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之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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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万青之殇(一)

    万宏急急忙忙赶到县舍的时候,老远张禄就迎了上前,对他抱拳道,“万兄,太守和知县大人都等着你好久了。赶紧随我进去吧。”

    两人匆匆穿过罘罳,进到正堂左边的厢房。周舯正等着,看见万宏走过来,急忙拱手,“万兄,你先去第一间厢房休息,我去请太守大人。”

    万宏朝周舯拱手行个礼,就随张禄去了第一间厢房。他心里很是焦急,不知道万青现在怎么样?一会儿陈太守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她?

    周舯回到陈侯川所在的厢房,敲了敲门,陈太守说道,“进来吧。”

    屋内,显然陈夫人葛氏一直在哄自己宝贝儿子,周舯听到陈侯川一个劲地向他娘说道,“不行,我就要她,我不管,我就要。”

    周舯进屋,给陈太守和夫人行了个礼,说道,“陈大人,万宏公到了。”

    陈太守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去和他谈谈吧,都是孩子们之间闹着玩的事情。”

    陈夫人葛氏和陈侯川同时抬头看向陈太守,显然很是吃惊。但是,可能陈太守在家里威望太高了!

    陈夫人葛氏咬了咬牙,陈侯川看了他爹一眼,两人都没有敢吭声。但是,两人目光里面,都是谴责和不赞同,陈侯川更是恨恨地。

    周舯也很吃惊,他低着头,努力掩饰自己的心情,确认道,“大人。”

    陈太守像是没有看到夫人和儿子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和夫人就带着小子先回来去。你去和宏公好好谈谈。”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舯。然后,不容自己夫人和儿子表态,对他们说道,“回去吧。”

    陈夫人葛氏显然很不甘心,但是不敢发作。陈侯川,估计还是很害怕他老爹,拉了拉他娘的手。他娘,用劲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先往门外走去。

    周舯把陈太守一家一直送到马车上,看着这一家人和那些家奴走远了。他才慢慢回头,走进门内。他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万宏在厢房里面,等了好久,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突然,门被推开,他看见周舯走了进来。他赶忙上前,向周舯拱手行礼,“见过周大人。”

    周舯说道,“陈太守一家人已经回去了。太守大人说了,这是小孩子们之间闹着玩,当不得真。宏公,我已经让人,将万青姑娘带了此处,你把女儿带回家去吧。”

    万宏一听,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看向周舯。周舯朝他很确认地点点头,同时,也给了万宏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拱拱手,自己出门离开了。

    周舯走到李都头那里,向他细细吩咐道,“你派人,将万青,给万宏公送过去。另外,派两个人送那个姑娘回家。记住,一定要清楚地知道那姑娘住哪?家里有啥人?另外,叫人盯着那姑娘,别给跑了。”李都头一听,就明白了,赶忙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周舯摆摆手,让他去办。自己这才,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朝后院走了过去。

    这个事情,可能,还要自己夫人出面,给陈侯川做说客。他估计,陈夫人葛

    氏,肯定又会,就当儿子又娶了一房小妾罢了。

    不过,周舯对于,陈太守处置万宏和万青的态度,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得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顺便让自己夫人,给自己参谋参谋。

    万宏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女儿推门进来。万宏急忙站起身来,仔细查看,发现女儿,除了衣冠有些不洁不整,其他都没有什么。他一颗心落了回去。

    万青看见父亲在此,不仅眼圈红了,泪光就在眼里打转。万宏见了,心中难过,上前伸手,一把抱住女儿的肩膀,轻抚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父女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万宏感到女儿情绪平稳了,才放开万青,对女儿说道,“喵喵,和为父回家去吧。”

    万青一听,就急了,张口就要问他父亲。

    万宏一把捂住万青的嘴巴,“我儿,听为父的吧。”

    他看着女儿,目光中透着恳求。万青在父亲这样的目光之下,逐渐软化。她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万宏乘势,拽女儿的手,把她拉出了县舍。

    父女两人,出了县舍。万宏急急拉着万青,往家中走去。万宏一家,住在颍州的西北边,那边主要都是城里面一些小富人家居住,加上一些各个衙门的小吏。

    城里面的贵人和富贾,都是居住在城东北边,东北边才是城里最繁华地地方。一路上万青都想开口说话,但是万宏都制止了她。父女两人一路无言。

    万夫人正在家里做饭。万家人口简单,一家四口,两个帮佣,再无其他人了。

    宏公此人生活简单,不曾取妾,因此,一家四人感情极好。长子万彧出生之后,他和夫人,在这个混乱时代,到处谋生。一家人迁徙中州之后,生活才安定一些。但是,女儿万青出世之后,又将夫妻两人,陷于旋涡之中。

    幸好,神算和万宏关系极好,他值得万宏的信任。他那天给万青批命的话,一句都没有外传。

    颍州城里之人,一致认为,万青将来一定是宫里的贵人。万宏和神算都没有去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一家人才得以有安静地生活。

    陈太守呢,让万宏,去太守府里面做事,多少是因为如此原因。万宏呢,为人谦虚低调。早年考取秀才后,家中实在贫困,没有钱继续读书了,但是,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对于万宏来说,守相府里面的事情,做起来,还是比较得心应手,他还是,比较能干,因此,万宏很得陈太守的欢心。

    万宏直接拉着万青,去了书房,万彧这会儿在外面公学上课,还没有下学。万宏关上了门,严肃地对万青说道,“喵喵,你可知错?”

