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卿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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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家之奇言

    第二日一早沈姝便听见了村民夜间偷袭的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沈姝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是冬天,在一个皆是老弱病残的荒村可以说是很难撑过去的,好不容易来了商队,即使对方人多势众,他们也会选择冒险一试的,若是成功了好歹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失败了,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谈什么礼义廉耻,不过都是些为了活命的亡命之徒,真是令人觉得可悲可叹。

    可沈姝却不复昨日的恻隐之心了,昨日的恻隐之心是对弱者的同情,可对于一群亡命之徒,却并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了。

    她是心怀良善,却终究不是良善之人,上天不会因为你良善而善待于你,她也曾经历家破国亡,自然也知人情冷暖。她无权要求别人在绝境中还坚持道义,这太假了,也少有人能够做到,至少她自己便难以做到,只是这是乱世,若昨晚被村民偷袭成功了,或许今日被埋雪中魂归离恨天的便是她了,她生不起多少恻隐之心。

    也不曾过问兄长如何处置他们,在这荒村之中,对于这样不知好歹的村民,大多数商队或许都会选择杀人抛尸吧,毕竟乱世之中,官府的作用也是有限的。

    沈姝在冷风中站了一会,便钻进了马车里,拿起从平都带来的舆图,看着舆图联想着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商队重新出发了,有人敲窗,沈姝打开窗户,见是昨日的那丫头,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平静而冷漠的问道:“何事?”

    “家主让我过来给主送吃的。”那丫头比昨日恭顺多了,徐是见识到了商队的无情而害怕,徐是对命运的茫然。

    沈姝看着她低眉顺眼,掩去了不少生机,不由多问了一句:“你母亲还好吗?”

    “死了。”语气平静无波,似乎在叙说的只是别人的事,只是在回答那一瞬间的停顿于哽咽却是瞒不住沈姝的。

    沈姝的心中一震,毕竟是一条生命,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昨晚午夜。”

    午夜?不就是偷袭的时候,难道她的母亲还拖着一身病躯体去偷袭商队?沈姝有些惊愕,村中其他人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她母亲未免太贪得无厌些了吧。

    沈姝不再说话,心中却想着这样想来这丫头难免不怨恨于自己,身边放在这样一个人,沈姝自问心胸可没宽广到不顾及这个。点了点头便让丫头离开了。

    匆匆吃了些东西,便去了沈商的马车,一上去,便直接压低声音道:“为什么要留下她?”

    沈商笑了笑,道:“姝儿怕了?”

    沈姝没想到沈商会这样问,以沈商对她的疼爱来说,绝不会将这样一颗随时爆炸的炸弹放在她的身边,难道是她想错了?

    沈姝思考了一下,答道:“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兄长可愿?”

    沈商笑了笑,展开手中的羊皮卷,道:“若是你未来的嫂子,倒是可以的。”

    沈姝对于沈商突如其来的跑题,有些措不及防,直接追问了昨晚的事,沈商倒是给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此事他早已料到,令人做了准备,自然不会出什么事,也不曾损失什么,对于那个村的村民,他与他们又没仇,没必要将他们怎么样?第二天放回去就是了,反正他们也要离开。

    沈姝听了沈商的话,心中倒也放心了,既然不是她们做的自然无妨,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心下放心了,沈姝便将那丫头叫来,问她的名字,一般来说卖身为奴后,她的名字自然就由主家做主了,可沈姝还是问了下,毕竟是她父母为她取得,也是她父母的期望。

    “阿桑。”普通庶民一般无姓,特别是女孩子,所以沈姝对于她没有姓并不奇怪,道:“这个名倒是好,以后就唤你桑儿吧,会认字吗?”

    桑儿诚实的摇头,这倒也不奇怪,普通庶民根本就没有识字的机会,若是男孩还可以送到私塾里去识几个字,女孩就难了。

    沈姝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道:“跟着我不会识字可不行,你过来,自今天开始我教你识字。”

    “识字?”桑儿的眼神顿时亮了,难以置信,“主是说要教我识字?”

    沈姝含笑点了点头,桑儿的心情有些激动,语无伦次的说:“主的大恩大德桑儿无以为报,可是桑儿配吗?读书识字不是只能贵族才能吗?”

