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宏公有女(二)
县寺围墙四面开门,正门为南门,门前有二恒表,还立了一个鼓。正门的围墙最外面朝南正面的墙面都朝门转折了一个角度,形成一个八字形门,这两面墙就是人们常说的“八字墙”。大门旁边左右各有一间房,就是塾。
老远,亭长张禄就看见他们了。他认识太守公子,也认识万青假扮的万彧。基本上,颍州的官府和有头脸的人都知道这是万青,这些官差们更是记得很清楚。
当然,万宏作为在颍州守相府任职官吏,他生怕女儿闯祸,积极和同僚们打伏笔。
万青出生的时候,天生异象影响深远。颍州之人,都认为她,将来肯定是宫里的贵人。因此,在颍州地界上,谁都卖万宏几分薄面。大家都是希望现在交好万宏,将来,万宏成了皇亲国戚的时候好攀附。
虽然万宏享受着这些利益,心里,却更是焦虑女儿及笄之后的问题。
张禄心道,“糟了,这两个祖宗怎么搞到一起啦?看样子陈侯川给万青揍了一顿,打得还不轻。”
他连忙吩咐手下之人,速去叫上侍閤,前去通知知县夫人,另外,再去告知知县老爷。
陈侯川给万青打成这样,既然到了老爷这里,一定要处理一下。因为涉及万青,乃是女子,顺便通知他夫人。有些事情,老爷不合适出面,只能夫人来做。
所以说,作为县寺亭长,若不是八面玲珑,熟知人情世故,说白了,若不是人精加地头蛇,知县老爷也不敢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否则,在知县老爷不知情的情况下,会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边,万青可不管。自己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和陈侯川给逮到县寺。无论如何,自己总算是有机会站住理。因此,她不管三七二十,拿起鼓就敲了起来。
万青一边敲鼓,一边注意着两人,别给人跑了。
小姑娘到了这里,整个人都吓坏了,也不敢跑了。
陈侯川一到县寺门口,就躺地上了,嗷嗷直叫,“打人了,打人了。”
张禄安排完人手,去里面通风报信之后。他赶紧上前扶起陈侯川,小心地伺候着,“公子,你要不要紧啊?哪里给打了?”
万青到了这里,也不嚣张了。而且,她自己一路抱住小姑娘过来,累得够呛,直喘气。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通透的姑娘。刚才实在是,不知道是太守的儿子,否则的话,她会用其他方式解决。况且,这小子太嚣张,她一时气愤,就出了手。另外,万青她,真是做梦,都想当一个行侠仗义江湖的大侠。一看调戏民女,大侠的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万青敲了鼓,知县大人就必须得升堂,这是规矩。
此时,后面送消息的人,都已经通知知县周舯。周舯赶紧让人去通知,太守陈大人和万青的父亲万宏。
另外,他让夫人赶紧找大夫和通知太守夫人。整个颍州城人都知道,太守夫人最是疼爱独子陈侯川。完成这一切,周舯带着人来升堂。
张禄一看升堂了,他的心这下落了下来,后面的事情,可就不是他的职责了。
那边,陈侯川从来到知县大衙之后,就不停地哼哼,叫嚷着万青打死人了。他从小到大,重来没有吃过如此之亏。他爹娘,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陈侯川实在是在心里恨地紧。
张禄,无论怎么小心伺候他,都是没有用,不由地心里有些不耐。
刚好升堂,他赶紧领着众人往里面走。陈侯川叫嚷着,自己已经起不来了。张禄就安排两个人,把他抬了进去。
万青走了进去,迎面就是一面罘罳,光洁照人。晋代崔豹《古今注》中解释,“罘罳,屏之遗像也,塾,门外之舍也。臣来朝君,至门外当就舍,更详熟所应对之事也。塾之言,熟也。行至门内屏外,复应思惟。罘罳,复思也。”
设立罘罳的初衷,就让众位朝臣,上殿面君之前,在好好就应对之事,反复在思索一番的警示,慎言慎行!
汉代县城长官官署就称为“县寺”,就是知县长官邸,前堂后寝。县寺设有罘罳,以示官威。
不知道为啥,万青这个时候,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她从小,对于和自己相关的事情感知能力极强,有着常人没有的预感,非常准确。
她不禁心里,有些焦虑起来,一般来说,她有这种感觉,那一定是,有着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而且一定和她切身相关。
她不禁皱起眉头,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了。
穿过罘罳,就是黄堂,乃是知县升堂厅事堂。一般知县办事审案都在这里。周舯坐在上面,一拍惊堂木,两边县衙尉唱声开膛。
周舯问道,“下跪何人?姓氏名谁?因何击鼓?”
