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河和秦淮河在这里交合，河面宽阔。浙江的、苏州府、安庆府、徽州府来往船只都在这里停泊或起锚。河两岸停歇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沿河排开数百米。装货卸货的船只也夹杂在里面。河面上来往的大船首尾相连，不急不躁慢慢地划动，倒是那些个乌篷小船和小舢板，在大船的空隙间穿行，使船的不断地喊“别动，别动，撞了、撞了”。

    河岸上更是热闹，河边有船家搭上了棚盖，支起了锅灶，升起了炊烟。岸上推车的、背货、抬货、挑货的短衣力夫，挎蓝、挑篓吆喝的小买卖人，背着裢搭穿直缕的生意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洪山看呆了，不断挪位，让过路的行人。末央的眼睛在河边的停船上扫来扫去，终于是眼花缭乱看不下去了，回头找洪山拿主意，看洪山也是眼睛不够使了，前后左右转着圈看，就是没看河边的停船。

    “洪山、洪山，我已经认不出梁家班的船了？”

    洪山这才朝末央身边靠了靠说：“我看过了，梁班主的船不在这边，不知道对面那些船里有没有？”

    “我们想办法到河对面找找”。

    “末爷，我看过了，这附近没有渡口。你瞧那边，那边那个城门口有桥过河，过了那个桥，就到对岸了”。

    远远的前方，有一架桥从城门口跨过河去。桥上盖着桥廊，很是气派。

    末央又看了看最近的城门，他知道从这个城门进去，一定能走到那边那个城门，绕到对面的河岸，可是，这绕的太远了。

    “去找个小木船渡过去”末央说。

    洪山下到河边，招呼过往小船，却没有小船听他招呼。旁边站起来一个高卷着裤脚的瘦汉子看了洪山一会，凑近洪山问：招船做什么？

    洪山说是过河到对岸。

    “就到对岸，不去其它地方？我有船，一两银子送你们过去”。

    洪山看了他一眼道：“就这一二十丈的水路，你要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啦”，转头继续招呼过往船只。

    瘦子笑着拉了拉洪山说：“我当面出价，你可以就地还钱。你说你能给多少？”

    “五个铜钱，渡不渡？”

    “十个，你出十个大钱，说到对面哪下，我就把你们送到哪”。

    末央冲洪山点点头。

    “你是这里的把式，你可知道有一条湖州府过来的跑码头卖解的大船，挂的是梁家班的旗号”洪山问他。

    瘦汉子摇摇头，“这上水关一天过往的大小木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即便是常驻南京府的船也是一两天一挪动，哪晓得哪只船是湖州来的还是江州来的。不过，你要说找跑码头卖解的，倒是一定要过河到对面找。从报恩寺过聚宝桥进聚宝门，直到朝天宫，还有秦淮河两边都是各等杂戏班子撂摊子的地方，没准就能找到你说的湖州来的那个班子”。

    “说的有道理”，末央说着也走过去，“你的船在哪，领我们过去”。

    “这位公子爽快。你们跟我来，我的船不在这里”。

    原来这是一条小的不能再小的架鱼鹰捉鱼的小木划子，有四只鱼鹰正站在船头的竹篙上晾翅歇晌。

    “这能载得了我们三人？”洪山看着小船问。

    “没得问题”。瘦汉子先上船，把四只鱼鹰拢到一起，用鸡罩子把它们罩在船头，这才让他两上船坐下。

    “坐稳了，开船”，瘦汉子喊了一嗓子，用竹篙轻点河岸，小船离开了水边，才收起竹篙，操起一只小木浆左右划起水来。

    末央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船帮问瘦汉子：“沿着那些停着的船走一趟，看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船，如果没有，再送我俩到报恩寺最近的地方上岸”。

    “这位公子，你的十个铜板也不好挣啊”瘦子一边划船一边笑着说。

    末央和洪山挨个把停在岸边的船只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

    “还是送我们到报恩寺上岸吧”。末央放弃了在水面寻找。

    “这位公子，我看你们不工、不商、不学、不道，也不像是坏人，我多一句嘴问问，公子你是做什么的？”

    末央心里警觉了一下：杏子转述花公子的话说的婉转，言下之意他末央比较招眼务必小心；现在这个放鹰的又是这般看他，不禁使他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

    “你猜猜我是干什么的？”末央笑笑。

    “听口音也不是我们南京府人，又没有正经行李，我猜公子八成是吃官家饭的”。

    末央看了他一眼不置不否，划船的瘦子闭上嘴巴。不一会，小木船就停在了岸边。

    “公子爷，你们从这里上岸，前面那片热闹的去处就是报恩寺，你们再沿着河边朝那边走，过聚宝桥进聚宝门，府城里面更是热闹”。

    末央他俩上了岸，洪山掏出铜子那瘦子却不接了。

    “说笑了，公子爷使我的小船是我跟公子爷的缘分，哪能还收公子爷的银子。公子爷，以后有缘，我的小船你照使不误”。这位公子爷要真就是官家身，他哪敢收这份铜钱。

    末央抱拳道：“谢船家”。

    “不谢、不谢。公子爷你慢走”瘦子哈了哈腰看着他俩离开，差点就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费时费力还差点惹了一身骚，这就是想占便宜的好处！

    这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报恩寺山门前的山场上香客行人早就散场歇晌，小买卖人也都靠着大树眯眼打盹。

    洪山看着末央问：“还过去吗？”

    末央又朝山场看了一遍道：“还是沿着河岸再仔细看看那些停船，再过桥进城”。

    “末爷，我们也别急着进城，这个时辰那些撂摊卖解的班子也都收摊歇晌，进城也撞不到”。

    “我们就找地方吃了饭再说”。

    他俩沿着河边慢慢朝那边大桥上走，末央问：“洪山，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招眼？”

    洪山看都没看点点头。

    “太招人眼可不是好事”。

    “末爷，这里不是常州府，招不招眼也不会有事。倒是该换身行头，才不会被人看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