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血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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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开局就是绝境

    大日昭昭,只是这日头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肆意洒下的阳光中多了一抹垂死挣扎的意味。

    时已近暮,落日西垂。

    兆南大草原,密银林外围某处。

    “呼、呼!”

    木叶簌簌声、呼啸声、风声、喘息声,交错混杂。

    一道黑影如箭矢般掠过,惊落叶片满地。

    许时身形尽展,尽全速穿梭于林间,两个时辰的逃亡,让他本来温顺的眼神中添了一丝令人胆寒的戾气。

    在数个时辰前,随着地祭祀一声令下,祭典大猎正式拉开了帷幕,那万千厝西男儿此起彼伏,不乘坐骑而仅凭人躯奔腾于无垠草原之上的画面似还历历在目。

    那一刻,许时才真正对“人世如潮”四字有了切身的体会,千万人往,真是由不得你不迈腿向前。

    所谓大猎,猎的便是这兆南大草原上的数百种飞禽走兽,而坐落于兆南大草原东南角,背靠着织银圣山的密银林便是这些兽类的聚集地。

    “欲寻异兽,先入密银”,这八个字是厝西族人的共识,也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颠扑不破的真理。

    而许时如今的处境,便是从进入密银林外围之后开始的。

    有了先前公万迟与红狼部主的发问,再加上幽狼部的退出,许时一行人自然不会以为此次大猎只是简简单单的猎杀异兽而已,只是没想到对方动手如此之快,胆子又如此之大,出手便是雷霆手段,直接将他们一方杀得溃不成军。

    来之前,许时已经与香扶商量过了,也做好了应对夹击的准备,可没想到龙、山、妖、银四部出手也就罢了,竟然连族长的嫡系天狼一脉也有人跳了出来,直让香扶觉得不可思议。

    若只是五部人马,凭着彼此间的熟悉,许时一方尚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可在那五部人马之中竟然还混入了通悉术法之人,猝不及防之下,苍狼部之人立时便产生了伤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更何况对方不是蚁群,而是汹涌滔天的洪水。

    防线被冲垮,面对数以倍计的敌人,各自为战之下,溃败与溃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听香扶讲,当初天祭与族长力主开放,地祭祀则是坚决反对并且对我等外族人颇有成见,阴蓝教也是外来,地祭祀一方竟肯与其狼狈为奸,真是不可思议。”

    越想,许时便越是不解,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才能让地祭祀一方放下固执了千年的成见与阴蓝教合作,又敢僭越这千年的传统,行此谋反之事。

    “刷!”

    忽然间,一道长虹贯空而来,转眼间便到了许时背后,冲着他的后背心一剑刺来。

    一道几乎凝聚为实体的细长飞剑幻化而出,带着浓烈的杀意,破空而至。

    气息卷荡,虚空似都被这柄飞剑剖开了一条通道,飞叶盘旋,意在杀人。

    许时只觉背心寒意猛蹿,来不及细想,当机立断,脚步一顿,抽剑折身,大喝着一剑杀出。

    墨绿色的剑气瞬间自木剑上激发而出,以许时之真气为源,凝而不散,幻化出一截纤细柔嫩的枝条,这枝条似有灵性一般,顺着剑身蜿蜒而上,眨眼间便于剑尖吐露枝叶,泛出一点晶莹碧绿。

    “叮!”

    两剑相击,铿然铮铮,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许时震飞了出去,剑气绞杀之间,墨绿剑气瞬间溃败,让许时被震裂的虎口伤上加伤,整只手已是鲜血淋漓,而紧握与木剑之上的五指,却凭着一股意志始终不曾松开。

    再落地,已是数十丈开外,许时顾不得手臂传来的剧痛,急忙收好木剑,二话不说飞快地向前逃去。

    “通玄,绝对是通玄境的修士!刚才逃跑时就瞥见追杀我的人当中有一名年轻的外族少年,没想到那小畜生年纪轻轻,居然有通玄境的修为,这炼气修法一道,当真就这么简单么?”

    许时又惊又怒,方才握剑迎击,他竟是瞬间就败下了阵来。

    就在许时转身奔逃的瞬间,追杀他的人便已经到了两剑交锋的位置,一位衣衫上绣有水蓝纹路的少年人招手收回飞剑,手指抚上剑身,似在感受着什么,眉头微皱,但很快就舒展开,道:

    “区区一介武夫,听说还没有入十方之境,就能从我张定云剑下捡回一条命去,算是不容易了,那把木剑能与我这把寒魄短兵相接而不断,也一定是个宝贝。”

    这番话,张定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狂妄到没有丝毫避讳。

    闻言,周遭随行一并追杀许时的龙狼部之人脸色稍变,道:“张仙师,我们还是快追上去吧,不要让他逃脱了。”

    张定云瞥了说话那人一眼,心中嗤笑,表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一步迈出却已是踏在了那柄寒魄仙剑上,在林中御剑而行,速度却比那些急奔的龙狼部之人只快不慢。

    凡夫俗子,怎能懂仙修术法之奥妙?

