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烟浓
繁体版

005 血洗太子府 义王

    “那,堃儿为什么额头上都是冷汗?”圣上又问。

    “禀圣上,太子此乃是虚汗。故凉而黏。也是因为身虚体弱,虚不敛汗之故。”汪太医道。

    “这般昏睡,真的不碍吗?”圣上看着太子死尸一般苍白平静的脸,心里已经相信了洪泰祥的话,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

    “非但不碍,还会大大有利于太子的休养恢复。”汪太医却满有信心的说道,“圣上岂不听闻,睡觉乃是这天下的第一补药。人在清醒的时候,时常会按捺不住胡思乱想,这心一动,神就会不安。这是最不利于将养的。圣上岂没发觉,太子如今气息平稳,咳嗽减少?这便是效果啊。”

    汪太医的一番宏论在圣上此时听来,跟夸夸其谈差不多。他心里烦躁,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继续问道:“此方可曾跟老太医商议?”

    汪太医正志满意得,等着圣上夸赞。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当下面上一僵,垂首说道:“这几日胡太医告病,臣找了他几日,都不曾得见。故还未曾商议。不过臣跟太医院的其他同僚曾反复相商,最后才定下的此方。”

    “嗯。”圣上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回身又看了看太子,见气息平稳,遂说道,“太子一身,关乎的不只是皇室血脉,更是社稷安危。不可小视。所用之药物,当慎之又慎。不可有些许的差错。要知道太子一人,是你们万人也不足抵的。”

    说着眼风一扫,斜了汪太医一眼。汪太医顿时遍身冷汗。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道:“圣上教诲,臣谨记在心!”

    “那依你看来,太子是已渐好了?”圣上又问。

    汪太医忙道:“回圣上,依微臣拙见,太子确实已渐好,正在康复。”

    “嗯!很好。那朕就把太子交付与你了。有关太子的一切医药膳食都由你来负责。旁人不得插手。此外,有关太子之病,除了日渐好转以外余者一概不许跟人提及。否则……”圣上看了一眼汪太医,没有说下去。

    “臣,臣臣臣……不敢!”汪太医整个人匍匐在地,叩头不止,“臣一定会守口如瓶,上,上不传父母,下,下不告,妻儿。……”

    圣上皱眉挥了挥手。汪太医赶紧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门口的荣喜目送汪太医出了太子府,这才回到屋内,躬身伏在圣上身边,等着示下。

    圣上这时才滚下泪来。可随即就果断的说道:“传令太医院,有关太子之病,一字不准外传。违者立斩!日后凡给太子服用的药方,都要先呈给朕过目。还有,要在这太子府加派得力的侍卫,正门,角门,外围,都要有专人看守。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许出入。还需派几名心腹之人,监管太子府。把原有的这些人统统撤掉!”

    荣喜俯首细听,确认把圣上所吩咐的事情都记牢了,这才出声问道:“那太子府原有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见圣上眼神一凛,荣喜忙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办。”

    “还有这东府……”圣上沉吟着,一时没有说下去。这才明白听到应皇妃苏醒时自己为何会那般不快。原来是预感。这一时之间那边死而复生这边却是命在旦夕。此消彼长。这断不是好兆。

    “圣上可是想要在东府之中再多安插些人手?”荣喜抬眼观察着圣上的表情说道。

    “人手一时倒用不着许多。”圣上微眯着眼睛仰起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冷酷的说道,“只是要让人暗中详查,看这妖妇究竟有何古怪!是否用妖法魇镇太子。若真有其事,所涉之人一律满门抄斩!”

    “圣上是怀疑太子如此,是跟应皇妃死而复苏有关?”荣喜怔了怔才听明白圣上所说的妖妇指的是应皇妃。不觉大吃一惊。看看缠绵病榻的太子,再看看心碎苍老的圣上,他紧咬着牙关说道,“圣上放心。若真有此事,荣喜必让他满门上下鸡犬不留!”

    “还有义王府。”圣上道,“也需严密观察。应皇子的一举一动都是义王从旁授意。义王嘴上说不信神鬼之术,恐怕也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既如此,圣上何不让宫里的法师开天眼一看究竟呢?”荣喜道。

    “哼!”圣上冷哼一声,“义王的企图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不看也知。”

    “义王府里奴才也俱已安排好了。”荣喜俯身应了一声,才又说道,“只是奴才不解,义王如此控制着应皇子,若说只是父子亲情,怕是连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圣上何不早做决断,斩草除根呢?”