万青回道,“民女万青,因在街市之上,遇见那个登徒子调戏民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请县老爷做好。”
她很聪明,知道一定要装作不认识陈侯川。自己不知道他是谁,后面才能够解决此事。而且,她必须表明身份,所以现在,她绝对不能是万彧。
周舯一听,一口水咽了下去,憋了半天,他本以为,这姑娘一定会继续扮演万彧呢。
他心道,“不亏是贵人,太厉害,真厉害啊”。
他只好转头,问小姑娘,“你是何人?”
小姑娘这会儿,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跪在下面哭。周舯有些不耐,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本老爷问你话呢?姓氏名谁?家住哪里?还不速速招来?否则不要怪本老爷用刑?”
小姑娘吓得都忘了哭,赶紧上前磕头,磕磕碰碰地说道,“民女何艳,家住颍州城南里巷。”
周舯继续问道,“刚刚击鼓之人,说的可属实?”
何艳回道,“是,是。今天早上,民女拿了自己做的绣品,准备去城西的集市去卖,贴补家用。结果,还没有到集市上,就遇到这个人。”
说着,小姑娘指着陈侯川,“他,他,挡住我的去路,就......”小姑娘实在说不下去了。想起当时的情形,她脸涨得通红,真是又气愤又羞愤!
周舯其实,心里知道,陈侯川什么德性,整个颍州城,没有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必须装糊涂,继续紧逼小姑娘,“然后怎么样?”
小姑娘说不出来话,低着头抽泣。
万青实在看不过去了,说道,“大人,人家小姑娘给人调戏了,你还要人家说给怎么样了?小姑娘怎么说出了口啊?”
周舯见万青都这么说了,就不好再逼问小姑娘。
他对陈侯川问道,“这位公子,你姓氏名谁?何方人士?”
陈侯川,毕竟是世家出来的人,到了公堂,不瞎闹,就装伤重躺在地上。
他早认识周知县,周知县经常到他家拜访他爹,对他很是恭敬。
因此,他心里根本不怕,就在想着,怎么讹万青一把?顺便呢,把这小姑娘带回家去。
这会儿看到周舯问他,就装模作样地回道,“老爷,我叫陈侯川,家住城东北守相府。”
周舯继续问道,“这位万青姑娘和这位何艳姑娘说的可属实?”
陈侯川说道,“知县大老爷啊,我冤枉啊。今天早上,我带着人准备去街市看看。路上遇到这位何艳姑娘。我看她的绣品精湛,手工很好,绣得特别精致。我心中非常喜欢,就上前盘问,准备全都买了下来。”
真不愧是知府大人的独子,在公堂之上,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结果这位万青姑娘,上来就把我的人全部打了。而且,还把我给打得重伤,都起不来。还请知县老爷,给我做主啊!哎呦呦,我的腿啊!哎呦呦,我的背啊!”他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万青和何艳一听,两人都气坏了。
万青怒道,“陈侯川,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调戏人家小姑娘。你根本就没有买人家绣品。知县老爷,你看,小姑娘的绣品都在她的篮子里面。陈侯川在说谎。”
小姑娘点头说道,“是,是,知县老爷,我的绣品都在我的篮子里面,他根本就不是买绣品。”
陈侯川马上说道,“我不是还没有来得及给钱啊,就给万青打了。”
周舯一拍惊堂木,喝道,“公堂之上,不问你不要说话。”
两边衙卫紧跟着唱“威武、威武、威武。”
三人一看,都不做声了。小姑娘更是吓得再也不敢抬头了。陈侯川和万青呢,觉得没有必要,明面上和知县周舯对着干。
这个时候,侍閤静悄悄地走了进来。他转到周舯身后,在他耳边,给周舯低低声汇报,“老爷,夫人请的大夫,已经来了。陈大人和夫人,还有,万宏应该都快来了。”
