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倾盆而落。

    常禾青怀抱着猫好好，淋着大雨，穿街过巷，一路跑到芍药楼。

    芍药楼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里面闹哄哄的，外面此时却空无一人，常禾青走进去的时候，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这……这位爷，我们这儿不是避雨的地儿。”

    芍药楼的龟公挡在常禾青面前，笑着说。

    常禾青看了他一眼，说：“我找潘奉君。”

    龟公再看看，顿时认出来常禾青是骆曷的弟子，便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堆笑说：“原来是常少爷，恕小的没眼，您上面请。”

    说着便躬着身子，引着常禾青上楼，常禾青全身湿透，在陈旧的地板上留下一滩一滩的水渍，龟公却一句意见也不敢说。

    权势，是个好东西。

    常禾青表面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少年，就因为是曾经的礼部尚书骆曷的弟子，这些人便不敢不把他当回事。

    常禾青到了潘奉君的房间。

    潘奉君一瞧常禾青的模样，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他忙把常禾青请进来，然后吩咐龟公把洗澡水打好。

    很快，屏风后的木桶里便放满了热水。

    常禾青慢慢洗着热水澡，在这时候，能用这么大量的热水洗澡，着实是奢侈的。

    他们竟然还撒了一把玫瑰花瓣，这也太精致了吧。

    热水渐渐驱散了常禾青身体的寒冷。

    他渐渐放松，便一边泡着澡，一边跟潘奉君和魏世林说他在金府的恐怖经历。

    枯萎的菊花丛之下，的确埋藏着一具女尸。

    女尸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常禾青根本没办法辨认，到底是谁。

    他忍着难受找了一会儿，倒是在旁边找到了一个或许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那是一个有薰衣草味道的香包。

    砰！潘奉君猛地站起来，撞歪了八仙桌，他哑声问：“那香包在哪？”

    “在我褡裢里，挂在衣架上。”常禾青说。

    潘奉君猛扑倒衣架旁边，把褡裢拽下来，他的动作实在太猛，衣架轰然倒地，但他根本没心思去扶。

    潘奉君的手剧烈颤抖，他想把香包掏出来，可是动作完全不利索。

    他索性把褡裢往地上一倒，常禾青的折叠刀、弹弓和桂花糕等物，哗啦啦掉在地上，桂花糕粉碎一地。

    然后，一个粉红香包也掉落在地上，已经沾满污泥。

    潘奉君委身想捡，却一脱力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拿起那个香包，然后把莺啼曾送给他的那个也拿出来，放在一起。

    一模一样，粉红绸缎，绣着比翼鸟。

    潘奉君把香包死死掐在手心，仿佛腹部被打了一拳似的身体剧烈一缩，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然后两只拳头不停捶打自己的额头。

    “潘哥……”

    魏世林忙上前，抓住潘奉君。

    常禾青面色铁青地靠在桶沿，感觉水已经凉透了。

    潘奉君被魏世林扶起来，坐在凳上，他不再自虐了，但满眼是恨，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冷地吐出：“金文俊……”

    “现在怎么办？”魏世林说。

    潘奉君倏然站起来，迅速地拿了外衣穿上，一面对常禾青说：“老常，衣柜里有我的衣服，委屈你先穿。我这就去找老魏了。”

    “这时候就去？”常禾青问。

    “是，尸体就暴露在那里，那个畜生要是想到有人发现了，说不定会逃走，那时说什么也奈何不了他了，必须尽快。”

    “他埋得这么浅，又下这么大暴雨，冲出来再正常不过了，他应该不会想到有人进去过。”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潘奉君说完，就打开门走了。

    话休絮烦，很快，潘奉君找到魏世奇，跟他说了这件事。

    其实潘奉君一开始没报多大希望，因为找魏世奇解决难题的各色人等太多太多了，若不是有极大的好处，他不会太过上心的。

    没想到的是，魏世奇却一口答应了，并且答应今晚就去找认识的官员来解决，争取尽快到金府搜查。

    潘奉君把莺啼的香包给了魏世奇，他知道自己随魏世奇同去也无益，便就在他的房间宿歇了。当晚心绪纷乱，一夜没合眼，自不必提。

    且说魏世奇骑马离了魏府，马蹄急促，很快便到了应天府府衙，他要找的是应天府知府。

    他这样做，并不因为他是一个相信慷慨陈词便能使知府秉公执法的愣头青，他来这里，是因为应天府知府梅志敛，正是魏世奇的亲生父亲。

    魏世奇直接到了后门，这里夜晚也有一个老门子守夜以防备有什么紧急事情。

    魏世奇先是敲了敲门，把名帖和写了来意的纸条，塞进门缝。

    过了一会儿，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

    门子把魏世奇迎进来，然后领着他到了梅志敛日常会客的客厅。

    梅志敛刚刚在一个刚买来的小妾房里睡觉，听说魏世奇来，便起来了，端坐在客厅喝茶，穿着中衣。

    魏世奇见到梅志敛也不请安，只是拱了拱手。

    梅志敛也不见怪，让他在侧首坐了，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你说你已经查到证据了？”

    魏世奇说：“不是大人想要的那种证据，却也足够定罪了。”

    “什么意思？”

    魏世奇接着说：“我的人在金府找到了一具女尸，很可能就是芙蓉楼三日前造访金府而莫名失踪的一个烟花女，坊间也早有金文俊虐杀婢女的传闻，所以，这个烟花女，很可能就是金文俊杀的。”

    梅志敛嗓子里冷笑一声：“这他妈算什么罪名？”

    魏世奇看着父亲，哑口无言。

    梅志敛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别那么不成器行吗？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金府疑似谋反，我让你找的是金府谋反的证据！”

    什么谋反，不就是衙门缺钱了，想找个由头抄家，谋金府的家产吗？

    魏世奇见梅志敛完全没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不屑，但面上依然微微笑着，他说：“梅大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到金府搜查，这样，若有谋反的线索，不就很容易地搜查出来了吗？”

    却没想到梅志敛忽然厉声道：“你放什么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