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与银月:中世纪天才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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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决胜的演讲

    骠骑兵追击着圣殿军的残兵败将,佐尔坦骑着马慢步走进了药店,摇着头啧啧感叹房间里的惨状。

    少女在古斯塔沃的尸体上耗尽了最后一滴法力,手中的绿光彻底散尽了。

    克里格看向垂头凝视古斯塔沃遗骸的少女,把她的遭遇猜出个大概。

    战士跳下马,俯下身伸出手,试图安慰蒙蒂许破碎的心,轻声道:“姑娘,我们走吧。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厚葬他。”

    少女对克里格的关心置若罔闻,她推开了克里格的胳膊,从满是碎玻璃的地上捡起了原本在小乞丐手中的匕首。她生疏地双手反攥住握柄,站在了背叛者的尸体旁。

    “我可救了你的命啊。”

    蒙蒂许低泣呢喃,向瘦小的尸体捅去。

    “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为——什——么——背叛我!?”

    少女一字一顿地低吼,每次停顿,她都把刀刃送入对方的身躯之中,小乞丐的后背被捅得血肉模糊,肉汁血液飞溅到少女的身上、脸上,而她浑然没有停止泄愤的意思,她手中的刀刃抽搐着,一刀捅得更比一刀深。

    “安娜,够了。”

    少女对克里格的劝说充耳不闻,眼中光芒尽失,机械地向小乞丐的尸体抽送着匕首,捣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娜……蒙蒂许!停下!”克里格见少女的心态失控,他连忙上前箍住了少女的双臂,解放了少女的真名。

    “哎呀——”

    蒙蒂许痛呼一声,匕首不小心脱手飞出去老远,她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肩——她又脱臼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她总是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克里格。

    “唉……”克里格的长叹闷在了头盔里,他卸下铁质护手,捏起少女单薄的肩膀和胳膊肘。

    少女的左肩又响起咔哒一声,她重新活动手腕,银眸中的混沌减轻了些许,无尽的愤怒也消散了大半,至少能被她的理智度量了。

    “姑娘,别再剧烈活动了,要是搞成习惯性脱臼,更麻烦,”克里格捋着少女结痂的血发,安慰道,“想想古斯塔沃——他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你太累了,去休息吧。”

    ——不,我不累,复仇还未结束。

    蒙蒂许刚想反驳,一名疾驰的黑军骠骑兵停在破烂的药店门口,向克里格行礼。

    “血剑大人,拉斯洛已经和法师学院的院长繆斯汇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城北的监狱。”

    “等等……你是说法师学院院长……”克里格打断了对方,他突然回想起几天前在酒馆,古斯塔沃最后的几句话——

    ——安娜,明天下午跟随毕崔尔学士,到市政集会厅集合……

    ——血剑,如果您想加入我们,就在明天下午带着您的战士去法师学院找院长大人。

    克里格隐约察觉到古斯塔沃布局的端倪,他意识到副院长达到了目的:以自己为诱饵,引离主教在监狱的看守,然后依靠法师学院的骨干力量救出监牢里的袍泽。

    ——但这只是古斯塔沃的一厢情愿罢了,他怎么能够左右主教的军队部署呢?

    ——而且他何必亲自下场呢?落得这副惨状……

    无论如何,古斯塔沃的牺牲精神都值得尊敬。

    但这对蒙蒂许来讲有些不公平,沉浸在悲伤与愤怒之中的少女还不知道自己被亡故的副院长摆了一道,心甘情愿做了诱饵。

    克里格感觉自己缺失了一些关键信息,他下意识想摸下巴,奈何忘记自己没摘头盔,只好尴尬地敲了敲铁面甲。

    “怎么了,大人?”黑军骠骑疑惑道。

    想不明白的事就先放在一边,克里格不再纠结:“……没什么,请继续。”

    “我们基本肃清了市内的伯爵残党,伯爵和主教的大部余孽已经退回到西边山丘上的那座教堂里,我们集结了可战之兵,在圣心教堂附近部下天罗地网,确保他们再也不能发起进攻。”

    “我们已通知比武场的伤员入城,他们很快就能获得法师的治疗。”

    “简而言之,血剑大人,我们赢定了。”

    “干得不错,把古斯塔沃的遗体带回法师学院,他值得一场隆重的葬礼,”克里格低头向古斯塔沃的遗体默哀片刻,继续道,“佐尔坦,你带着这个姑娘回法师学院休息,然后到圣心教堂找我集合。”

    “我不要休息,带我去圣心教堂。”少女仰起头与克里格对视,她渴望的目光有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都说了,你累了,这是命令——”

    “带我去!!!”

