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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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安相

    对于屋内出现的人,沈商还是有些惊讶的,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老翁,上前施礼道:“未知老丈是何许人也?”

    老翁转过头看见沈商,见沈商锦衣华袋,仪表不俗,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道:“前齐相卫安。”

    沈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沈姝一眼,寻求答案,沈姝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好吧,既然如此,姑且当他是卫安吧,还礼坐下,这时桑儿早为三人各奉上一杯茶水。

    沈商对卫安道:“未知先生从哪里来到何处去?前些日子听闻先生回了吴国,不知怎么又来了阳城?”

    沈商一句话便问到了关键,这也正是沈姝所怀疑的地方,只是刚刚因为意外才不曾问。若此人当真是齐国旧相,那她的缘分也未免太好了些。

    老翁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一月前的事了,本来打算老了老了回家养老算了,没想到劳碌了一辈子落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半个月前,吴国记起以前的旧账就把我给撵了,没办法我就来这了,打算从阳城入靖或楚,天下之大好歹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吧。”

    沈姝听完后,抿嘴笑道:“可见老先生是以前做的坏事太多了,方才有如此报应啊!”

    沈姝的话并无多少恶意,纯粹是在开玩笑,卫安听了却煞有其事的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的错啊!报应不爽。你们说若是当年我没有反对和靖国结盟,就不会得罪当今王上了,也就不会有今日这报应了。”

    沈姝与沈商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都对列国形势有些了解,不过到底年轻,以前的事并不怎么清楚,听安相这样说好像其中另有隐情一样。

    沈姝亲自为卫安奉茶,一本正经的问道:“敢问安相知道当年燕国灭亡的具体情形吗?”

    卫安接过茶,闻言扫视了沈家兄妹一眼,眼神中有些惊异,警惕的问道:“你们为何对这事这么感兴趣?”

    沈商正襟危坐,目光深沉,实话实说道:“我与家妹都是燕人,父母都丧身于三年前那场灭国之战,故而想探究个究竟。”

    沈姝也点头道:“据姝知道的来看,当年靖国根本没有实力灭掉燕国,而燕齐两国一向和睦,为何会偏偏这那两年兵戈相见,反目成仇,姝实在是想不明白。”

    卫安看了沈姝一眼,道:“想不到你知道倒是挺多的,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们也无妨。当年灭燕之事实非一国之力,至少我敢肯定靖、齐、楚这三国都是出了力的,至于吴国因为相隔太远,我倒不是很清楚。

    我记四年前那个夏天,靖国的时辰费珪来齐,说要连和齐国一同灭了燕国,当时我们的老先王很犹豫,无缘无故灭一个大国,是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更是因为燕国的国力虽不及靖国,却也是个实力雄厚的大国,凭借着两国实力灭燕,很难。所以靖国使臣的这个提议就被暂时搁置了。

    后来靖国不知使了什么办法让楚国也答应了一起出兵灭燕。然后又一次游说先王,当时的先王早以为与燕国就北方蛮人一事心生不满,又垂涎河内之地,本来就动了心思。这个时候靖臣又稍加诱惑,说是事成之后清水以北尽归齐国,此后两国并称东西二帝,如此诱惑,先王焉能不动心。

    再加上三个大国联合攻打一个实力不如他们的国家,打胜的几率也比较大,就这样先王同意了靖国的提案。

    正式攻打时,靖国又联合北方的蛮人一直给燕国北方捣乱,而此刻燕国四面受敌,即使如此,三国也费了不少力气才灭掉燕国,燕国灭亡之后,各国由于在那场战役中国力都有损,所以大都各自修养,一连数年都没有再发生过大规模的战役了。”

    沈姝听着卫安提起当年的往事,心中再联系自己在僚子那里听得的,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

    三年前的燕国国内刚刚发生饥荒,国内也是党派林立,争权夺利,燕王又禁锢善类,崇信宦官,重用佞臣,昏暗不明,不辨忠奸,征取重敛,致使天灾之后又逢人祸,这个时候,燕国早就国之不国、腐朽不堪了,恰这时,四面楚歌,内外交困,燕国焉有不灭之理。

    只是这些东西沈商未必不明白,只是心中一直拒绝承认罢了,在他的心中,或许也曾对腐朽不堪的燕国朝廷失望过,只是从它灭亡的那一刻,燕国就成了刻在他心底的一个信念,他会自主不自主的不断对他记忆中的燕国进行加工,最后只留下一个盛世长安的幻境。

    为了这个幻景,或许终有一天他会抛下自己所的一切,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沈姝如今既然明白了,对卫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刚刚安相说可惜,可还不曾告诉姝到底可惜什么呢?”