    沈姝哭笑不得,什么叫配不配,虽说这个时代识字的人的确少之又少,桑儿的话倒也没有太多的毛病,不过是因为只有贵族才有那个闲情和精力去读书,普通的庶民连生机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情去读书呢?于是为桑儿宽心道:“跟着我,你只顾按我说的去做就是,至于配不配就不必再去纠结了。”

    桑儿顿时感动的涕泗横流,对着沈姝便磕了两个头,沈姝慌忙扶起桑儿,她身边的人还没有人对她行过如此大礼,她也认为不必这样麻烦,虽说礼不可废,可这样的礼还是少些的好。沈姝笑道:“你不必这样,我不将就这些的。”

    见桑儿一脸茫然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以后就明白了。”心中却无比怀恋起云华来,若是有云华带着,倒不必她亲自调教了。

    沈姝打那之后每天都会花费一两盏茶的时间去教桑儿识字,以打法时间,其他时间都在看书或者睡觉。

    时间匆匆,半月之后他们进入了齐国,荒原之上,白雪茫茫,一望无际,枝压凝晶,北风疾呼,沈姝躺在马车内昏昏欲睡。

    这时耳边传来了歌声,歌声缥缈由远及近,沈姝听着歌声越来越清晰。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这是《楚辞》中的《天问》,沈姝不由的被歌声所吸引,《天问》这篇文章她只看过两次,并不记得里面的具体内容,如今听来却觉得歌声中仿佛有种蛊惑的力量,侧耳细听,等到那歌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沈姝打开了马车的窗户,见是一个沈姝裹着羊毛的披头散发的狂士。

    唤住了他,“老先生留步!”沈姝说完便从马车里下来,对老先生施了一礼,道:“先生有礼。”

    老先生的脸上裹着厚厚的麻布,用来避寒,眼睛却异常精霍有神,沈姝看着不由的被这双眼睛所吸引。

    “淑女非世间之人。”老先生莫名其妙的对着沈姝说了一句,巧好这时沈商见沈姝停住了,正打算下来看看情况,听到了老先生的这句话。

    顿时就怒了,却压下了心中的恼怒,对沈姝道:“没事搭理一个狂且作甚?快回去,别吹着了。”说着便过来拉起沈姝的手,打算拉着她的手一同回去。

    沈姝却难得的第一次甩开了沈商的手,盯着老先生道:“先生知我从何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老先生莫名其妙的答道。

    沈姝心中有些失望,这么说这位老先生也不知她的来历,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继续往下问:“先生不知我从哪儿来?那先生知过去未来之事吗?”

    “世有阴阳,然后分之。”老先生莫名其妙的答道,接着高声唱和着继续向前走。

    阴阳家的?沈姝忙追了上去,问:“那先生知道谁知道吗?”

    “凤雏翱翔之处,东皇所辖之地。”老先生就这样给了一句话自顾自的走了,接下来任由沈姝问什么东西,他都旁若无人的高声歌唱着,沈姝无奈只好放那人离去。

    沈商见沈姝一反平日,不由的有些担心,见沈姝眉头紧锁的回来,劝慰道:“一个疯子的话,不必在意。”

    沈姝摇了摇头,道:“兄长,我没事。”然后自顾自的登上马车,心中却思索着刚刚那个阴阳家所说的话。

    他能一眼看出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就说明这世上绝对不知他一人看得出她的来历,沈姝倒不怕被人看出她不是真正的沈姝,只是想探求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根本。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或许知道了这件事对她本身并无多大的益处,然而毕竟是与她切身相关的,她想去探求一下。

    只是这“雏凤翱翔之处,东皇所辖之地”究竟是什么地方,雏凤既凤凰,东皇莫不是指东边的帝王,东边的帝王是齐王,齐王所管辖的不就是齐国吗?可这和雏凤有什么关系?

    算了,反正这次也要到齐国临淄去,不如去看看,回头再做打算。沈姝在心中暗暗打算着。

    阳城本是个方圆十里左右的小城,只是后来随着来往商人的增多,渐渐就变成了有着方圆五六十里的的城,阳城并不是什么军事重镇,只是因为商业的发展才兴起的,所以守卫并不太严。

    进出城的商队很多,傍晚的时候沈姝他们进城寻了一处驿站,数日来的颠簸,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几乎所有的人,一如城便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