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天闻屏住呼吸看过去，发现前边是一块更窄的长方形空间，大概4米多长，很像老式楼房里那种用阳台改成的厨房。

    一道又高又壮的身影背对他们站在尽头，右手拿一把斩刀，正在剁什么东西。

    他左边的地上摆着两个大竹筐，里面铺了油布，装着一些血肉模糊的肉块，辨认不出是什么。

    砰！砰！

    那人动作熟练，每下挥刀都很稳，伴随着规律的声响，渐渐有红白相间的碎块从他身体两侧露出来，在案板上越堆越高。

    四周听不见其他声响，只有沉闷的“砰砰”声塞满了整个空间。

    卢天闻仔细观察，发现这个“人”的体型很奇怪——他非常高大，目测超过2米，上半身非常壮实，下半身则显出一种不合比例的短小，整体如同一个纺锤。

    尤为让人在意的是，他脑袋又圆又大，蓬乱的头发左右两侧各凸出一块浅色部分，高高竖起，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这人面对着的墙上还有一扇关起来的窗户，玻璃油腻腻的，看不清外边，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黑灰色阴影正在窗户外缓缓游动。

    卢天闻转开目光，想寻找老魏的踪迹，然而这方空间实在有限，完全没有能藏人的位置。

    老魏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除非……

    卢天闻看向怪人脚边铺着油布的大竹筐，筐里装着一大堆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块……

    不，不可能。

    老魏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常年在厨房忙活，很有一膀子力气，就算打不过，叫两声求救总行吧。

    刚想到这，陈雨枫扯扯他的衣袖，悄声问：

    “你干了什么？”

    什么？

    卢天闻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她，发现她脸色惨白，牙关紧咬，似乎正极力压抑情绪，咬牙切齿地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

    做什么？

    卢天闻还是不理解，正想反问她什么意思，前方剁骨头的沉闷声音突然停下来，一道压着嗓子发出，怪腔怪调的声音传来——

    “有客人？”

    卢天闻猛地抬头，只见那怪人拿起挂在墙上的脏抹布擦擦手，转过身来。

    他的脸随之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并不是一张人脸，而是野猪般粗鲁、肮脏的面孔，凸出的长鼻跟随呼吸颤动，两颗锋利的獠牙从厚实外翻的嘴筒下刺出，越过鼻翼位置，头发两侧凸起的浅色部分则是一对沾着血渍的猪耳。

    它形状浑圆的小眼睛被面部堆积的褶皱挤压蠕动，瞳孔中射出不详的暗红色光泽。

    “没见过的客人，是新客吗？”

    猪脸怪人嘴里发出“嘎嘎”怪笑，提着斩刀朝他们缓缓靠近。

    卢天闻一把将陈雨枫推到身后，挡着她后退几步。

    “……你是谁？魏哥呢？”

    它没有回答，又朝前走了一步。

    ……

    目不转睛地盯着猪脸怪人，卢天闻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会？

    下意识地，一句话跳到他嘴边，却被某种力量挡住了，让他说不出口。

    但在卢天闻的意识里，他已经摸到了那句话的边，他几乎能完全确定。

    猪脸怪人接下来会说出一句话。

    那句话是……

    兹——

    耳鸣突如其来，头痛狠狠撕裂卢天闻的意识，让“那句话”在他脑海里轰然破碎！

    “唔……靠！”

    用力闭上眼，卢天闻抬手按住太阳穴，发出痛苦的低吟。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

    他马上就要抓住那句话和那句话背后藏着的东西了！

    那个东西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只颤抖的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肩膀。

    修长手指在他肩膀上用力捏紧，捏得指关节都泛白了。

    卢天闻勉强转过头，看到黄玲玲毫无血色的脸。

    她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死死盯着猪脸怪人，嘴唇颤抖，发出嘶哑的声音——

    “……老、老魏。”

    什么？！

    卢天闻大惊，这怪物是是魏哥？！

    怎么可能！

    “我认得他的声音，是老魏……老魏……”

    黄玲玲身体在巨大的震惊和打击下摇摇晃晃，要不是撑住卢天闻的肩膀，根本站不住。

    “他私下逗我玩的时候总爱压着嗓子，用这个声音说话。”

    “是老魏，是老魏……我不会认错，就是他的声音。”

    “是老魏！”

    魏哥……就是这个猪脸怪人？！

    卢天闻脑子里一片混乱，耳鸣和头疼开始消散，似乎连带着把他的思考能力也带走了，他实在没办法把这个怪物和亲切热情的魏哥联系在一起。

    可是，如果它不是魏哥，那魏哥去了哪里呢？

    某种意义上讲，似乎又是合理的。

    魏哥一个人先走进来的，这里没地方躲藏，他也不太可能被……

    所以，唯一解释就是：魏哥在这不知为什么出现的诡异场景里，变成了一个猪脸怪人？！

    刚想到这里，卢天闻忽然一愣：一间充斥污渍和异味的老旧厨房里，变成怪物的大厨在案板上剁肉……

    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

    ……

    猪脸怪人抬起头，它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嗅闻，发着红光的眼睛扫过三人，一下盯住了脸色惨白的黄玲玲。