    少女的咆哮呵退了佐尔坦的战马,对付敌人毫不手软的佐尔坦却拿少女毫无办法,只好朝克里格摊了摊手。

    “啧……算了,佐尔坦,你们一起护送古斯塔沃的遗体吧。”

    克里格无奈摇摇头,他拗不过这头小倔驴,干脆顺她的意,反正围攻堡垒,不多她一个也不嫌少她一个。他抱起了少女的腰,把她按在马鞍上。

    随后他踩着马镫跨步上马,拎起缰绳,对身后的少女沉声道:“坐稳了。”

    “……嗯。”少女手指扣紧了克里格的铁甲缝隙,双脚缠住了克里格踩在马镫上的铁质护胫。

    夕阳落山,夜幕降临。

    克里格赶到了圣心教堂,坚固的堡垒冷冰冰地杵在山坡上。那道城墙既不高也不厚实,墙角下也没有护城河的加持,但对付没有足够兵力,也没有攻城器械的拉昂人来说,这已经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忙碌的指挥官没时间和女孩逗咳嗽,他随手把少女安置在了一棵树旁,自己忙去了。少女没言语,望向山坡下忙碌的人们。

    那里早已聚满了前来围攻教堂的战士,农民军重新部下车垒,躲在马车、手推车后养精蓄锐。

    这只勇敢的农民军给予观望的市民们勇气,有不少看清局势的拉昂市民,选择加入到攻打教堂的大军中。许多人支援家中的木梯以做攀登的云梯,甚至妇女们也送来热汤,面包,慰劳替他们伸张正义的勇士。

    那群人之中会不会有方才想要置她于死地的贱民呢?

    蒙蒂许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商人们重新集结了溃散的部队,小腿负伤的格沙夫茨会长坐在担架上,严肃地训斥着商会卫队下午的表现,给士气低落的部队重新做战前动员。

    老战友和法师们在照料伤员,克里格和斯温打了声招呼,继续前进。重伤的伤员都被送到法师学院治疗,眼下这些都是受了轻伤的战士。他们在简单处理伤势过后,准备再次投入到战斗中去。

    克里格与集结士兵的两位黑军首领打了个照面,拉斯洛挥了挥他的四个指头,而佐尔坦轻松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现在,这些各型各色的人们,终于拧成了一股绳,准备最终的决战。

    克里格走向农民领袖詹·杰兹卡,指着高耸的堡垒:“詹,你带上最大最坚固的盾牌,我们去探探他们的虚实。”

    战士也招呼上了商会会长盖德和佐尔坦,几个人举着火把顶着盾站定在紧闭的城门前。

    克里格刚想放几声狠话,几根簌簌飞矢直接怼在了他的盾牌上,顺便堵住了他的嘴。几个人立马缩起脖子,撑盾防御。

    “哼,无耻孽徒!”城墙上传来一声冷哼,主教和伯爵在火光的照耀在门楼上现身。

    主教以诺阴狠地瞪视着墙下的叛军,而他身旁的伯爵却燃尽了他嚣张跋扈的气焰。

    伯爵的部队损失惨重,现在守城士兵仅剩百余人,他的愚蠢直接导致了行动的失败。所以伯爵扮演成一只受惊的老母鸡,只有不停点头啄米的份,附和主教的喧啸。

    “你们这群卑劣的贱种,不仅忤逆圣主的意志,还妄图染指教堂圣地!”

    主教以诺再度用尽浑身的圣力,释放出一声狂妄的咆哮——“我以圣主的名义发誓!胆敢攻打教堂的人,全都会下地狱!”

    “我告诉你们!雷茵公爵的大军已经在赶往拉昂的路上了,你们恶劣的偷袭将会被粉碎,就连国王也救不了你们!”

    以诺的怒吼,响彻整个拉昂市,久久不能消散。

    耗尽了圣力的主教气喘吁吁,但他眼神中的狠厉却未削减,他冲着城墙下的几人低吼道:“我们有至高神的庇佑!我们有充足的食物!我们有精良的武器!我们有强大的战士!”

