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卢天闻被一阵音乐声唤醒，声音似乎来自窗外的马路，隔着十几层高度听不太清，但那股喜庆的味道很鲜明。

    休息过后恢复了状态的卢天闻起身洗漱，准备出去吃个早饭。

    刚出小区大门，喜庆的音乐声又响起来，原来是新开了一间面馆，正在搞开业酬宾。

    看着店门口红彤彤的七折招贴，卢天闻不由自主走进去，店面不大，装修也很朴实。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在灶上忙活，还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收拾桌子，两人长得很像，都是皮肤微黑，身材中等。

    很明显，开店父子兵。

    看看墙上的招牌，卢天闻要了碗特色三鲜面，汤汁浓醇，面条柔韧，浇头和青菜配得很好，鲜味十足。他判断，就凭这碗面的水平，这家店也能在这里开下去。

    早高峰已过，店里这会儿客人不多，给卢天闻端上桌后，店主父子俩就闲了下来。

    父亲在靠里的一张桌边坐下，摸出手机，对着软件听股市分析；儿子从后面搬出一个崭新的灯箱，放到大门口。

    灯箱上印了一行字：李家面馆，味美汤鲜，24小时营业。

    “帅哥，面怎么样，有啥要改进的？”

    “很好，味道我喜欢。”

    面对店主的热情询问，卢天闻给予肯定。

    “我家24小时的，现在人加班多，以后你们半夜下班也不怕，随时来，过两天我把凉菜和卤菜也安排上。”

    啊这……

    还没找到工作，就把我加班到半夜的情况都考虑好了？

    卢天闻尴尬一笑，买单走人。

    ……

    “天闻，我的公众号被封了。”

    火锅店里，卢天闻看着桌子对面一脸沉痛的周韬，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周韬没有背着自己搞其他骚操作，那被封号的原因多半就是……

    “我什么也没干，凭什么？刚想转型就来这个，我大学做了3年号，好不容易有5万关注，我容易吗？！”

    “不容易，不容易……”

    周韬确实在这个公众号上投入了心血，至少比他在其他方面的玩票认真得多。

    身为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二代，周韬没什么恶习，性格也好相处，就是有时候难免躺一点、懒一点，容易三分钟热情而已。

    “你那篇故事的稿费……”

    周韬低下头，声音小了很多，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欠钱”。

    “我号上所有钱现在都提不出来了。”

    “我不要什么稿费。”卢天闻摇头，有点心虚，“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帮个忙而已，况且那故事的下半截我还没给你呢。”

    “要不要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反正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去他们公司讨个说法。”

    “你可别冲动。”

    卢天闻不清楚封号是不是雷耘直接安排的，他们的组织结构、运作机制他不知道，但就那些人的本事，周韬要真闹起来铁定讨不了好。

    那种事不是拿钱就能摆平的。

    “放心，我不冲动，反正也不是专程过去，我家……”

    周韬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我哥你知道吧，他脾气倔得很，爸妈劝过好多回，就是不肯接手家里产业，硬要去搞航天，不但为此读了博士，毕业后还真被选中，进了全国最王牌的蓝火研究院。”

    周韬有个大七岁的亲哥，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没少给资质一般的弟弟压力。

    “你哥确实厉害，天才。”

    “天才有屁用，上头不批项目，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周韬一撇嘴，不知道是在给自己，还是给他哥打抱不平。

    “我哥说他全程参与的大项目被否了，上头不批，就是不批。”

    “什么项目？”

    “我不太懂，大概是往太空里发射探测器什么的吧。”

    这方面卢天闻也不太懂，没有多问，周韬又抱怨两句，绕回正题。

    “总之，我哥因为这个事挺受打击的，人有点儿颓，我爸看不下去，又不敢说他，就把我盯起来了，让我跟他去宁海市谈生意，学着点儿，正好公众号的公司也在宁海，这不巧了吗？”

    原来如此，不是专门过去就行，按周韬的性格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两人边吃边聊，出来后周韬突发奇想，一个电话又约出俩同学，说这趟过去起码耽搁大半个月见不着，几人玩了一下午桌游，吃了所谓的告别晚餐，又去周韬家里一边帮忙收拾行李，一边打开游戏机，摆开扑克牌，折腾到晚上10点过才散了。

    卢天闻惦记着消耗力量，本想中途跑路，但想到周韬被封号的沉痛表情，又无奈又同情，再加一点点心虚——封号应该是自己那个故事导致的。

    于是，他陪玩到底，回到小区外已是夜里11点过。

    ……

    四周很静，店铺都关了，只有一家便利店，和亮着“24小时营业”灯箱的李家面馆还开着门。

    卢天闻路过时，听见面馆里传来年轻店主抱怨的声音——

    “爸，你怎么又在看这个？”

