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厨师变成怪物，砍死女朋友做菜的故事。

    “……我想起来了。”

    卢天闻扶着墙站起来，喷涌而出的记忆瞬间填满他的认知，让肆无忌惮的耳鸣和头痛都暂时退了下去。

    怪不得从刚才起，他就觉得熟悉。

    那种既视感……原来是潜意识一直在提醒自己。

    奇怪的厨房、猪脸怪人，不是自己在故事里写过的吗？只不过它们从文字变成三维世界的跳跃太大，加上此前脑中“那个东西”的阻碍，让他没能立刻认出来罢了。

    不过，编造的故事怎么会变成“现实”呢？

    真是现实吗？

    卢天闻的心脏疯狂跳动，如果这真是自己写的故事，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掌握了关于这个故事的所有信息。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故事内容相吻合。

    在故事里，确实有一位厨师因某种邪恶之力的影响，变成了贪吃嗜血的猪脸怪人，曾被他视为最爱的女友，也就成了他认知中最新鲜、最美味的肉。

    按照剧情，女友会被厨师砍死在这里，做成一道佳肴，用来招待潜伏在黑暗中的客人。

    所以，它刚才对自己和陈雨枫几乎视而不见，只盯着黄玲玲，直到陈雨枫切实阻拦了它的行动，才导致它反击。

    而在陈雨枫被打飞后，它立刻又将目标调回黄玲玲身上。

    一切都符合故事逻辑。

    等等……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卢天闻刚刚高昂的思绪一下冷透了。

    如果这里真是自己写的故事，那猪脸怪人就是不可战胜的。

    故事中，它不但力量远超普通人，动作敏捷，那把刀更是斩铁碎金，水泥墙都能被切碎！

    自己这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怎么和它对抗？！

    想到这里，他绝望地看向怪人那方——

    他看到陈雨枫瘫在地上，艰难撑起上半身，手脚并用地朝黄玲玲那儿挪动，似乎还想把她拉开；

    他看到黄玲玲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已经彻底吓傻了；

    他看到猪脸怪人再次举起沉重锋锐的斩刀，对准黄玲玲的头。

    卢天闻一咬牙，双腿在地上用力一蹬，朝它猛冲过去——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真实，他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素来关照他的黄玲玲，当着他的面被砍成碎块！

    这确实不科学，可这要是真的呢？

    真的话，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摆在面前，他不能赌！

    咬紧牙关，卢天闻用全身的力量扑过去，重重撞在猪脸怪人后腰上！

    正面硬刚不是对手，那就从侧面来！

    砰！

    怪人身体晃了两下，斩刀擦着黄玲玲的右耳砸在地上，砍断她一缕长发。

    它愣了一下，转头盯着卢天闻，猪脸颤动，瞳孔中的红光变得更亮，带着一分惊讶，还有九分的愤怒。

    不敢有一秒耽误，卢天闻爬起来，朝它刚才剁肉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声喊：

    “我要把你藏的东西翻出来！”

    身为“作者”，卢天闻在这个故事里藏了一个重要的东西——

    故事还没有写完！

    ……

    “哎，天闻，你给我的这故事怎么没完啊？”

    数天前的记忆在他脑中变得越发清晰，那是一个明朗的午后，他看着手机上跳出的好友消息，胸有成竹地回复。

    “急什么，你先发呗。”

    “那下半截……”

    “下半截你下次更新发，分上下发比一次讲完更有吸引力，你不就想让更多人来看吗？”

    他对这个故事很有信心，足够惊险、足够吸引人，同时生活气息足够浓郁，细节足够真实。

    仿佛它真的在现实里发生过一样。

    “……行吧，那我先发上篇，下半你可得按时给我啊。”

    ……

    卢天闻朝猪脸怪人剁肉的案板全力奔跑，明明只有几米距离，却仿佛比大学体侧的1500米还要漫长，他耳边听到呼啸的风声、液体咕噜的粘稠、血肉蠕动时难以形容的钝响，以及压在这一切上方，猪脸怪人追击过来的沉重脚步声！

    他强迫自己不回头看，放空大脑，冲到那两个大竹筐旁，朝左边的竹筐伸出手，将一个个大如人头、小如拳头的血肉块丢出去，直取最下方！

    身为“作者”，他知道猪脸怪人极力想隐藏的秘密。

    就在左边竹筐的底部，藏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卢天闻不知道，其实他压根就没什么写作经验，也不懂做大纲、写设定，他只是本能地抛出一个包袱，包括整个故事的诞生都只是，只是……

    “你的故事灵感是从哪儿来的？”

    雷耘严肃的询问声突然出现，痛楚一下在卢天闻脑中炸开！

    “呜……”

