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时的古代，夕阳似乎远比现世的看去火红。

    华芯童的视线掠过青石垒起的院墙，看着那轮硕大又鲜红的太阳坠向西边天幕，流云被红光染成了火样的海绵，在幕下伸展成风蚀的形状。

    “开饭喽！”

    随着虎背熊腰的大嫂一声呼喊，衡力耶扛起硕大的石墩堆放在院中石桌旁，风雪已住，三人坐在夕阳照耀下的石桌旁，一口虎肉、一口美酒。每一道喉舌间的滚烫，都像是对这冰冻蛮荒最辛辣的嘲讽。

    这本是坐落在乡野间最平凡的一处人家，石头和粗木搭建的房屋、四处漏风，粗糙青石垒成的院墙，也不过半人多高。这里的人似乎从不担心入室盗抢，所有的摆置也不过是告诉周边的族人——这寸方圆之地，有人。

    衡力耶忍不住问起华芯童的年龄、族类，华芯童掂量一番，言自己只有60岁而已，自东洲小部族而来。

    衡力耶闻言开怀大笑，说东洲他曾去过，曾有水族遗孀向军队求援，尧帝仁慈，还施以援手。

    听到“水族”，华芯童不免想起元素灵中有火必应有水，本想继续询问，却见衡力耶三缄其口，想来那水族之事不便与普通人提起，便只好作罢。

    几杯酒下肚，衡力耶那些见闻便顷刻吐露出来，那尧帝如何射蛊雕、猎猲狙、杀朱厌、擒猰貐调故事，华芯童倒不是很感兴趣，这些事大概能与《山海经》相合，但却总是人类维度的所见所闻，他要听的，是关于凡人无法琢磨的——灵。

    “尧王神通广大，听老哥所言，真正是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华芯童赞许，又转而岔开话题：“不过，老哥随军这几十载，就没有遇到过难解之迷，困顿之境么？”

    衡力耶抓了一块虎排撕扯入口，笑声爽朗：“哈哈哈！怎么会没有，小友你可知道，这九州之疆域，何其广袤，若不是有那夸父一族丈量大地，恐怕我们至今都无法知晓地有多大。而我随吾王多年，多是在中州活动，我们除恶妖、斩异兽，不过是为了给后世子孙留下一片物资丰盈的栖身之所罢了。可那一次地宫之险，我可是生平未见，连吾王脸上都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恐呢。”

    “那小弟先敬老哥一杯，庆祝老哥逢凶化吉。这杯酒喝完，你可要好好给我讲讲地宫的事。”华芯童眉毛一扬，一杯酒便下了肚。

    衡力耶的每一句话，都会给华芯童提供诸多信息。如此地为九州之中州；夸父确实存在过，但非一人，应是一族人；那些珍奇异兽之所以消失不见，一部分原因应与这群贤能君主为后世子孙开疆扩土有关......

    而那神秘的地宫历险，更为“灵”的起源拨开了一重迷雾，衡力耶讲述时，始终紧握着双拳，显然这遭经历于他而言也是一遭劫数般的折磨。

    “南禺之山，瘴气环绕，方圆百里，不见生灵。吾王本欲退兵，设戒石，垒城关，定南疆之边。没想到那日雷雨骤降，应是神龙显圣，以惊雷震慑南山迷障，竟将所有的毒雾都驱散了。”

    “龙？”华芯童敏感地想到前日被尧帝诛杀的那条火龙，即刻发问道。“老哥，你可见到真龙了？”

    “未曾见到。”衡力耶摇了摇头：“雷雨天里，以我的目力，所见也不过百丈，若真有龙，当在九天之上，怎么可能见到。不过那雷雨来的却是蹊跷，所有的雷电都是劈向山间。故此众将士猜测，应是雷龙出世。”

    “可听吾王所述，绝地天通后，神明已不再降世啊?”

    “神是神，龙是龙，怎可混为一谈？”衡力耶不屑地看了华芯童一眼。继续道：“自那迷障散去之后，我们便入了南禺之山，一路披荆斩棘、遇水搭桥，行军数十日，所见皆为亡骨腐尸，只有些散布紫色毒雾的花草可以生长，吾王一声令下，我们便将那些毒花连根除去了。可将行至山巅时，景色却突然不同了。”

    “莫非有了生灵？”

    “何止有了生灵，距山巅千步之地，竟有一潭深不见底的蓝色水潭，潭周花草繁茂、鸟兽争鸣；潭内鱼虾成群、灵动非常。这可馋坏了我们这些饥饿的部众。”

    “你们抓了鱼吃？”

    “哪敢呀......”衡力耶摩挲着宽厚的手掌，咕嘟嘟灌了口酒：“是吾王身先士卒，以身试毒，最后选了几样毒性小些的灰白长鱼令我等烹制而食。你是不是好奇，吾王因何不惧毒物？”

    华芯童点头，以帝王之姿，委身试毒，为将士先者，放在后世，想都不敢想。他当然想知道这位尧帝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衡力耶大笑着：“你可知道神农氏一族，吾王可是世间唯一一位服下神农百草丹，又以神力化了药力，没被毒死反而延寿的天眷之子。管他什么神族后裔，最后还不是要拜服在吾王案下。”

    华芯童听到这里，已经对这段时期人们的印象有了大概的雏形，上古时期能够存留于世的部族似乎都有神族照拂，夸父如此、神农亦如此。绝地天通之后，没有了神的眷顾，氏族便依附于王。尽管那时候，“神”似乎消失了，但尧王似乎成了世间的唯一真神。

    衡力耶看着华芯童惊讶的表情，十分满足，便又讲述起来：“不过，意外还是出现了。我和部下吃完那些鱼肉，很快便燥热难忍，全身似被烈火灼烧，有几个进食太多的部下，皮肤上已经现出红斑，身上也冒起热气，只有跳进那寒潭之中，才能消解这毒气。”

    “所以，你们就全体冲凉去了？”

    “哈哈哈哈，正是。但总这样无法行军也不是办法，吾王说‘凡剧毒之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我们便在那水里游啊游啊......可潭里的活物，我们是断不敢再吃了，水草青苔，还有极寒之水，我们服用后也没有半点作用。倒是有水性好的族人潜入水底，报说那里有个深不见底的洞穴，猜测里面能有解毒之物。”

    “地宫？”

    “不错，我们所有人潜入洞穴，越走越暗，越走越深，足足走了半日光景，才见到一片可以栖身的空旷溶洞，溶洞尽头竟然有立着一道两丈见方的玄铁拱门，我们费劲力气将那门弄开，你猜我们看见了什么？”

    “金银？”华芯童故作疑惑道。

    “错！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