    “唔……有肉。”

    它直勾勾盯着黄玲玲的脸，长鼻子上下耸动，一丝贪婪的唾液从嘴边流下来。

    “肉，肉……”

    握着斩刀的粗壮手臂抖了抖，它又向前迈步，距三人只有不到2米的距离了。

    卢天闻盯着它的脸，那股奇异的熟悉感越发清晰，同时，又有另一股力量在脑海中死死拖着它，不想让答案跳出来。

    兹——

    耳鸣声再度高昂，脑中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卢天闻背靠墙壁，痛苦地弓下身子。

    “让开！”

    陈雨枫一下跳到他身前，从宽大的卫衣里抽出一把折叠伞，拇指在伞柄上一按，伞套飞出，伪装成伞的武器顿时露出原型：一把带着棱刺的匕首。

    她毫不犹豫，将身子一矮，反握匕首，朝猪脸怪人扑过去！

    与此同时，猪脸怪人举起斩刀，向黄玲玲当头砍落！

    “是上好的肉！”

    “老魏——”

    当！

    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震动整个空间，怪人的咆哮，黄玲玲的尖叫夹在当中，陈雨枫双手握着匕首，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猪脸怪人一愣，看看瘦弱的陈雨枫，又看看自己的刀，似乎不敢相信那么大的刀锋被一把小匕首挡了下来。

    它长长的鼻子快速掀动，嗓子里发出一声拉长的咆哮，再次提起斩刀——

    “肉——新客人就要吃最好的肉！”

    陈雨枫身体颤抖，虎口处流下血痕，刚刚那一击耗尽了她的力气，再来一下显然挡不住。

    体型和力量差距都太大了，正面硬抗不是办法。

    当机立断，将武器交到左手，她抬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飞快吐出一个铿锵有力的：

    “停！”

    这个字仿佛带有魔力，瞬间凝固了此地的空气。

    黄玲玲双眼圆睁，看着已挥到自己额头前却又堪堪停住的刀刃，鼻端闻到上边浓烈的血腥气。

    猪脸怪人面目扭曲，手臂发力往下压，股股青筋在他粗糙的皮肤上蔓延，斩刀却偏偏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阻挡，无法前进分毫。

    陈雨枫牙关紧咬，死死盯着怪人的手，似乎在努力维持什么。

    几秒钟后，她实在撑不住了，朝卢天闻大吼一声：“别特么装死了！”

    “快来帮忙！你搞的事情，不管了吗？！”

    ……

    卢天闻被头疼侵袭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仿佛海浪，连绵不绝，浑身像被烈火烧灼，从未有过的痛苦让他无法忍受！

    这个时刻，他已无暇顾及诡异的环境、恐怖的怪人，身处险境的自己，还有陈雨枫和怪人的交手。

    在牢牢包裹住他全部感知，仿佛无边无际的痛楚中，终于，某个东西突破层层障碍，在他脑中清晰地爆发出来——

    那是他被“覆盖”的记忆。

    ……

    “卢天闻，你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

    安静的询问室里，仿佛普通上班族的雷耘盯着他的脸，认真发问。

    “因为……”

    他也看着雷耘，准确说是看着雷耘背后那大大的“坦白从宽”，老实回答：

    “我大学同寝室的周韬做了个情感公众号，说最近流量不行了，想转型引入灵异故事，就托我给他写点儿东西。”

    “哦？所以，你就写了一个厨师变成怪物，砍死女朋友做菜的故事，是吗？”

    “是的。”

    “那么……”

    雷耘放下做记录的笔，身体前倾，脸色更加严肃，声音也更低沉，像暴雨前天顶聚集的层层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的故事灵感是从哪儿来的？”

    ……

    轰！

    沉重的斩击砸在墙壁上，将水泥墙砍出一个大豁口，碎块和灰尘纷纷腾起，又纷纷落下，落在卢天闻的头发和衣服上。

    陈雨枫阻挡它的力量终于耗尽，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能拖着黄玲玲往后一扑，暂时逃脱被砍成两段的厄运。

    黄玲玲浑身僵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睁着眼睛晕过去了。

    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陈雨枫再次举起右手，但还来不及说什么，猪脸怪人的斩刀又一次挥过来，重重砸在她脚边！

    跟着它反手一扬，刀背横扫，打在陈雨枫腰上，将她打飞出去！

    砰！

    陈雨枫撞到旁边墙壁后反弹，重重落地，痛苦地捂着肋骨。

    扫清障碍，猪脸怪人嘴里发出“赫赫”的笑声，长鼻子不断蠕动，吸收着只有它能嗅到的独特香味。

    “嘿嘿，肉，新鲜的好肉来了……新客人就要吃最好的肉。”

    它眼睛里红光大涨，盯着黄玲玲。

    从一开始，它的目标就是黄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