周舯一听,心道,“这事,最好是陈大人和万宏去处理。”于是他继续说道:“既然这位公子和随从都受了伤。现在大夫来了,先看伤吧。去把大夫请过来,在厢房先看看伤,治治,上药。”
都头一听,赶紧准备厢房,把陈侯川和他的随从都带了下去。侍閤下去把大夫直接带到厢房。
周舯想了想,对都头说道,“你让人给两位姑娘准备一个厢房,看好了。”都头点头,将万青和周燕带了去隔壁另一间厢房。他出了门,就吩咐锁了门,
安排了两个衙卫守在门口。
周舯自己,则去了陈侯川的厢房,对吴大夫说道,“好好看看,赶紧给陈公子治好了。”
吴大夫连忙起身拜见周舯,连声道,“放心,周大人,小老儿看跌打损伤三十多年了,保证手到伤除。”周舯摆摆手,示意他赶紧看伤。
这会儿,陈侯川也不哼哼了。他坐在椅子上,吴大夫赶紧上前,给他看伤。吴大夫一直在颍州城里看跌打损伤,的确很有一手。平时,颍州城里的达官贵人有个小伤什么的,都找他看。
在请吴大夫来的路上,侍閤已经细细告诉吴大夫这里的情况。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是太守公子。因此,看的时候,格外尽心。
他在陈侯川伤处都抹上了膏药,特别尽心地包扎起来。不过,他很有分寸,没有包扎得太多分。他也知道,打人的是万青,颍州城里,将来的贵人。
周舯看了他一眼,心道,“不亏是老人精,这分寸拿捏,我都自愧不如。也不枉,我特地让侍閤和他交代仔细喽。”
陈侯川觉得膏药上了以后,浑身舒服多了,不再火烧火燎地疼。他对大夫说道,“你这大夫,还真有几分本事。膏药不错,我感觉舒服多了。”吴大夫急忙见礼,谢过陈侯川夸奖。
陈太守正在守相府中阅读公文,一听儿子给人打了,就急了。他夫人,更是急得恨不得飞过去县舍。
因为守相府在颍州城的东北边上,县舍在西北边,算是有段距离。因此,陈夫人葛氏,赶紧让管家准备好马车,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周舯已经在县舍外面等候多时。陈太守一下了马车,就问道,“我儿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周舯赶紧回道,“禀大人,陈公子现在厢房,我已经请来吴大夫,已经看了,上了药,没有什么大碍。”陈太守一听是吴大夫看病,放心不少。
可是陈夫人葛氏不干了,她轻哼一声,很是不满。不过,眼下她急着去看儿子,加上,这里毕竟是在县舍,她对陈太守道,“老爷,走,快点,咱们去看看儿子。”
周舯心知两人着急,也不啰嗦,急忙前面领路,领着两人去了陈侯川的厢房。此时,都头已经命人,给陈侯川上了凉水、瓜果点心。陈侯川刚好又饿又渴,正坐在椅子上,边喝水边吃点心呢。
陈夫人葛氏一看,儿子浑身到处都给包了,一上来就抱着儿子放声痛哭,“儿子啊,你这是给谁打了,怎么打成这样啊?哪里伤了,还疼不疼啊?”
陈太守看了儿子一眼,拉着吴大夫,在一边低低问道,“我儿伤势如何?”
吴大夫回道,“陈太守,小儿伤处都处理完了,大约一周左右可以好了。这个时间段不能碰水,不能喝酒,不要大动手脚,最好在家静养。”
陈太守看了吴大夫一眼,心里有了数。看来,这个万青不是鲁莽之辈,应该没有把儿子打得伤精动骨。
陈侯川一把推开他娘,不耐烦道,“哎呀,娘,我没事了,不疼了,这大夫有些本事。之前的时候,疼死我,现在,让这大夫看了,上了药,不疼了。不过,这可不行,娘,你和爹得给我做主,我还没有给人打过呢。那个臭丫头,丑死了,我要她好看。你们得给我报仇。”
太守夫妇进来的时候,周舯就退到门外了。他站在门外,等太守吩咐。这边他嘱咐亭长张禄,在门口等万宏前来。
万宏正在守相府里面办公,突然看到,县舍的一个衙卫急急忙忙朝他走来。一进来,就贴着他耳朵,将万青打了陈侯川的事情告诉他,让他赶紧去县舍。
万宏一听,大惊失色。他太了解陈侯川的德性了。他想了想,事关他的宝贝女儿,就直接和衙卫奔县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