诚恳，也很热情，但卢天闻知道这种态度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投向真正的业主：舅舅。

    景明花园小区是本市数得上号的高档小区，业主都颇有实力，为他们做好服务，打下金牌物业的口碑非常重要。

    不过这些跟他关系不大，他已经计划好了，等找到工作就搬出去，租个便宜房子住，老蹭舅舅的不好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自己养成某些习惯。

    卢天闻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人，舅舅则是家族里最出息、最发达的一个，常年在国外忙活，钱没少挣，累也没少受。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家庭明显走向了不同的阶层。

    虽然舅舅和老妈的姐弟亲情依旧浓郁，但有些东西确实和当初不一样了。

    如果他长期住在这里，习惯了免费又舒适的大房子，便利的交通，光鲜亮丽、服务贴心，但价格总要高出一些的超市、商场、便利店……

    “嗐，习惯就习惯呗，那有什么，我不也住家里买的房子吗？”

    好友周韬笑话过他的考虑，但卢天闻还是坚持自己看法。周韬这富二代经常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但不论他想做啥，家里总能给他兜住，自己可不能什么都向他看齐。

    看不齐的，没那能力，更没必要。

    聊几句后，王经理指着身后过来的人道：

    “……差点忘了正事，小卢，这是消防安全公司的陶先生，刚跟我们介绍了最新款的火灾报警器，效果灵敏，价格也很优惠，我准备明天跟业主们宣传下。你要有兴趣，给你家免费装。”

    免费？

    卢天闻动动眉毛，不置可否。

    “趁这次小火灾，正好把小区的消防安全再抓一抓，督促业主们加强防范，报警器很有必要，你家和黄玲玲家都免费。”

    “呃……”卢天闻摇头，“不用了，王经理，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房子，舅舅在国外，我不好绕过他装东西，算了吧。”

    “免费的呀，安全第一。”

    “我知道，但……”

    卢天闻没法解释火灾真相，含糊两句准备离开，一双手突然伸来，递上名片。

    “卢先生，幸会，我是消防安全公司的销售人员，鄙姓陶。”

    玉白底色、金丝暗纹的名片上印着三个大字：陶永廉。

    陶永廉40来岁，穿着藏青色夹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带憔悴，典型的销售人员形象。

    “如果卢先生有顾虑，不想装也没关系，我们公司绝对尊重每一位住户的意见。”

    他双手持名片，弯着腰，态度恭敬诚恳。

    卢天闻有点不好意思，正找工作的他恶补过不少职场礼仪类的知识，对社畜的艰辛也有心理准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陶永廉这态度他不好再当面拒绝，便接过名片，说句我再考虑下，转身离去。

    ……

    目送卢天闻走远，王经理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警惕心都比较高。”

    “理解，理解，高点好。”

    看眼手机，陶永廉点头笑道：“今天先这样，样品我放这，明天安排人来讲解使用……”

    “好的，陶先生您慢走。”

    ……

    两分钟后，刚坐下来的王经理看到陶永廉又折返回来。

    “差点忘了个事，王经理，你们小区里有没有对外出租的房子？最好离超市那边近一点，比如9栋……”

    ……

    走出电梯，卢天闻正考虑是不是去探望下黄玲玲和魏哥，黄家大门就打开了，黄玲玲拖着行李箱走出来。

    “小卢，你回来了？”

    “玲玲姐，你这是……”

    黄玲玲叹口气，“我去老魏那儿住一段时间，厨房得重新装修，明天就去找装修公司，好麻烦啊……唉。”

    她忍不住多抱怨了两句，吐槽自己的倒霉，卢天闻注意到她完全没提及“表妹”陈雨枫，看来她的记忆确实已被覆盖，不再记得虚假的表妹了。

    很快，黄玲玲离开了，偌大的整层楼现在只有卢天闻一人居住。

    似乎……有些过于清静了。

    开门回家，卢天闻从外套兜里摸出陶永廉的名片，轻轻丢进客厅垃圾桶。

    再过一阵自己也会搬离这里，报警器什么的……不好意思了。

    ……

    就在卢天闻离开客厅后不久，垃圾桶中陶永廉的名片缓缓浮起，在半空中打个旋儿，落在了茶几上。

    ……

    草草对付了晚饭，卢天闻坐在书桌前，看向自己右手，研究怎么消耗力量。

    刚才，他已经做了几次尝试，像接听手机那样指使力量延伸，去做一些替代人手的操作，大部分都成功了，所花费的时间和需要投入的精力也在一点点变少。

    最后一次，他甚至把一本不厚的书“拿”起来，让它在空中停留了两秒，再啪一声落回桌面上。

    但紧接着，他感觉整条手臂阵阵酸软，歇了两分钟才能再次活动。

    看来“拎起”这种需要更大力气的动作，比单纯触碰对身心的负担更大。

    同时，他发现了一个新问题：纠缠在右手腕上的苍白“飘带”几乎没有变化。

    虽然很难用语言形容，但在卢天闻的感知里，这条苍白的“飘带”确实具备某种“分量”，不论是将它伸出去触碰别的物体，还是拎起书本，对它的“分量”影响都不大。

    凭直觉估算的话……折腾这么久，它的分量大概“减少”了百分之五？不，或者仅仅百分之三？

    总之，用这种操作来消耗力量太慢，效率也太低了。

    有什么快一些的方法吗？他可是计划明天就“回归正常生活”的。

    思索一阵，卢天闻推断，如果进行破坏性的，类似“攻击”的操作，应该能消耗得快些。

    他将目光投向一个空的饮料瓶，将它放到书房中央地上，抬起右手，凝神静气，用已逐渐熟练的方法去“引导”，让力量走到自己指尖。

    然后，将这股力量凝聚、压紧，像人握紧拳头那样瞄准饮料瓶——

    砰！

    一声脆响，饮料瓶被打翻在地，瓶身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卢天闻惊喜地看向右手，认真感知，力量确实减少了一点，比之前效果都要好，他立刻将饮料瓶扶起，再次调动力量——

    砰！

    饮料瓶碎成几大块，力量又少了一点。

    看来，攻击确实比触碰更有效率，不过家里暂时没那么多东西可破坏，明天正好要出门跟周韬吃饭，抽空在外边找找合适的“消耗对象”吧，早点回归正常，早点放心。

    收拾好碎片，时间也不早了，卢天闻洗漱完毕爬上床，身心的疲惫让他连手机都不想刷，闭上眼睛。

    即将睡过去时，一股熟悉的感觉又悄悄包裹住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不确定，似乎在提醒他忘记了什么。

    ……我又忘了什么吗？

    带着疑惑，卢天闻沉沉睡去，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