    荣喜说着,以手为刀,做了个斩的动作。

    “你以为朕不想吗?留着这两个隐患,朕日日都不得安眠。可大错已然铸成。现如今朕已是年近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说到此处,圣上倏然一笑,向后靠在椅子上,看着竟有些悲怆。“朕得为日后做打算,不能因小失大,致使朝局不稳。义王并无把柄,应祯又是朕亲生,朕不能老了老了再落个背信弃义诛臣杀子的恶名啊!”

    荣喜点头。义王是圣上亲封,若是再无缘无故处死,只怕又会被说是滥杀无辜。圣上继位之初就因为杀戮过重,致使群臣疏离,几乎酿成巨变。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岂可再重蹈覆辙。

    “偏太子此时才……”圣上回身看着一动不动的太子,不禁又是老泪纵横。“否则朕何以会如此被动!”

    “奴才正要想说呢。”荣喜也看着太子说道,“太子金尊玉贵之体,圣上怎么放心把太子交付在汪太医那种……”

    “你也觉得汪太医所言不足为信吧?”圣上哼的冷笑一声,“朕更不会相信。可朕需要他的一句话来传告天下。”

    “敢问圣上,是哪一句?”荣喜问。

    “太子渐好,正在康复。”圣上道,“有他这句话,足以让朕几年之内高枕无忧了。想不到蠢材也有蠢材的用处。就像汪雪汶和……”

    忽的想起来,忙问荣喜:“洪泰祥可是还在春暖阁?立时回去将他拿下。切不可让太子的消息传到宫外。”

    “圣上是说洪泰祥所言是真……”荣喜不敢说下去了。

    圣上只点点头。短暂的虚弱过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又是哪位威严冷酷令人不敢仰视的天命之子。

    荣喜领命出来。

    跟随圣上多年,荣喜自问揣测圣意颇有心得。从圣上眼眉一动,便可大致猜出圣上心意如何。也有猜错的时候,可他并不害怕。他荣喜儿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就只有项上这顶吃饭家伙,这些年也跟着圣上吃尽了世间美味,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倒是圣上离不了他荣喜儿才是,对谁都没法儿说的话,他能对着荣喜儿讲。谁都不能去做的事情,能让荣喜儿去做。荣喜儿在圣上这里,是聋的,瞎的,没有心,没有肝。就是个听话的机器。

    圣上时常会赏赐于他,什么奇珍异宝都有,随手拿起什么给什么。可都又让他转手又放了回去。圣上责问,他则说,荣喜儿之所以能一心侍奉圣上,就是因为没有这些杂物拖累。圣上赏赐的这些都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奴才守着它们,会分心,会起贪心贪念。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做出令圣上不喜的事来。故此,圣上若是真的为奴才好,就还请不要再拿这些东西来引诱奴才的贪心。

    圣上听后大喜。此后便把赏赐改为珍馐美味。荣喜儿对此则欣然领受。圣上自此对他也是愈发的信任。恩宠有加。

    回到春暖阁,哪里还有洪泰祥的踪影。荣喜忙又带人去往洪府捉拿,却见洪府也是人去屋空,衣物箱笼散落一地。

    荣喜匆匆回去回禀圣上。圣上正在穹庐的丹房里席地而坐,听几位法师推演气象。听罢荣喜的禀报,顿时眉头紧锁,手指在腿上急速的敲击着,半晌才道:“恐怕太子的消息早已随着洪泰祥泄露出去了。”

    “啊?”荣喜急道,“奴才这就出城,定将那洪泰祥捉拿回来。”

    圣上摇头:“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其一,你速去太子府,切不可再从太子府走漏任何消息。其二,要看好义王和应皇子,尤其是应皇子,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圣上一张脸绷的像石板一块,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刻薄寡恩也强过授人以柄!”

    刻薄寡恩这四个字,是先皇,也就是圣上的亲爹,对圣上的评价。也是圣上心中一辈子的痛。就因为这四字评语,他被摒弃在皇权之外,被群臣上下敬而远之。先皇在位的最后那几年,皇子们都在各自结党,以图上位。只有他无党无派,并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没有人敢信任他。

    这些年来,这四个字已经成了宫中的禁语了,就跟说圣上的名讳一样大不敬。可此时圣上却亲口说了出来,显见的下了多大的决心。

    荣喜领着人顶着暮色来到太子府,把太子府一应从人都叫出来听旨。宣道:“传圣上口谕。太子因日渐好转,需要专人料理,故将太子府原有从人派做他用。即刻离开太子府。钦此!”

