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血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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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猎开启

    兆南大草原,碧色无涯,就在这片无垠苍碧之间却有一块醒目的焦黄草地。

    落离丘坐落于兆南大草原的边界,紧邻兆南寨,相传上古时期,圣狼曾于此搏杀天上大日——金乌,金乌喋血,坠日陨落,其尸首落于此地,化为山丘。

    阳血炽热,其行焦离,故而生长于此地的草木皆趋近于焦黄之色。

    今日,落离丘上忽然现出一道黑影,拉近一看方知竟是一杆帆旗,大旗猎猎,迎风而展,旗面上以赤线绣有一“天”字。

    继这杆“天”字旗之后,八面旗帜先后在落离丘上扬起,似乎只是一刹那,这片相传是上古金乌尸首化成的山丘上便已是人潮涌起。

    天、苍、龙、山、妖、银、红、幽,八部狼族由各自的部主带领,精神抖擞,怒马鲜衣,他们集结于各自的旗帜之下,或神情肃穆,眺望无言,或低声议论,磨拳霍霍。

    祭典大猎,这是厝西族的盛事,亦是八部狼族的盛事。

    只是这次大猎与往次不同,各部老一辈的人彼此间已达成约定,他们不会出手,这便意味着这一次的大猎非但是祭祀狼灵,更是各族年轻一辈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公万迟身旁,香扶眨着大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十年一遇的浩大场面:焦黄翠碧两分界,人潮袭天凛巍巍,父亲与两位哥哥都穿上了盛服,这种衣服在厝西族人的眼里既显庄重又不失轻便,是家族身份与权力的象征。

    上一次祭典大猎,香扶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只觉得八部狼族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到现在再看时就有了一番不同的心境,这热闹的内核是一种肃穆,而这争艳中隐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气,在这焦黄的草地上蔓延出好远好远。

    香扶看了自己阿爸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许时碰了碰胳膊,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今日一大早起,公万迟的眉头似乎就没有舒展开过,这就让他身上多了一股与在苍府中的和蔼截然不同的气质,一股手握权柄之人惯有的气质。

    不知何时,一位身形佝偻,两鬓有些花白的黑汉子缓缓走到了人潮之前,他看起来很显老,衣着朴素,身后却跟着,其所过之处,除了如公万迟这般的一部之主对其微微颔首示意,其余众人皆是肃穆噤声,规规矩矩到近乎有些呆板。

    许时心中知道,这位黑汉子便是厝西族真正的大人物之一,掌领宗祀所的天地两位大祭司中的地祭祀了。

    依照厝西族的传统,自八部主祭以上须要忘却凡名,只以冠字称之,所谓冠字,便是如地祭祀之“地”、苍祭祀之“苍”这类字号了。

    正因如此,这位地祭祀的本名似乎已不可考,平时也少有人提及,今天一看,或许这其中还有这位地祭祀威严颇重的缘故。

    “外族之人?”

    到了苍狼部之前,地祭祀忽然顿住了脚步,他两只眼睛如同鹰眼一般,看也不看公万迟,直接锁定了站在香扶身后的许时四人。

    地祭祀这一停,其身后跟随的六位部族主祭便也齐齐停下,随着地祭祀的目光一道看了过来。

    虽然包括自己在内实际是有四个外族人,但许时听到这略带沙哑的声音,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跳。

    他遵从了香扶的嘱咐没有抬起头来与地祭祀对视,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位地祭祀的目光牢牢的锁定了自己,而不是何志雨、袁青与曹峰中的任何一人。

    “回禀地祭,他们四人是小女的随从。”公万迟行了一礼,淡淡的解释道,这种场合,自然轮不到香扶说话。

    地祭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后便走开了,待他到了人潮正前方的正中央,也不说话,转过身背对众人,在这草色焦黄的山坡上眺望远方。

    落离丘上的八部族众也不做声,这方小天地被一种名叫肃穆的东西笼罩了,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似乎也变得狭窄起来,整个的往下垂了半截,压在了这片黑压压的人潮头顶。

    大猎是祭典极重要的一环,要择吉日更要择吉时,这些事情在出发前香扶都已经交代过,是故许时几人也不觉有何不妥。

    此时此刻,落离丘上只闻猎猎旗响,八部狼旗在在这片古老苍凉的草原上迎风展动,诉说着厝西一族千年的辉煌。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群中出现了些许骚动,