    “哎呀，我就看一下。”老店主不以为然，一边拿着手机朝里走，一边嘟囔：“人家老杨都中了，凭啥我不会中。”

    “跟你说过多少次，那是假的，骗人的！”

    年轻店主声音一下提高，带着愤怒，“你不是答应过我们不再搞这些吗？你白天看股票我不管，那好歹是正规的，但这些是假的啊！”

    “哎呀烦不烦，你现在出息了，儿子管起老子来了！”

    老店主也怒了，丧失家长权威，被儿子反过来教育的愤怒让他一下失了理智，抄起桌上的筷笼就朝儿子砸过去！

    砰！

    砸偏了，筷笼重重落在小店主身边的桌子上，筷子噼啪乱飞，滚得满地都是。

    “你又想干嘛？！”

    小店主一声大吼，挽起袖子，看来是真生气了。

    “又偷喝酒了是不是？知道我鼻子不好闻不出酒气，今天专门趁妈不在偷喝是吧。你一喝酒就想打人，上次把妈打到骨折还没跟你算账……”

    看儿子要过来，老店主又慌又气，在酒精作用下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抄起长凳，两步冲过来，就朝儿子头上扫——

    小店主呆了下，大概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暴躁，本能地抬手一档，长凳砸在小臂上发出钝响，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手臂，满脸痛苦。

    卢天闻站在店门口，目瞪口呆，白天看这两父子齐心协力打理店面、招呼客人，没想到私底下关系竟然这么……

    老店主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表情狰狞，眼睛发红，对准儿子的头再次举起长凳！

    卢天闻鼻端闻到他身上弥漫的酒气，这下要是真砸下去会出大事！

    救人要紧！

    一咬牙，他猛地抬起右手，来不及考虑什么慢慢引导、精准发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给我去！

    霎时间，苍白“飘带”般的力量在他视线里猛地往后一缩，跟着如弹簧高高跃起，铆足了劲儿扑向老店主手中的长凳！

    咚！

    一声闷响，长凳正面爆出拳头大小的破损，木屑纷飞。

    这下撞击也化解老店主向下的攻势，长凳带着他身体往后仰，蹬蹬蹬后退好几步，跟着身上一软，双手再拿不住，长凳“砰”一声砸在地上，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堆放的餐巾纸箱上。

    “呼，呼——”

    卢天闻大口喘息，这次没有准备，不管不顾的发力几乎让他虚脱。惊魂稍定，他看看店内落地的长凳，看着满地木屑，随后看向自己右手。

    缠绕在右手腕上的力量明显减少，大概去了三分之一。

    趁着店主父子还没回过神来，他两步冲进店，查看长凳的情况。

    长凳的凳面厚度差不多6厘米，这一发并没能打穿，只打出一个拳头大小，整体呈圆形的不规则坑洞，最深处……卢天闻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1.5厘米。

    他盯着这个洞，心里有点后怕。

    长凳比人体硬得多，刚那一下如果砸到年轻店主头顶，怕是颅骨都要折，自己虚空一拳竟然能……

    这力量有点可怕。

    “哎，哎哟……”

    这时，捂着胳膊的年轻店主站起来，他刚刚低着头，没看到父亲和卢天闻的“交锋”，但板凳破碎的声响和飞溅的木屑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四下看去，看到坐在纸箱上发呆的父亲，又看向直起身来的卢天闻，似乎认出他是白天来吃过面的客人，赶忙忍着疼痛，进入营业状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看到这……您想吃什么面？”

    “……不，不，我只是路过。”

    卢天闻努力组织语言，想把自己打破凳面的事遮掩过去，但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能转移话题。

    “你的手没事吧，要帮你打急救电话不？我正好路过，听你们吵起来了。”

    “没事，没事。”

    年轻店主嘴上这么说，但他的手臂一直没能正常放下，脸上表情也因痛苦不时扭曲。

    “哎哟……”

    这时，老店主仿佛大梦初醒，茫然看着周围，看见满地狼藉时愣了一下，又看向儿子，目光闪动，表情猛地一变，捂着腰站起来，有些慌乱地说：

    “小川，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其实没想喝酒，是准备泡梅子酒卖的，那个……”

    “爸你别说了。”

    年轻店主别过头，朝卢天闻露出苦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丑外扬，还是以最激烈、最不堪的方式展现，他现在只能苦笑。

    “你那手……赶紧去看看吧。”

    发现两父子都没怎么注意破碎的长凳，卢天闻快步离开面馆。

    力量确实消耗了一部分，但这攻击威力……比想象中厉害很多。

    一路小跑进电梯，盯着不断上行的数字，卢天闻突然有点舍不得这份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