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祀礼后，尚沈氏让人去请尚怀英。

    他到锦禾堂时，尚沈氏一手杵着花梨木拐杖，一手由婢子搀扶着，在园子里散步。

    尚怀英上前亲自扶着母亲。

    “阿野可找到了？”

    尚怀英摇头。

    让金三守着是为护她安全。原本也是知道这丫头性子，关她这么久，她定会想办法出门。出去也好，待白家的事了了，再接她回来，谁知这丫头出门没几日，竟把他安排的护卫统统甩掉了…

    尚沈氏顿住脚步，“我看还是别等过芒种，早些送亲。”

    “每年芒种都是儿主持的，今年…”

    “由金大主持送花神，你还不放心？你去送亲，百姓都知晓，等芒种一过，雨水就多了，路上会吃苦头的！”

    不待尚怀英说话，尚沈氏又道，“近日我这心里头总是发慌，昨夜还梦见你父亲，你们早日动身，便可早些到江宁府，时间充裕礼数周全…

    尚怀英知晓母亲担忧，“儿会安排好的，母亲放心。”

    “你们一走，说不定阿野就回来了，她定是怕你罚她才不敢回来！”

    距离芒种还有五日，武道城落起小雨。

    尚怀英一行人出发。

    队伍的一架马车里偶有咳嗽声传出，停歇时刻，玉娘子带着尚怡沁登车，“阿华，可是难受得紧？”

    身形瘦削的尚凝华，面色蜡黄，双眸无神，“母亲，儿无碍。”

    “咳咳咳~~咳咳~”

    尚源候在马车外，“可是要唤医工？”

    汀州，黄堡镇。

    一个总角穿着半旧短衫，趴在一座小院的门上，从门缝里偷瞧，他快要被这院中的香味馋哭了。

    门缝里透出矮矮的身影，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陆华瞧见了，笑问，“阿麻，你又来了？”

    被唤作阿麻的总角，被发现后，甩着大鼻涕，嗒嗒的往回跑。

    田素和阿秀从灶房出来，今日午膳，烧大鹅。

    “阿秀，给阿麻家送些去。”

    阿秀送完回来没多会儿，阿麻的母亲张氏就来了。寡妇张氏就住隔壁，送来几根大小不一的萝卜，双手在围裙上擦着，十分拘谨，“又给娘子添麻烦了，这几日浆洗的钱就不收…”

    “张婶子，别客气，一码归一码…”

    午膳后，阿秀在院子后身种菜苗。

    “要不，再买些花苗种种？”

    “娘子喜欢什么花？”

    一旁的田素听不下去，“种菜又种花？我们还要住多久？”

    “等阿爹去送嫁…”如今，武道城不敢回，江宁府也不敢去。

    田素撇嘴，这些日子她快闷坏了，这黄堡镇连戏班子都不来，日子过得太无聊，还不如在陆宅呢。

    她两手环腰，表情凝重，“阿野，我是不是胖了？”

    陆华看也没看，“哪有。”

    “阿秀，你看看！”

    “是胖了。”

    “…”

    田素捂脸，“再这么下去，我就成胖子了，就跟曹牙人一样！”

    “陆娘子？”

    说曹操曹操到，院门外是曹牙人的声音。

    曹牙人是黄堡镇的牙人，能说会道乡邻办事都喜欢找她，水桶身材，一笑起来，眼睛都找不着。

    她们如今住的院子就是托曹牙人租的。曹牙人眯着眼睛晃着身子走进来，“陆娘子，我是来给您道喜的！”

    “什么喜？”

    “钟乡长家的二郎您听说过吧，那是我们黄堡镇一等一的好儿郎，几年前就考中秀才，昨日乡长把我叫去。”她挥了挥半旧的帕子，做出个羞涩的模样，“说二郎换相思病…”

    陆华对镇上的事不感兴趣，打断她道，“他得相思病，你该去请医工啊？”

    曹牙人下巴上的沟壑又添几道，“人家钟家二郎是见过陆娘子才患上相思病的！陆娘子啊，乡长家可是这黄堡镇最富裕的。”她故作神秘，“可以说，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钟二郎还是个秀才，文才更是没得说，陆娘子要嫁入乡长家，那您在这黄堡镇便是顶尊贵的！”

    与这娘子交道几回，曹牙人心中有数，以她多年阅人的经验判断，这陆娘子多半是在家中受薄待，离家出走的，谈下这门亲事，不难。

    陆华耐着性子听曹牙人说话，听到最后，她嘴角缓缓勾起。

    曹牙人一见她笑，心道有戏。

    陆华起身，学着田素的样子，双手叉腰，“让那二傻子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又缓缓坐下，姿态优雅的端起茶盏浅抿，似是刚才叉腰怒喝的不是她。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比花还好看的娘子，突然像市井泼妇一般，曹牙人有些坐不住，僵着一张脸，想要离开。

    “等等。”

    曹牙人顿住脚步。

    陆华示意阿秀，阿秀递上一吊钱。

    “辛苦你跑这一趟，若他还有什么病，还劳烦曹牙人给治治。”

    看着曹牙人恍恍惚惚的身影，田素道，“你这一嗓子…不知曹牙人耳朵有没有震坏。”

    “看她以后还敢惹我！”

    阿秀问，“曹牙人在这镇上颇有人缘，婢子担心…”

    田素摆手，“她没让你把人打出去已经很客气了！”

    陆华不在意道，“我们最多再住俩月，名声什么的…”她不在乎，今日摆上态度，省的老来烦她。

    清晨，黄堡镇下起绵绵细雨。

    春雨贵如油。

    东边院墙上的树枝开着一簇簇黄白的小花，偶有屡屡幽香飘来。

    陆华坐在屋檐下的矮塌上，问，“那是什么花？”

    阿秀停下手中活计，抬眼瞧了一眼，“柚子花。”

    “什么时候结柚子？”

    田素接话，“你等不到的！那时候咱们已经走了！”

    下午雨停了，阳光落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阿秀劈完柴，陆华还在琢磨绣什么花样。阿秀从背篓里拿出一块猪肉，洗净后切成小块放在木盆里，阁上生姜，茱萸，胡椒，再撒把盐。田素看着红白相间的猪肉，“咱们吃烤肉吧。”说着下榻穿鞋，“咱们去弄些竹片。”

    陆华放下手中花样，“以前我跟阿爹去庭州，那里特别冷，烧好的菜一会就凉了，当地的百姓就把石头烧的滚烫，把切的薄薄的肉片放在上面，肉片熟得快，大家围在一起吃，暖和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