    众家丁婢女面面相觑,不知此去是凶是吉。

    荣喜见状喝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众人才四散而去。不一会儿都提着大包小包出来。

    荣喜命管事之人点过名册,令众人等在府外。又亲领侍卫去府中各处查看,看可有漏网。细细搜过,确定再无一人,正要出去,见茶水房人影一闪,忙偏头让人进去查看。不一会儿,两个侍卫提溜着一个满面污黑的小厮出来。小厮拼命的挥手蹬腿挣扎着。口中咿咿啊啊乱叫。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荣喜厉声道。

    小厮仍是咿咿啊啊的乱叫。

    “公公,这厮是个哑巴。”一个侍卫看出来了,说道。“看这乌漆嘛黑的样子像是个烧火的。”

    荣喜点头,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厮又聋又哑。

    “公公,怎么处置?”另一个侍卫问道。

    荣喜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一个又聋又哑的小厮,又是在离太子寝宫最远的茶水间。按说是不可能知道什么的。再说,外面的那些人现在已是人心惶惶,若是见连一个聋哑小厮都不留,势必会引起更大的猜疑和恐慌。若惹起骚乱,引起其他府里的人注意,那他这趟差事可就算是办砸了。想到此处,荣喜摆了摆手,让把人放了。带头走开。

    可没走两步,他就又停下了。闭目又思谋了一回。转过身来,看着那个小厮。小厮也正边退边看着他们。见他们回头,一惊之下,本能的就要跑。荣喜忙一摆手,两个侍卫箭一般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包抄着把小厮堵在后墙边上。小厮一脸惊恐的盯着他们,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两个侍卫擒着小厮,就像老鹰擒着个小鸡仔儿。等着荣喜下令。荣喜咬紧了牙关,额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可最终还是做了个杀的动作。左面的侍卫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紧紧捂住了小厮的口鼻,小厮激烈的挣扎了几下,随即软软的垂下了胳膊。

    荣喜等在边上,看着两个侍卫把小厮埋在墙角边上,又吩咐堆上些碎石杂物,使看起来和旁处无异,这才整衣走了出来。

    带来的人已经各司其职,把守在太子府各处。荣喜对他们点了点头,令好生看守。随即出门,领着外面的仆从离开。

    “敢问公公,这是要领着我们去哪个府里啊?”眼见得越走越空旷,竟像是出了宫了,一个胆大的宫人问道。

    众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乱问起来。

    “住嘴!”荣喜见吵吵声越来越大,一声厉喝。声音立刻静了下去。

    荣喜心里也急,脚下不由得走快了些。后面的婢女婆子,跟的跌跌撞撞的,又是一片怨声。

    好在,终于到了。

    荣喜回身面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奉圣上旨意,现将太子府现有仆从四十三人,安置在愿心宫暂住,听候差遣。”

    “愿心宫?我来宫里有些年头了,怎么还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看起来阴森森的。”

    “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啊,以前都是直接派给各府里的。”

    “不许乱嚷!”荣喜又是一声厉喝,“圣上差遣难道还需问你们的意见不成!火速进去!不去的现在就拿下!”

    宫人们一听,无头苍蝇一般往门里拥去。侍卫们则从后面往里推搡着。门里已经听见刀剑砍在人体上那“噗噗!”的闷响。刀剑锋利,很多人都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便再无声息。

    后面的人见势不妙,回身拼命要往外冲。被侍卫们死命拦了回去。门终于关上了。

    荣喜背着手站在门口,鼻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他现在已经很习惯这种味道了。抬头看了看乌漆漆的天,是个杀人的好天。无风无月。血腥味不会飘得很远。

    门里有人敲门,荣喜亲自把门打开。一队侍卫鱼贯而出。

    荣喜挥了挥手。他们即像幽灵似的,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荣喜照例又亲到里面一一检查。确认。半凝固的血液黏的他几乎迈不开腿,可他还是目光如炬,一具一具俯身检查着,看有无鼻息。

    检查完毕,他站在门口,把靴子脱下,扔在尸首堆上,赤脚出来,锁上了大门。

    仆从们听错了,这里是怨心宫。怨气的怨。简单点说,就是这皇宫里的刑场加坟场。听过这个地方的人,大部分都在里面躺着呢。

    圣上对他的恩宠很大一部分就是由这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