    “说得对——”伯爵扯着嗓子应和道。

    “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主教厉声呵斥伯爵,后者连忙缝住自己的嘴巴。

    “我可以在这守到天荒地老!而你们只能在公爵大军的铁蹄下,接受被踏平的命运!而后你们将面对圣主的审判,在地狱里经受永恒的磨难!”

    “你们完蛋了!”

    “我们撤。”见对方根本无法交流,克里格率一行人退回了山坡下。

    主教充斥着威压的演讲或多或少影响了攻城的部队,没人想顶着被公爵踏平和下地狱的风险攻克这座城堡,人群之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你们有谁怕下地狱么?”克里格扭头向几位领袖问道。

    “我不信这玩意。”佐尔坦不屑道。

    “商人专注于当下,破产比下地狱恐怖多了。”盖德会长摇摇头。

    “圣主在上,老实说,有点,”詹揪了揪脑袋顶的绷带,“不过那个暴虐的主教绝对被恶魔附了身,他的发誓根本不能代表圣主的旨意。我们的行动是在伸张正义,大人。”

    “嗯,不错,”克里格见几位领袖未曾动摇,满意地点点头,“做好攻城准备。”

    “只不过公爵……”农民领袖又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盖德会长打断了詹·杰兹卡的疑虑:“主教没说实情。”

    “据我们的情报,雷茵公爵的确软禁了国王的使徒,但他仍在观望,并没有出兵拉昂的打算——他没有拉昂的宣称,也不想直面国王的怒火。”

    “不过国王的手谕和支援,咱们肯定是等不到了。”

    “但如果我们迟迟攻不下这座教堂……”

    克里格心中了然,拖则生变,他们不能寄希望于公爵的犹豫,更不能指望远在天边的国王。

    战士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采用法师学院的对策,如果真按他们的计划实施,即便真能攻下教堂堡垒,他们现在也会陷入被伯爵大军围困在城堡内,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被动等死。

    而现在,克里格掌握着进攻的权利,而命运,也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管他公爵来不来呢,难道咱们现在撤军,这帮畜生就会放过我们?”克里格拍了拍詹的肩膀,“打就是了,别想那么多,先赢了再说。”

    随后,战士踏上了一座小土丘,面向山坡下休整的士兵,高声喊道:“所有人!肃静!肃静!”

    一轮明月悄然爬上山坡,柔和的光芒倾洒在克里格全身的铠甲上。具装头盔遮盖住克里格的表情,却无法掩盖他的领导气质。

    所有人停下脚步,放下手头的工作,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噼啪作响的火把。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向了矗立在小土坡上的,威风凛凛的全甲战士。

    他们等待着指挥官的战前宣言。

    “想必大家都听到那个主教的叫嚣——他撒了谎。那个主教被恶魔蛊惑,而公爵根本没有出兵拉昂的打算。”

    “虽然雷茵公爵虽未出兵,但他默许了乌滕堡伯爵的卑劣行径。国王的支援遥遥无期,所以攻城的重任,落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肩上。”

    “我看到挨家挨户都不遗余力地献上支援,我看到铁匠们加班加点赶制攻城的器械,我看到战士们重新穿戴盔甲,整装上阵,我看到你们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做足了准备。”

    “你们的意志,令人信服,你们的勇气,值得歌颂。但我还是想问——我们为什么而战?”

    “是为了获取神明的恩赐,死后免受炼狱之苦?是为了守护远在天边的国王的荣耀?还是为了眼前这座教堂的一砖一瓦?”

    “我们攻克这座城池,不是因为神降显灵,敦促我们为祂而战;也不是因为国王的一纸号令;更不是为了对付那些冷冰冰的石头城墙!”

    “——说得对!”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是农民领袖詹·杰兹卡,他高亢地回应克里格的演讲。

    “我们战斗,是因为有人妄图夺走我们手中果腹的面包,是为了铲除那个披着主教服,威胁我们生命的恶魔!是为了拉昂全体人民的明天!”

    “我们举起武器,是为了自己而战!”

    “好喔!好喔!”越来越多的人挥舞着拳头随声附和,他们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欢呼起来。

    克里格拔剑指向夜幕笼罩的晦暗堡垒,放声咆哮:“我们将充满必胜的信念踏上那座山丘,;我们将冲破城门,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将登上城墙战斗,在巡逻道里战斗,在城堡内的每一寸空地上战斗!我们将攻入圣心教堂,和恶魔的党羽拼个你死我活!”

    “我们永不屈服,永不停歇!直至完全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