    万青撅着嘴回道,“爹,我没有错。”

    万宏说道,“喵喵,你为什么觉得你没有错?”

    “爹,纨绔子弟,调戏民女,我行侠仗义,有何错误?”

    “喵喵,你可知,现在黄巾贼子作乱,天下大乱。很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为父和你母亲,迁徙中州之前,一直都是到处流浪。你哥哥,跟着我们吃了不好苦头,经常都是有一顿没有一顿。直到我和你娘,迁徙颍州,生下你之后,我家的生活才算稳定。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万青很奇怪,问道,“为何?”她自小生活优裕,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衣食无忧,自然不能想象父亲刚刚和她说的事情。

    “因为你。”万宏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万青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诧异。“为何?”

    “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天生异象,漫天霞光,一道青光从屋内直冲云霄,久久不散。因此,颍州城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你将来一定会是,宫里面的贵人。”

    万青不乐意了,回道,“我才不要去宫里面,闷死我了。我不去。”

    万宏一听,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女儿,“喵喵,我们管不那么多不平事情。天下纷乱,连贵人尚且都不能自保,更何况我们这种升斗小民。”

    万青很不以为然,刚要说话。万宏一摆手,继续说道,“喵喵,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赢了,以后你怎么做,为父都不管;可是,如果你输了,你就得听为父的话。”

    万青一听,来了兴趣,急急问道,“爹,打什么赌?”

    “我们就赌,被调戏的民女,会不会去太守府中,伺候陈侯川?”

    万青一听,脸一红。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自己父亲,打这样的赌约,还是很让人害羞不已。

    万宏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劝不住万青,只能重症下猛药了。他虽是秀才,可不是,那种迂腐之辈。相反,万宏此人,胆大心思,能屈能伸,为人磊落却不反对必要的手段。

    这些年,他和妻子到处流浪,生活的艰辛,世道的混乱,早就磨炼得万宏,明察秋毫,豁达平和。

    不过,万青却很不服气,生活无忧的她,无法想象那个姑娘,怎么可能去伺候陈侯川?去陈府做一个丫头或者陈侯川的小妾?

    她感觉,自己被父亲看轻了,头一抬,梗着脖子,说道“赌就赌。还有,谁怕啊?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不能干预。喵喵,你要记住,你不能再去找那姑娘,也不能去找陈侯川。”万宏看了一眼他姑娘,立刻猜到她的小心思,连忙补充道。

    万青脸一红,有些尴尬,呐呐地说道,“不找就不找。我不信了,不找他们,我就能输了。”

    万宏看着朝气飞扬地女儿,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心道,“看来要尽快安排迁徙之事了。唉,只是这种安稳地生活,实在使人流连啊!”

    这个时候,书房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万宏走了门边,伸手将门打开了。原来是万夫人,叫他们父女两人,去吃饭。

    万彧已经下学回来,他跟着母亲过来。万彧看到万青,刚要张口,就看见父亲在万青后面,和他使眼色,便闭了口。万彧从小和父母亲到处流浪,这使得他十分早熟,人情世故上非常达透。

    吃完饭,万青去自己房间换衣服,万夫人要陪她去,都给她拒绝了。

    万夫人只好自己去收拾碗筷,万彧本来要去帮忙,却给父亲拉进了书房。

    万宏告诉儿子事情经过,最后和万彧说道,“稻子啊,本来我打算在你及笄之前一年半载,我们搬迁。可是,今天这事,弄得啊!看来,我们得尽快搬迁了。”

    万宏和她夫人,生怕孩子们养不大。一儿一女都取了一个糙名,好养活。

    万彧听了,不由地点点头。他和母亲,其实,都知道神算的批命。

    不过,万家四人,都是谨慎之人,没有一个人,向外泄露过此事,一个字都没有外漏。

    万宏看着儿子,对他说道,“稻子啊,委屈你了。好不容易,就是这几年生活安稳一些。”

    万彧对父亲行了一个礼,回道,“父亲,是儿子不孝。没有能力,给您和母亲一个安稳的生活。”万宏听了,不由地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晚上休息的时候,万宏才找到时间,和自己夫人,细细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决定。万夫人很是赞同,万宏不由地对妻儿更是愧疚。

    三日之后,民女何艳,作为陈侯川第二十二房小妾,给抬入陈府。万青听说后,气得把自己关进房间,怎么叫她都不应。

    万宏对夫人说道,“先给她自己,好好静一静吧。过两天,你抽空带她出去转转,散散心。”

