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堂堂正正
周武王,响当当的中土十二王之首,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于他的子女,却有不少人都抱有质疑的态度。
周武王诞有一女一子,长女周姚温和庶子周术,皆是周武王的掌上明珠,心头疙瘩。
长女周姚温极为好武,闯过少林寺踏过龙虎山,都雪州掣欲派掌门人高宪曾厉言批判“不得表、不得心、不得道,不虚、不义、不礼,乎旧祸。”
这句话掀起了极大的反响,不少人都觉得这话说的太过严重。
光论前句来看大可以比作是普通的批判,可是后一句中的“乎旧祸”就已经让整个评语远远超出批判的性质了,这已经是骂街了啊。
明眼人都看出来要出事,毕竟周武王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不少人都在看这件事到底是个怎么走向。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周武王并没有任何行动,最后的结果竟然不了了之了,至于为什么,至今没人知道。
而周武王还有一子,即周术。
作为周厉腕唯一的儿子,在出生时就引来了所有修仙者的注视,都想看看武王的儿子会有何表现,是否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令所有人都失望的是,周厉腕把儿子周术隐藏的很好,因此有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因为高宪。
直至前年,一直默默无名的周术如乌云里滚滚蓄势的一道雷电,以那震人之姿夸张般的落临大地,重新进入到了人们的视野里。
关于周术的故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先是孤身一人就剿灭了过瞒州臭名昭著的劫杭帮,又在青龙玉州的玉龙赛中夺得了响当当的“玉面”称呼,仅仅是这两件伟绩就足以让大部分修仙士感到不可思议瞠目结舌。
而值得慢慢细品的,是高宪后来给出的一则评语,这则评语与周姚温那一则大相径庭。
“称其虎,失有狐,呼与二,失与万。”
……
周术笑着看向被擒在地上的月倾付,压在他身上的宇天豪心里骂了声娘,月倾付的话绝对惹出了不小的茬子。
这会就是宇天豪想掐断他的脖子也由不得他了,到底是祸从口出。
周术蹲在月倾付面前,不紧不慢的叙道:“当年月家浩浩荡荡入京进谏,可谓是热闹的很,但是到至今我还有一点搞不明白。”
“据我所知月家家主有三个儿子,在那场进谏之中以月家家主的子嗣为首,都说虎父无犬子,大哥月严舒和二弟月辛平在战场上万夫莫敌,活生生杀到了京师周边,是不负有月之勇。”
“但是那位月家的老幺,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啊,就连大哥二哥战死都没出来露个面,莫非是个私生子不成?月公子既然是月家的人,应该知道一些内幕吧。”
说到这周术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的杨倩安道:“对了,杨姑娘知道那个老幺叫什么吗?”
杨倩安刚打发走门外的掌柜,咬了咬嘴唇道:“月倾付”
闻言周术呵呵笑了两声,站起来,抻出脚,在地上有模有样的擦了两下,又开口道:“说了这么多,还不知月公子大老远跑过来是有何事劳驾?”
闻言,地上那一直没有动静的月倾付叹了口气,开口道:“周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天赋,实属煞人了。”
周术笑笑:“不敢当”
月倾付刚要接着说什么,忽然抬起头,压在他身上的宇天豪忽然心头一悸,脸色不由得大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察觉一剑以迅雷之势刺中了胸口,随即一股寒气直捣经脉,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周术神色严肃着望着房梁上的窟窿。
只见一个庞大的身影飘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上,周术定睛一望,此人身材魁梧,整个人披头散发不成样子,身披一张黑色的破袍,破袍上挂满了一行行的鲜红色小楷,密密麻麻的让人。
一股束不住的锋意如狂风般向场上的其他人噬去,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术不经意间往那袍尾处瞥了一眼,整个身躯一震,几乎是一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
那袍尾处被人歪歪扭扭的写着:
“种梓树,成长棺。刮目以东,以看越寇灭吴。”
周术心有惊雷,面似静湖。
反观这边,宇天豪一手捂着胸口,额前满是汗,魁拔的身躯挡在了杨倩安的身前。
他打七岁修行,十岁就突破叁境,自认在这条上山路中是个佼佼者,在这四十余年的修行当中,他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而这些人在他的眼里无一例外都被视为“朋友”,这是一种自信,更是一种骄傲。
可眼前的人不同,这种压倒性的气势,他生平都未曾遇见过,一时间宇天豪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是巅峰修士。
月倾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皱眉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人目光瞥来,沙哑道:“会死。”
月倾付沉思了一会,再看向周术笑道:“周公子,言道远来即是客,亭名百花楼,我来请客,不知公子有意否?”
