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449嘉靖的土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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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哗变预兆

    八月十五,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成了上万明军的葬身之日。

    八月十六,明军打扫战场,清理遗体,防止疫变,同时备造器械。

    八月十七,攻城,明军伤亡近两万人,瓦剌亡四千余人,双方伤者不计其数。

    八月十八,明军打扫战场,清理遗体,防止疫变,同时备造器械。

    八月十九,明军第三次强攻展开。

    经历了前两次的鏖战,瓦剌方面只剩下了三万不到的士卒守城,不少人还是带伤守城。

    反观明军,军械比前两次更多,参与强攻的士兵也更多。

    海量的巨石落下后,大同镇城墙上出现了不少破损,甚至有几段已然坍塌,

    只不过城墙上的残破,比起城内民居的惨状,不过是九牛一毛。

    今日的攻城战中,东城门、南城门两处,甚至发生了短暂易主的情况,

    可惜明军后续部队没有及时跟上,第一批先登也只能暂且退下,将城墙的占领权交还给瓦剌。

    邝埜、王佐以及一众文臣们,皆全程远观每次攻城,

    今日东南城门易主、放下吊桥时,不少文臣们都鼓掌喝彩,

    皆认为大同镇今日定能光复,他们也可以凯旋回京城。

    可之后先登部队却因情况不妥退走,不少文臣看后直接破口大骂了起来。

    “好不容易拿下的城门,退什么退?!?!”

    “懦夫小人尔!懦夫小人尔!”

    “等他们回来,本官定要好好整治一番!”

    在文臣们眼中,若是将士们再加把劲,用命强战,可能今日便可光复大同镇,

    足以确立丰功伟业的事迹,却因为将士们的怯懦而丧失了。

    “这些下等的将士们吃皇粮、用官饷,居然还敢临阵退缩。”

    “如此这般的将士,真是祸国殃民的懦夫也!”

    文臣的叫骂声中,还不免夹杂着一股浓郁的傲慢感,

    溯其本源,是源于士大夫身份带来的优越感。

    在大明文坛中,歌颂边塞的诗歌词剧并不少,

    可绝大多数士大夫,骨子里还是瞧不上泥腿子士兵,

    以吏部尚书王直为代表,绝大多数文臣们都认可一个“真理”——

    ——边鄙之事,自古有之,将士用命,必可图胜。

    不只是边鄙之事,所有兵事皆是“将士用命,必可图胜。”也。

    但从来没有士大夫回答一个问题——用谁的命,图谁的胜?

    八月二十,又是“明军打扫战场,清理遗体,防止疫变,同时备造器械”的一日。

    短暂的休息并没有让明军真的放松,因为文臣们的鞭策叫骂声环而四起。

    缘由也很简单,文臣眼中,昨日的将士们不够卖命,害得他们唾手可得的功绩没了。

    将士们敢怒不敢言,除了京中的妻小外,还有不少勋贵念着英国公等人的情分。

    但这份情分,在基层士兵中,早已被消磨殆尽了。

    入夜后,各个军帐中均响起了不满之声。

    不敢当面驳斥,不代表不敢背后议论,

    别说几个文官了,哪怕皇帝老儿,都吓不住天下人背后议论。

    “娘希匹,打仗打了几十年了,老子第一次见这种蠢驴。”

    “那南城门攻下了不假,可是只有我们几十人守得住吗?”

    “不退不是送死吗,他个脓包还真以为我们几十人,拖得到后续援军登城吗!”

    今日先登的老兵,带头在军帐中大骂起来。

    先登部队多为重甲精锐,基本上都是军中颇有经验的老战之兵。

    让他们指挥几万人攻城,他们也的确没这个本事,但十余年的从军之旅,让他们最起码分得清好烂。

    “洪武三十五年,我老爹随太宗清君侧,还一同入了南京。”

    “打我记事起,我老爹便天天和我吹,说他是怎么随太宗入的南京,”

    “太宗入南京都没这几日的入的急,大同镇里是有他们的婆媳吗?催命般的催着让咱们攻城。”

    圣旨也未召回所有勋贵,这几日的攻城,身为被文臣们直属的他们,被骂的也肯定更多,怨气也更重。

    故而在此时此刻,中基层的勋贵们与底层士兵,都对文臣们积攒了滔天怨气。

    在某一大帐中,一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与于冕年纪不大的小兵,正在帮先登重甲兵卸甲。

    “刘叔,要不咱们跑了吧?”

    “你在胡说什么?逃兵抓住便是斩立决。”

    “再不跑,咱们可能全要死在大同镇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跑路试试看。”

    北伐大军自出征起,经过奇袭大同与三次强攻,已伤亡七万有余,

    比起三十余万的北伐大军来说,看似这个人数伤亡不至于让士兵集体怯战逃亡,

    但问题是,两万骑兵均为京营老兵,强攻主力也是京营老兵,

    故而在伤亡的七万人中,有五万人以上是京营士兵,只有不到两万人是辎重、后勤的杂务兵。

    考虑到出征时京营士兵不过十万左右,真正的主战京营将士,已经伤亡过半了。

    不少人心生怯意,也是理所应当。

    “你京师里的妻儿呢,不管了吗?”

    “我一个小光棍,哪来的妻儿。”

    “父母兄弟呢?”

    “全死了,我们一家人就剩我了。”

    “……”

    被称为刘叔的老兵沉默不语,看着身边这个随自己攻城、帮忙推云梯的小兄弟,一时语塞。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估摸着还没刘叔家的儿子大,又是家中独苗,不应该如此死在腐儒的手里。

    “听刘叔的,别逃,当个流民和死了也差不多。”

    “那我该怎么办呢?这几日我推云梯时,每次都有一大半人被瓦剌射死,我感觉我活不过下次了。”

    “听叔的,叔有门路让你不推云梯。”

    刘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牛骨牌子,塞入了小伙子手中。

    “明天攻城前,你先拿着这个去找管后勤的张百户,他会安排你去运粮的。”

    “谢谢刘叔救命之恩!”

    “咚咚咚!”

    小伙子摸着手中带有刘叔体温的骨牌,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含泪磕了几个响头。

    这个小伙子是逃过一劫,可不代表其他推云梯的小伙子能逃过一劫了。

    云梯终究是有人要推的,而明军的铠甲只有那么多,肯定要优先给先登死士分配。

    明日死于乱箭之下的推云梯之卒,又会是哪家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