    卢天闻死死咬着牙，硬扛又一次席卷而来的头疼。

    一滴滴鼻血落下来，落入竹筐，落在他上下翻动的手上。

    他强迫自己别去想什么“灵感来源”，只专注“剧情本身”。

    故事里，这不仅仅是一道菜、一桌宴，更是猪脸怪人竭力想蒙混过关的一场戏——

    变成怪物的厨师之所以要砍死最爱的女友，是为了获取他心中最美味、最新鲜的肉；

    而它一定要用最好的肉做菜，是为了取悦窗外某个游弋的恐怖黑影；

    只要献上丰美佳肴，或许就能让黑影餍足，不再注意到它藏了什么；

    这样，猪脸怪人就能蒙混过关，悄悄独占“那件东西”了。

    唰——

    一阵冷风由远及近地扑到卢天闻脸上，他知道，猪脸怪人追过来了，这是它高扬手臂，准备挥刀时卷起的寒意！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一件东西。

    很难形容手中的触感，柔韧、滑腻，若有若无地蠕动，但似乎又都是，更像在实体与虚幻间不停地流动转换。

    卢天闻没有耽误，一把抓出来，扑向案板前方，拉开插销，推开那两扇油腻脏污的窗户，将手中的东西抛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砰！

    猪脸怪人的刀锋同时砸落，千钧之力落在卢天闻头顶，轰开他的头皮、崩碎头骨，一路向下——

    他被活活斩成两半，血肉与思绪一同腾空而起。

    卢天闻的“视线”随之升高，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绝望的猪脸怪人一次次切开，不断斩成更小的碎块，它愤怒狂乱的咆哮声疯狂回荡，整个空间随之震荡，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一层磅礴的光从天而降，墙上的污渍与裂痕迅速变淡，仿佛被这光洗去。

    光降下来，缓慢却无情地笼罩猪脸怪人，它在光中被一点点抹除，包括卢天闻破碎的身体也渐渐消失。

    卢天闻直面一层层澎湃涌动的光，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时间仿佛停滞了，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发出一声惊呼——

    “啊！”

    这是他在刀锋落到头上时本能发出的喊叫，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喊出来。

    叫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打破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卢天闻猛然回神，眨眨眼，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黄玲玲家的厨房门口，鼻端萦绕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楞在原地，呆滞看向周围，缓缓抬手摸向自己头顶，发现身体一切如常，连头发也没少一根。

    “这……”

    黄玲玲趴在地上干呕，身体一半在厨房里，一半在门外，满脸黑灰。

    陈雨枫靠坐在餐厅角落，捂着腰，有些无奈地瞪了卢天闻一眼。

    他朝厨房看去，发现满地狼藉，墙壁被熏得片片发黑，明火已经灭了。

    老魏倒在灶台边咳嗽，手里握着一个灭火器。

    魏哥还在！

    卢天闻心里一松，刚才那无比真实的经历到底是……

    来不及细想，大门“砰”一声被打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

    “有人受伤吗？！”

    “吓死我了，怎么烧起来了？”

    凌乱的人影在卢天闻眼前闪烁，他看到穿制服的消防员，挂工作牌的社区干部，蓝马甲的网格员，灰西装的物管，还有楼上楼下的邻居们……

    七嘴八舌、此起彼伏的人声中，卢天闻大体明白在别人眼中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黄玲玲家的厨房突然烧起来了。

    烟雾和火光引起注意，邻居赶忙报火警并通知了物管和社区，热心人纷纷赶来，前后不过十来分钟。

    “胆大心细，处理得很好。”一位消防员拍拍卢天闻肩膀，“说是你第一个冲过去盖住油锅，又关掉了气阀。”

    是我吗？

    卢天闻头上阵阵抽痛，呆看着被人从厨房扶出来的老魏，他脸上给烟熏得黑一块黄一块，但应该没有受伤。

    “幸好小黄家有灭火器，不然就麻烦了。”

    物业经理心有余悸，把黄玲玲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黄玲玲惊魂未定，拿面巾纸擦着眼睛边上的烟尘。

    卢天闻注意到，她右边的头发被烧掉了一截，和刚才猪脸怪人斩断的位置几乎完全重合。

    他心里猛地一跳。

    “小伙子，你怎么还在流鼻血啊？”

    社区大姐给卢天闻递上卫生纸，“快擦擦，瞧你这胸口，厨房起火，你也跟着着急上火啊。”

    卢天闻低头一看，发现外套上血迹斑斑，鼻腔深处有一点痒，血仿佛是从后脑勺流出来的。

    刚刚最后的时刻，自己在即将摸到“那件东西”时，头疼又一次猛烈爆发，甚至流了鼻血，现实中的自己也流鼻血了吗？

    来的人越来越多，现场一片混乱。卢天闻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悄悄离开了黄玲玲家。

    出门前，他又环顾一圈人群，发现陈雨枫不见了。

    仿佛她从来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