杨倩安自月倾付闯进来之后就一直在想什么,在听到这句话后,心里的猜测越发被证实。
目光投向周术,似乎在传递什么,可惜的是周术并没有看见,周术并没有回答月倾付,他当然知道月倾付在耍什么把戏。
周术转向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语气反而小心了,开口道:“前辈姓夫?”
闻言,男人微微颔首。
周术表面以笑待人,但心里早开始骂娘了。
不看憎面看佛面,他扭头对着月倾付敷衍道:“恐怕不行,有空再说吧。”
月倾付并没有放弃,点点头道:“那我明日再来登门拜访。”
随后扭头看向杨倩安,笑道:“杨姑娘能来是最好。”
随后月倾安与那男人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场上的锋意也随之消失不见,宇天豪发觉身上洪水般的锋意消失后,紧绷的身子这才慢慢松弛下来,,扭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杨倩安平安无事,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一些。
周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州陆域,数得上名号的巅峰修士不过一只手,要数最出名的莫过于伍岳之首石敢,有那“通天”称,关于这位“通天”石敢的故事早已人人皆知。
至今还有不少人家会在宅院外或着巷口立上个小石碑,上面刻着“石敢当,镇百鬼,压灾殃”的字样,以求辟邪镇宅、保平安。
这些巅峰修士大部分都是见首不见尾,就以石敢来说,距离他的上次露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之久。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见不到,但并不妨碍他们的故事在舌灿莲花的说书先生之中,一年又一年的流传下去。
在这其中有一个故事,如一壶封藏陈年的醇香烈酒,每次打开都让人不是个滋味,这便是一个不是巅峰的癫疯修士所描绘的故事。
而故事的开头,要先从一个天才讲起
这个人姓伍,名恣胥。
现青龙玉州唯一正统王朝“元”的前身,即“浩”,而这个故事,发生在浩之前,在那个遥远的时代,是以战争为天下。
……
阴雨绵绵,本是热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一盏油灯飘渺不定的亮着,一个身尺有丈,膀大腰圆的男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泛起波纹的小水潭,耳边传来兄长的哭泣声。
身后的男人双手紧紧攥着竹筒,泪流满面,哽咽道:“父亲他怎会如此?!我要去见他!”
闻言,窗前的男人叹了口气,扭过身来说道:“大哥你不妨想想,太子建文弱无力,手无兵权,又刚刚成家,怎会反叛国君?父亲一身儒气,两袖清风,为人刚正不阿,又怎会教唆太子叛乱?定是朝中奸佞所为,如果你此刻进京,更是应了对方的圈套。”
男人红着眼,语气坚决道:“恣胥,我是长子,天下荐以孝,如果我不去,外人会怎么看待父亲?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去!这阴谋的断头台上,我会陪着父亲,在这黄泉路上,他老人家不会孤苦伶仃!”
说完站起身来,走近伍恣胥身边,拍了拍肩膀道:“这一遭,我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伍恣胥在那里沉默了好久,开口道:“大哥,你信我吗?”
