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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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老翁

    沈姝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心中有些时间易逝,他们已经出来一月,方才至齐国阳城,一路上风餐露宿,着实辛苦。

    沈姝披着鹤氅立在窗下赏雪,不知为何,盼望许久的驿站安稳真正到来的时候,沈姝却无法像其他人安然入睡,或许是心中有心事吧。

    阴阳家的到了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或许她可以有所期望,可以有所行动。

    这是外面又是一阵骚乱,沈姝想着反正也无法入眠,倒不如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得一个沧桑的声音嚷嚷道:“滚!滚!你们凭什么驱逐老夫!老夫可是齐国的相国。”

    “相国!呸!不要脸的!没钱还想住店。滚!滚!”

    沈姝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吵嚷,打算回去烤火,不想听见了“齐国相国”四字,便加快了脚步赶了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翁坐在驿站的台阶上骂骂咧咧的,他的四周是散落的衣物,都只是一些麻布的衣物和羊皮卷。

    沈姝拨开人群,看着那个老翁,见驿站的仆役还在骂,便给了仆役一些钱财,让他先离开,人群见没有好戏看了,也便纷纷离开了。

    沈姝蹲了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老翁,笑道:“齐国相国不在相国府好好呆着,来这个小驿站作甚?”

    听着沈姝的嘲讽,老翁也不恼,抬起头剥开遮挡着脸的脏兮兮的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替他解围了人,没想到为他解围的竟然是个衣着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语气轻柔中带着一个清风朗月的干脆。

    阅人无数的卫安在沈姝接近听到她声音的时候眼神一亮,此人周身的气质绝非凡俗之人能有,他敢断定,此人以后必成大器,接着又仔细打量了眼前之人,抬头却见一个女子,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一个女子,在这乱世能不被卖都是好事,能有什么大作为,女子的大作为无非就是为后宫之妃,只可惜了这周身的气度。

    不由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啊!”

    沈姝走近,见老翁未搭理她的讥讽,反而仰头长叹,语气中是难以遮掩的惋惜之情,不由追问了下去,“可惜什么?”

    老翁笑而不语,沈姝见老翁不回答,直接一撩衣袍同老翁并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撒盐空中差可拟”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城雪积,万瓦铺银,倒是一副难得的美景,沈姝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种滋味安相可曾尝过?”

    卫安一愣,满脸的不可置信,对沈姝道:“你信我?”

    沈姝看着白雪答道:“为何不信?孤身潦倒之人,身上却带着几卷只有稷下学宫才会有的文章,这样的人即使不是齐国的相国,也必然是值得我沈姝敬佩之人。”

    在这个一字千金的时代,书写方便的纸没有出现,人们的文章只能记录在羊皮或者简帛上,而这些东西都是极为稀少的,很多事情大多只能通过口耳相传而传承记录下来,在这个时代,没有印刷术,人们只能通过人工抄写的方式来进行传阅。所以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随身携带这几卷书籍与随身携带着黄金是一样的,不过黄金是有市场的,而书籍是有价无市的。

    沈姝爱好书籍,最喜欢的便是收集各种各样的书籍,所以这些书籍的珍贵程度和价值她大约都还是清楚的。

    故而见到这样守节宁愿饿死,也不愿卖书的人她心中是有所敬佩的,当然当时听见这边老翁和仆役吵闹的时候,她一眼便看见了散落的羊皮卷,不由动了心思,与其说是同情老翁,不如说是想打那几卷书籍的注意。

    老翁听沈姝这样评价他,心中自然也高兴,道:“淑女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凡。”

    沈姝笑了笑,不答。

    老翁又道:“淑女若想知道老夫刚刚在叹息什么,不如将我请进屋去,待老夫细细与淑女分析如何?”

    沈姝瞟了一眼老翁,见老翁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心中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又见老翁自己主动提出要入屋中坐,知是想入屋中烤火避寒,故而也不曾拒绝,站起来为老翁引路。

    到了她住了屋子时,沈姝一见能感受到屋中传来的阵阵暖意,与屋外的寒风暴雪大不相同,刚对老翁说:“这便是我的屋子……”话还没说完,人便消失不见了。

    屋内的桑儿见沈姝出去了久久未回,正打算添些炭,好沈姝回来时屋子里能够暖洋洋的,不想正添着炭时,一个身着破布烂衣的老乞丐便冲了进来,吓得她片刻失神后,便“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同时打翻了放着炭的簸箕。

    沈姝进屋时刚好听到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在惊叫声中慌忙捂住了耳朵,桑儿睁开眼睛见沈姝正站在门口,忙向沈姝跑了过去,躲在沈姝的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老翁。