    第二天,万夫人叫上万青,母女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去城外散心。

    万青情绪不高,万夫人没有办法,决定带女儿,去水轩楼吃点东西。

    母女来到城中,最好的酒楼,水轩楼。水轩楼位于颍州城东北正中,人来人往,一直很是热闹。它这里的点心,很有名气,万青很爱吃。之前,万宏经常打包,带回去给女儿吃。

    母女两人要了一个包厢。万夫人心中想着,“我们很快要搬迁了。这里的点心,喵喵最是爱吃,我啊,还是带上喵喵,走之前,好好吃上一回。”

    万青情绪不高,她到现在为止,始终还没有转过来劲来。她心里就是不爽,虽然,她明确地知晓,世道如此,小姑娘家家的,也不过,为了活着而已。

    小二给她们上了一壶水,加了一把盐,煮好,一个人到了一杯。点心上了三盘,王夫人吩咐让小二出去后,母女两人低低地说着话。

    这是二楼一个临街的包厢。一打开窗,就能看到街面。今天天气晴朗,晴空万里,刚好春末,北方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很是怡人。

    突然,外面楼梯,传来很多人的上楼梯的声音。紧接着,隔壁包厢,传来开门的声音,看样子隔壁包厢来了客人。

    母女两人不甚在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万青是练武之人,耳力不同寻常。突然,她僵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万夫人急忙问道“喵喵,你没事吧?怎么啦?”

    万青看了母亲一眼,摇摇头,“没事,母亲,你喝水。”万夫人很是担忧地看着女儿,不知道女儿是否真的没事?

    其实,万青是听到了陈侯川的声音。显然,隔壁包厢是陈侯川等人,她心道,“真是晦气,还是多坐一会儿吧。”她实在不想见到陈侯川。

    可是,她实在是耳力惊人,加上陈侯川等人聊天也不忌讳。因此,万青将隔壁聊天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见一个人的声音道,“三哥,这次,你给那个贵女给打一顿,就这么算了?”

    陈侯川恶狠狠地回道,“怎么可能,那个丑女,什么贵女啊?本公子不报复她一顿,我就不用在颍州城混了。”

    “可是,她是将来,可是宫里的贵人。二伯父不都算了,你还能怎么样?”

    “什么宫里将来的贵人,我呸,狗屁,那个丑女,长得都不能见人,还宫里的贵人。你说她吧,不就是一个小吏的女儿嘛?至于嘛,就她那样,将来会是宫里的贵人?本公子真是不服这口气。”

    万青听了,心里暗恨,心道,“原来他们忌讳,都是自己这个贵人的预言啊。唉,难怪父亲那么谨慎。可是我自己,是不愿去宫里啊,难道除了嫁给皇帝老儿,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她不禁有些迷茫。

    “那是,那是,三哥。他们万家,一无是处,要不是二伯父,看他们可怜,让万宏在守相府领一份差,估计都得饿死。”说话之人赶紧拍陈侯川马屁。

    他继续道,“你说那万青凭啥?那么嚣张。三哥,你都不知道,她经常办成她哥哥,到颍州城中鬼混,不守妇道。她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这颍州城里谁不知道啊,她万青,经常冒充她哥哥,出来鬼混,冒充大侠,真是好笑。偏偏她挺得意。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凭她那个三脚猫的功夫,都不知道给人打了多少回。”

    万青一听,如雷轰顶。原来,原来自己,就是一个笑话;原来,原来自己,所谓的行侠仗义,都是人家手下留情。

    她一下子,仿佛给雷击中,坐在那里,呆呆地不动弹。万夫人没有留意,继续和她,细细说着家中的琐事,还以为女儿在认真听呢!

    陈侯川继续说道,“那个丑女,据说啊,天天学这个,学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父亲说是,哦,哦,对了,装裱粉饰。其实,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他一开口,就极力贬低万青。

    他说了一会儿,还不过瘾,继续贬低,“你想想,可是有谁?听说她写了啥好文章啦?也就我吧,文弱书生一个,才能给她打了。要是武林高手,估计她都过了不三招。偏偏他父亲还以为她是什么神仙下凡,花钱给她请这个先生,那个先生。我听我府中衙卫们说,他父亲连中午饭都舍不得吃,就是为了省钱,给她女儿请先生。”

    万青听了,仿佛给雷劈了一道。她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真的这么一无是处嘛?害的自己父亲,连午饭都吃不上。”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应道,“三哥,是嘛?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经常看着万青逍遥自在,还以为她家,多少有点底蕴呢?没有想到,也是破落户一个啊。”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再后面,两人就说道民女何艳身上了,言语污秽,极尽淫秽,万青恨不得堵上耳朵。

    陈侯川轻蔑地说道,“那个骚娘们,还是有些味道。没有想到,在床上还是很放的开。嗯嗯,把本公子伺候得很爽。她啊,想要给她弟弟,在守相府谋个差事。我啊,看她把本公子伺候得很好的份上,就让陈管家给她安排了一个。”

    万青突然间,觉得自己万念俱灰。原来,原来每一个人,都是要对生活妥协啊。何艳,看着,是那么洁身自好,正正经经的一个姑娘。她突然很想笑,想放声大笑,可是,她却发不来声音,没有任何声音,两行热泪,紧接就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