伍尚毫不犹豫的点点头道:“你收拾收拾东西走吧,大哥不会连累你的。”
伍恣胥目光中闪着泪花,两人不由得紧紧抱在一起。
现王楚萍王在淫娶儿媳后害怕露世,便试图转移人们对这场两国联姻的关注,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件事的真相还是被楚国的所有平头百姓所知,所有人都知道了楚萍王是个色欲熏心、荒谬不经的人。
其中就包括了愤怒的太子建。
而在此之后,楚萍王不知是害怕,又派太子建前往缰边历练,而此时太子建年仅十六岁,意图不明而喻。
而在数日前,一则消息称太子建意图带兵造反,但被及时发现,此刻已畏罪逃跑,而其太傅伍奢则被冠以教唆之罪,现扣押于大牢。
在挥泪告别后,伍尚独自一人前往都城,自投罗网后,被冠以谋逆之罪,与其父伍奢一同打入大牢。
翌日,伍尚与伍奢被押上断头台。
……
“围住围住!严实点!”
“开门!”
一群衙兵正手持着银刀围在伍家院,这群衙兵前来也是硬着头皮来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头发的话他们不得不听,在伍奢与伍尚都被斩首之后,在外的伍恣胥也同样被冠以谋逆之罪,于是朝廷便派人来逮捕伍恣胥,大概是觉得是杀鸡焉用牛刀,那群前来的官兵竟直接撒手不管了,把这事交给了当地的衙门。
但伍家在当地的风评极好,建设过不少私塾,每个秋冬还会开设粥铺发放布衣,就连补修翻新衙门也是由伍家所干。
而伍奢与伍尚的死让当地不少百姓感到愤怒不平,可民不与官斗,百姓们只能把愤怒压在心底里,这其中也包括了衙门。
但衙门也不能拒绝,毕竟是天子点头的事,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派了一群老新衙兵前来抓捕。
一声开门过后,却听得一锐空之声,随着一声惨叫声响起,所有人大惊失色,纷纷后退。
“他手里有弓,躲开!”
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伍家的这个伍恣胥十分勇猛,在有人倒下之后,一个个都不敢再向前踏去一步,生怕下一个箭矢就是射中自己。
好一会后,发觉没有任何动静了,领头的人眉头一皱,对着一旁的人喊道:“你进去看看。”
那人显然是个刚报到的,身上的官服怎么看都是不合身的,闻言后满脸的惊恐,嘴里带着哭腔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
“得得得,瞧你那点出息,我跟在你身后你怕什么?”
那人还想说什么,领头的那位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一只手给他抓了过来,厉声道:“真有危险我把你扔一边,大男子汉你怕个啥,这事完了去领两个月的月俸。”
就这样几个衙兵相拥的走进屋内,刚进门就发现地上非常杂乱,几人环顾四周,却发现整个屋子早已没有人。
几人都看向领头的,等着下文。
领头的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收队”
伍恣胥早就翻墙跑了,此刻换了身行头赶到了城门口,在此之前他已经打探到消息,据说太子建极有可能跑到了宋国。
他要去找太子建。
前面的行人被放走了,他跟着向前。
那守城门的士兵瞧见了他裹得严实,便没放他过去,站在跟前,两只眼上下打量着他道:“把脸露出来我看看。”
伍恣胥早有准备,声音嘶哑着说道:“鄙人浑身都有烧伤,脸上更是烧的厉害,骨头都露了出来,刚抹上药膏,不能见风,还请大哥多多见谅。”
说完还往那士兵手里塞了块银子。
那士兵朝周围看了看,低头笑道:“是嘛,不能见风就不要随便出来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说罢让出身子,伍恣胥道了声谢,就这样走出了城门,可刚走出百来步,忽然察觉到什么,猛的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尘烟滚滚,竟是一群官兵驾马追了上来,领头的那位他十分眼熟,正是刚才那位收他银子的。
伍恣胥暗道倒霉,竟然贿赂错了人。
此刻就是后悔也晚了,直得甩开腿火燎火燎跑了起来。
但是伍恣胥就是跑的再快也快不过这群官兵,人家骑着马呢。
正当这群官兵要追上来的时候。
忽然,领头的大喊一声,使劲拉直了缰绳,其余人见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也停了下来。
一个个面面相觑的看着领头的,显然不明白头儿为什么停下。
领头的男人看着跑远的伍恣胥,直到消失在尽头,这才对着身后的人笑道:“这样上面就不好说咱了,小李小韦你们两个再去地上插几支箭。
完活了今晚都来翅姚楼,老子请客。”
…………
夜深人静,本该是香甜入梦时,伍恣胥却心惊胆战的怎么睡都睡不着。
此刻伍恣胥位于楚国边界,躲在荒废的破屋里,现在正直深秋,外面冷风嗖嗖的刮着,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在不停的吞噬着这座破破的房子。
伍恣胥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在原地打着拳,试图暖暖身子,没等这遍打完耳边就传来一群微弱的噔噔声。
噔噔声越来越响,伍恣胥听出来这是马蹄子声,大惊失色连忙收好东西躲了起来。
马蹄声消失不见,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进去搜搜!”