    桑儿的惊叫自然引过来一大帮人,其中便有她的兄长,沈商在睡梦中听到沈姝的房中传来惊叫,本来他们兄妹两的屋子便是连在一起的,这一叫沈商不由担心沈姝出了什么事,忙披衣而起,来到沈姝屋前。

    沈姝责怪地瞪了桑儿一眼,然后迅速将房门关上了,杜绝了外面围观众人探究的目光,沈商见沈姝披着鹤氅、手中抱着手炉站在门口,不由好奇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姝笑道:“没什么,桑儿刚刚不小心被热汤给烫了一下。”

    沈商还是有些不相信,却见沈姝笃定的模样已经沈姝后面桑儿畏畏缩缩的模样,也便暂时的相信了,可还是关切的问道:“你怎么站在门口,这里风大,说着就要拉着沈姝进屋去。”

    沈姝忙挡在了沈商的面前,笑道:“我是想站在这里透透气,没事,我一会就进去,兄长就放心吧。”说着还冲沈商使了一个眼色,沈商虽然心中怀疑,却见这么多人围着看戏,也知道此刻纵使有事也不能明问。

    正打算转身离去时,这时偏偏有好事者嚷嚷道:“莫不是在屋子里藏汉子了,才不敢让人进去看吧?”

    沈姝寻着声音望去见是一个极为猥琐的人,满身肥肠肉,虽锦衣却难遮其污秽心,一双色溜溜的眼睛正盯着沈姝不怀好意的打量着。

    沈姝冷笑一声,道:“这世道便是畜生也能做人言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嘲讽起来,那人脸色涨红,恼羞成怒道:“小贱人骂谁是畜生呢?”

    沈姝白了那人一眼,不予回答,那人的骂沈姝的话却恼了在一旁的沈商,他的妹妹怎能让她受委屈,在那胖子的话刚一出口,沈商便冲了过去,照直朝他脸上一拳,胖子下盘不稳,摔倒在地,沈商便直接骑到了胖子身上,朝着胖子的脸上左一拳右一拳打着,只把胖子打的鼻青脸肿,哎哎直叫。一边打一边沈商还质问道:“叫你辱骂我妹妹!叫你辱骂我妹妹!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姝反应过来时,胖子的脸上已经挨了三四拳,沈姝忙上前去拉住自己的兄长,劝道:“不要再打了!我没事的,不过是被骂几句,又少不了几块肉。”

    沈商一听沈姝这般云淡风轻,心中更加心疼了,她那懂事的妹妹,明明被骂了还压着心中的苦楚劝慰着自己,不由的怒气更盛,下手也更重了。

    沈姝见拉不住,也便不拉了,所幸在一旁看起戏来,这这个时代,打架万万是家常便饭,是勇气的象征,一个男子若是没有打过架没有勇气,会被视为没有男子气概的。沈商虽然这些年行商,到底也是出生将门,手上的功夫那里能差。

    过了一会,沈姝见胖子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也恐真的打死了人,忙劝住了沈商,道:“行了!”

    沈商这才住了手,见沈姝正看着自己,眼神中蕴含着一种敬佩之情,心底也是高兴的,接着对着身下已经快要说不话的胖子说:“记住!和我妹妹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然后一撩袍子,便走了。其他人见没戏看了也便纷纷各自回去了,这时胖子携带的小厮才敢上来将自己的主子扶回去,原来刚刚不是他们不想过来帮自家主子,不过被沈姝他们的仆役给拦住了,待沈姝他们离开后,他们才敢上前扶自家主子。

    胖子临走前带着恶毒的眼神瞪了沈姝他们的背影一眼,沈姝满脸崇拜的对沈商道:“兄长,真是太厉害了!”

    沈商宠溺的摸了摸沈姝的头,笑道:“现在可以带我去看屋子里藏了什么吧?”

    沈姝见周围都是自家的人,点了点头,笑道:“兄长可真是神机妙算,怎知我藏了东西?”

    “不藏东西会不让我进去。”沈商笑道。

    沈姝一面推门,一面不解道:“这阳城怎那么多喜欢看热闹的人?”

    这时屋子里的老翁道:“阳城本为商城,来往的是各地的商人,在这里消息流通的很快,一点小事都能很快流出到列国去,同时来这里的多为行商,本地人并不多,商人喜欢热闹好做买卖,每一次有什么事发生他们都会自主的聚集在一起,寻求新的商机。再说看热闹又不需要花钱,还能看出一好戏,平民百姓谁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