    卫安摸着自己杂乱的胡须,颇为惋惜笑道:“姑娘见识不凡,只可惜是个女儿。”

    沈商见卫安似乎话中有话,又是关系自己唯一的妹妹,忙抽出自己的思绪,追问道:“女儿怎么呢?家妹可是师从名师,难道还能差了不成?”

    卫安摇头晃脑摆手道:“非也!非也!老夫所说的是女儿身本身所限,与淑女是否努力,又师从何人无关。”

    沈姝大概知道卫安要说什么了,笑道:“安相所言我已明了,只是我志不在天下,而在千古。”

    “千古留名,淑女大志向!”卫安由衷的感叹道,便是他一介相国都不敢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千古留名,谁不想,碌碌一生为的不就是死后还能有人记得自己吗?不至于被彻底遗忘。

    可是这样的志向难啊!青史之上留名,古今千万人,能有几人留名?沈姝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胸怀坦荡之人,要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论沈姝是那种人,他都很赞赏这个年轻人。

    沈姝哈哈笑道:“安相误会了,姝所言志在千古,非留名千古,姝虽愚钝,却也不敢轻易许如此大志,姝所以志在千古,乃继往圣之绝学者也。”

    卫安一愣,似乎明白了沈姝所想,心中更为赞赏甚至佩服眼前这个小姑娘了,在这个大争之世,熙熙攘攘追名逐利的人何其多也,他们穷尽毕生所学为的不就是能一展抱负,在这个乱世留下自己的痕迹吗?可是能真正静的下心来做学问的人真的太少了。

    不由的多问了一句:“不知淑女所学的是哪家学说?”

    沈姝笑着颇为自豪的答道:“姝所学乃是兵家。”

    “兵家?”卫安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沈姝却注意到了,追问道:“怎么?安相有什么问题吗?”

    卫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答道:“没有,只是兵家血气太盛了些,不适合淑女,淑女还是学儒家的更为合适。”

    沈姝摇头不赞同的笑道:“姝不赞同,安相也知道如今是大争之世,大争之世诸侯争霸,列国纷乱,战争不过是家常便饭,所以学习兵法的人也多,可待太平之世到来时,世间可还有既然愿学这兵戈之学?姝今日要做的便是将这乱世之中的种种兵戈相交之法记录,以供后世之人查看。”

    沈姝说得荡气回肠,沈商听得骄傲自得,这是他的妹妹,胸怀大志的妹妹,只是卫安有些担心,指出了沈姝志向的一个大问题,哪便是她一个女子如何入得了军营?如何能在这乱世中自保。

    沈姝笑道:“此事安相不必担心,姝自有主意。倒是安相为何孤身一人四处漂泊,难道身边就无个亲人吗?”

    卫安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却又满怀追忆道:“年少轻狂时也曾遇见一个姑娘,就和淑女一般是个良善之人,只是后来不幸早亡,后来担任齐相后,又一直国事繁忙,无心娶妻纳妾,如今我是孤孤一个鳏夫罢了。本来有个侄子的,不过后来见我失了势,转投了其他人的门下。”

    沈姝叹道:“未曾想过安相竟是痴情之人。”

    卫安凄声笑道:“什么痴情不痴情,你哪里知道是我亲手害了她,对齐国,我无愧于心,可对于她,我却心中有愧,她待我的情义我何尝不知,只是那时年少满心的都是功名利禄,亲手将她推开。落得今日这下场原也是我的报应。”

    沈姝一听其中有故事,忙追问道:“安相口口声声说有愧,不知安相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姑娘的事?”

    安相说起往事,浑浊的目光中闪着盈盈泪光,听沈姝问道,看着沈姝道:“真想知道?”

    沈姝点点头,一想到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相国,一个是默默无闻的民间女子,一个郎情妾意,一个心怀天下,这其中满满的都是故事啊!沈姝自动在脑海中补了一出虐恋情深的故事。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卫安看着沈家兄妹两个八卦的目光,呵呵笑道:“我就不告诉你们。”

    “切!”沈姝摆了摆手,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你们要去临淄?”卫安突然发问。

    沈姝和沈商如实的点了点头。

    “我和你们一同去?”卫安平静的说。

    沈姝和沈商对视了一眼,满眼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