    许时状似无意地朝发生骚动的地方望了望,除了他所在的苍狼部之外,便是“红”字旗所属的红狼部,但对于这片黑压压的人潮而言,这点动静便如滴入大海里的一滴水,甚至不需各部掌权之人动什么手段,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待到离所择吉时只剩一刻钟时,人群中又出现了议论之声,这次非但是“苍”与“红”两部,连一向以神秘著称又相传与宗祀所走得最近的幽狼一部也有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地祭大人,敢问天祭大人现在何处,为何还不现身主持本次祭典大猎?”公万迟这一问以真气加持,如同雷响般回荡在落离丘的上空,字句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耳中。

    落离丘上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半晌,地祭祀缓缓转过身,许时这才看清,这位地祭祀的脸上与裸露在外的四肢上密密麻麻画满了神秘的图案,这些图案不同于公万迟这些厝西族武士身上的纹身,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图画。

    地祭祀面沉如水,声音略显沙哑,道:“本次大猎天祭祀已托付本尊者主持,代我厝西全族祭祀我族圣灵,本尊者等的,只是择定的吉时而已。”

    祭典大猎,向来是宗祀所的天、地两位大祭司共同主持。

    “地祭大人,这等大事,理应提前告知,为何事前不见宗祀所发出通告,告知我八部狼族?我厝西族传承千年的传统,如此草率便改弦易辙,地祭大人不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吗?”开口发问的是一位三十出头,发尖血红,颇具野性的女子,在她身旁,“红”字大旗猎猎飘扬。

    “红狼部主,稍安勿躁。”

    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地祭祀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卷捆好的帛书,抬手在帛书上空画了个圈后轻轻一点,数个符文在其上一闪而没。

    “这是天祭祀的手书帛文,红狼部主若是不信,尽可一观。”

    地祭祀轻轻一挥手,帛书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飘到了之前开口的那位女子身前,后者也不客气,抓过帛书,面无表情地读完后便传阅到了相邻的部族之主手中。

    此帛书确有天祭祀落印,又加有宗祀所之封印,由地祭祀当众启封,红狼部主也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帛书传至苍狼部时,公万迟扫了一眼,脸色又是一沉,说道:“诸位部主都看过了,关于此书之真假想必各位心中已有论定。”

    “只是祭典大猎乃我族盛事,况且此次大猎情况又十分特殊,天祭大人与族长只留一纸书文而未亲至,实在不妥的很。”

    “依我之见,当务之急乃是赶回兆南,为天祭大人与族长分忧,大猎另择他日为宜!”

    此言一出,落离丘上顿时哗然一片。

    地祭祀眼皮微抬,语气中已有不悦:“苍狼部主说笑不成?祭典大猎岂是儿戏?帛书中写的清清楚楚,天祭祀与族长已足够应付,我等的任务便是办好这次祭典,不要给他们二位添乱!”

    千年厝西,大猎改日,闻所未闻,这是比天祭祀与族长缺席更大的事情,顿时就激起了许多反对的声音。

    这么一闹,眼见着择定的吉时已近,见公万迟不再说话,地祭祀冷哼了一声,也不再此事上多做纠结。

    就在地祭祀带领着六部主祭行完法事,简短的祝词才唱到一半,就被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打断了。

    “此次大猎,我幽狼部弃权!幽狼部众,随我离开。”

    幽狼部主一声令下,“幽”字旗霎时倾倒,一群身披灰色外袍的厝西族人在他的带领下头也不回的远去。

    地祭祀面沉如水,好在他平时就是一副阴沉之相,盯着那群如鬼魅般远去的灰袍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幽狼部的人相较于其他七部而言本就较少,这一部平时也略显闭塞,不大喜欢与其他族群交流,这么一走倒也没有带走多少人,只是从人潮中抽走了一小池水而已,这在厝西族的历史上也是有过先例的。

    只是表面平静,暗地里众人作何想却又不得而知了。

    在地祭祀接着唱祝词时,许时瞥见公万迟转身对香扶说了些什么,公万迟声音压得极低,离香扶最近的他才堪堪能听见。

    公万迟用的是厝西语。

    “遇到危险,就用我给你的那个东西,一切以自身性命为要,记住了吗?”

    香扶似懂非懂地轻轻“嗯”了一声,经历了这包括昨日赐福在内的一连串事情,她似乎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时,地祭祀的祝词也唱到了最后,他双手托天,吞吐风云:

    “猎尽魔种,祭我圣狼!”

    这一刻,落离丘上的厝西人似乎把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忘在了脑海,皆齐唱:

    “猎尽魔种,祭我圣狼!”

    声浪滔天,似乎要把这片压抑的天空吼出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