    在张定云眼中,身边这些龙狼部众都是累赘而已,就算是刚才说话的那位,其族中所推崇的武士,也就是入了十方境的武者,也不过就是一个稍稍轻些的累赘而已,从心里他就没有拿正眼瞧过这些人,虽然他的御剑而行尚有些勉强,但确实面子十足,速度也不慢,用在这种场合刚刚好。

    似是感受到了身后人的步步紧逼,许时心中一横,索性不辨方位,只挑山林崎岖、树木蓊郁之处而行,身形如幻,在这山林中竟隐隐有一股如鱼得水之势。

    对于自己家传的这点武术,许时曾做过一番追本溯源的探究,探究的结果也很现实,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旷世绝学,在浩如烟海的武学中顶多只是中游之术。

    这武学取法于山野林间之草木走兽,现在许时身处山林之中,亡命奔逃之中更是全力施为,一颗心都在双腿上,无意中便勾动了山林之野势,助他奔走如风。

    只是以许时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势”的存在,他也只是在以前削木刻剑有意感悟的基础上,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上天之助而已。

    张定云脚踏寒魄飞剑,越追心底就越是觉得有趣,到后来甚至有一点吃惊。

    他虽是初入通玄,驾驭飞剑尚不熟练,但速度比之寻常的十方境武者已然极快,这个名叫许时的武夫连十方都不到,竟然能在这山林中,在他的追杀下逃这么久,若不是亲身经历张定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些许的惊讶而已,实际情况是双方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变远,反而是在拉近,追杀许时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杀了许时,那把能抗衡寒魄的木剑便是自己的,那件未知的、能提升速度的宝物也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纵使张定云心高气傲,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为了这两样东西,纡尊降贵追杀一名武夫倒也值得了。

    许时身轻似燕,步履如飞,同久居此林的野鹿般起落,履山川如平地,他整条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方才那一剑震的气血翻腾,已然是遭了内伤,心中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之前在巡察署中杀的那名修仙者与张定云根本没有可比性,如今的许时,面对通玄境的修士甚至连搏命的资本都没有。

    许时匆匆回头扫了一眼,那踏在飞剑上的人影已经遥遥可见,隐约间他竟有一种剑锋临身的错觉,可见那柄名唤寒魄的飞剑在那短短一瞬给他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印象。

    夕阳西沉,残阳如血。

    再次翻过一座山头,许时借着地势遥望远方,片刻后,忽然调转方向往那裂阳西沉之地冲去。

    那里依然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森林,只是那片森林中的树木皆被一层苍白所覆盖,而在这片苍白的上空,一层灰白的迷雾盘旋环绕,让那片苍白树林犹如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般充满了神秘感。

    密银林中似是存在着一条无形的分界线,树木在界内为白,在界外则为碧。

    转眼间,许时就来到了苍白与碧绿的分界线处,他对炼气士的术法手段感应灵敏,到了此刻才敢确认这片大雾是自然形成,而非是有人刻意布下的法阵,他无心感叹天地的鬼斧神工,一头扎进这诡异的迷雾中。

    雾如大口,将许时的身影吞了个干干净净。

    不久之后,一道身影踏剑而来,此时张定云脸上略带疲惫之色,他盯着眼前的这片迷雾看了一阵,又盯着地上的斑斑血迹看了一阵,最后转头望向了身后,见到那群龙狼部众还没有跟来,骂了声“废物”。

    这片迷雾让张定云感到十分不安,他方才以神识扫视,发现在这迷雾中修士赖以为倚仗的神识会大受限制,就如同活人入了淤泥一般,反倒不如天生具来五感来的敏锐。

    张定云目光闪动,隐有踌躇之意,但想到自己通玄境的修为,想到许时的那两件宝物,略一沉吟,一咬牙,也不等那些龙狼部众,一咬牙就冲进了迷雾中。

    森林内,古树参天,华盖染霜,雾气盘旋。

    许时每一次脚步落下都伴有“沙沙”声响,是满地的枯枝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

    渐渐适应了这片迷雾之后,许时惊讶地发现,身处迷雾之中,比之于外界,除了视线稍稍受阻外,其余四觉竟是不减反增,现在的他甚至可以听见飘起的枯叶在空中的打旋的声音,像是柔软的绸拂在耳畔。

    忽然,寂静被一点人声打破了。

    是厝西语,似乎隔的极远,以至于字句都不清晰了,许时顺着声音的来源循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人声最盛之处。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一阵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