一道火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间,几个身着甲胄的官兵的走了进来,个个高大威猛。
屋子很小,没几下就搜刮完了,几个官兵朝那将领摇摇头,示意没有。
忽然,将领目光随意一瞥,看到了那窗户上崭新的脚印,当即反应过来大喊:“在外面!跑了!”
几人立马转身跑出门外,发现不远处正有人影跑着,几人上马就追了过去。
伍恣胥这几天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跑着,早已是精疲力尽,本该睡个好觉休息休息,哪成想又遭到了追兵,没跑一会整个人就喘的不行了。
身后传来喊声:“贼子哪里跑!”
伍恣胥扭头一看,发现一柄长刀朝他迎面掷来,眼看就要刺中自己,急忙滚在地上,这才躲开危险。
他后怕的朝那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刀早已深深插进地里,伍恣胥冷汗不止。
是个练家子!
那掷出长刀的男子看到逃犯被逼停了大喜,以为逃犯被吓住了,还没等他心松开下来就惊奇的发现对方竟然抽出了刀,原地摆了个架势。
他眼眸一亮,暗道好魄力。
伍恣胥一个箭步冲去,抬刀就朝那马下腿挥去,领头的男子早已抽出佩剑,不等那刀先劈到马腿,那剑尖就已刺向伍恣胥肩膀。
伍恣胥只得放弃进攻连忙闪开,显然他不愿以伤换伤,可刚闪开,伍恣胥忽然眼睛大睁。
只见那身后的那位官兵骑着匹烈马朝他袭来,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防御,烈马就已经狠狠撞向伍恣胥,伍恣胥瞬间吐出一摊血,烈马还在顶着他狂奔,伍恣胥牙一咬,腿上使尽了劲钉住地,胳膊伸过去握住了那官兵的腿,没等官兵反应,伍恣胥手上就铆足了劲给他拖了下来。
那官兵被掀倒在地上,表情发懵,显然也没想到伍恣胥力气有那么大,竟然直接把自己拽下了马,所以一时间竟然愣了。
铮!
伍恣胥一愣,只见那官兵面额上赫然出现一把银剑,挡住了自己全力的这一刀。
没等伍恣胥转动手颈挥刀,就听耳边传来声音。
“子胥,是我!包胥!”
哐当一声,伍恣胥手中的刀掉在地上,愣愣的扭过身子。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这才冲向前去,紧紧的抱住那个男子。
那个将领也紧紧抱住他,眼眶发红哽咽道:“子胥!”
伍恣胥也红了眼眶:“包胥!”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篝火前
叫周耀的官兵手里拿了块布子正不停的擦着脸上的冷汗,一旁叫王田的指了指他笑道:“没出息,吓成这鸟样。”
“我草!你上鬼门关走一趟试试。”
“呵呵,我闲着没事了。”
王田望了望那不远处的伍恣胥和申包胥,对着周耀小声说道:“被马撞吐血了,人还一点事没有,高手啊。”
周耀骂道:“草,你还好意思说,我跟老大都冲了你搁后面干啥呢。”
王田讪讪道:“我这不是找机会吗。”
周耀一布子就扔过去了:“我看是找机会跑吧。”
另一边,申包胥和伍恣胥正聊着天。
申包胥义愤填膺道:“伍伯伯秉性刚正不阿,乃是正直爱国之士,怎么可能会去教唆太子叛乱?滑天下之大稽!子胥,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你随我进京,我一定还你和伍伯伯的清白!”
伍子胥眼眸一暗,摇摇头道:“晚了。”
申包胥一愣,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整个脸瞬间严肃了起来问道:“子胥,什么晚了?”
申包胥刚从缰边历练回来,还没等他歇息几天就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说是让他去逮捕一个危险逃犯。
习惯了打打杀杀的他闲下来反而无所适从,所以在接到这个命令时,他更多的是欣喜,于是也没多过问,领着几个兵就去抓逃犯。
当他遇到逃犯时,他一时还觉得有些眼熟,但碍于天黑无法辨认,直到后面几次交手他才察觉到眼前的逃犯竟然是自己的挚友伍恣胥,他如何不感到惊诧。
申包胥当然不清楚京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当他听到太子建反叛后他先是感到震惊,而听到自己极为尊敬的伍伯伯被冠以教唆罪打入大牢后,又变成了愤怒。
此刻伍恣胥说道:“已经斩头了,跟我哥一起被斩。”
闻言,申包胥就这么维持着愤怒的表情在那里愣了半天,最后使劲摇了摇头道:“子胥,是不是你在京城干了什么坏事?故意这么编的,好让我不抓你?”
申包胥看着伍恣胥那坚定的目光,慢慢的,他心如死灰。
饶记得七岁那年,大雪纷飞。
那日,调皮的申包胥偷摸摸的闯进了伍府去找好朋友伍恣胥,却在半道上碰见了个衣着寒酸的小老头。
明明是个小老头,力气却大的不得了,一只手就把申包胥拎了起来,声音洪亮道:“哪家的蟊贼?说!”
年仅七岁的申包胥被吓得颤颤巍巍,开口道:“我不是……蟊贼。”
小老头瞪眼道:“还说不是,那你悄悄摸摸的干什么?”
申包胥那见过这场面,当即就被吓得说不出话了,脸上跟要哭似的。
见状小老头更来气了,喊道:“哭!有用吗?”
说完,小老头拎着他一路走到府门上,放在门外后就走了,就这样申包胥冒着大雪站在门外也不敢动弹,小老头走到门堂停了下来,朝申包胥喊道:“小娃!走过来。”
闻言申包胥还傻愣愣的站在外面,他是真害怕。可眼看小老头瞪起眼就要张嘴,他又连忙朝着原路跑了过去。
就这样小跑到小老头身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伍奢伸出皱巴巴的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开口道:“私塾里没教,那就在这学,知道这叫什么吗?”
寒风呼呼的吹,申包胥小脸蛋冻得通红,脸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他哪里知道。
伍奢笑了笑道
“这,就叫堂堂正正!”
……
申包胥摸了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哭了出来,擦了擦眼眶道:“你是说朝中奸佞所陷?”
伍恣胥摇了摇头道:“奸佞为一,昏君为二,父冤兄仇,必以楚来报。”
申包胥一愣,问道:“你要灭楚?”
伍恣胥点点头。
见状,申包胥沉默良久后摇了摇头道:“你若灭楚,我必存楚。”
伍恣胥并没有任何愤怒和质疑,反而是打心底里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知道眼前多年未见的申包胥,仍然是他认识中的那个申包胥。
伍恣胥露出个笑,开口道:“我爹要是在这,肯定把我废成私立你为亲。”
一处不知名的山里有一湖,湖心正中设有一亭,此亭有着“乃天下”的怪称,一开始这儿还引来不少文人墨客,可到了这后却失望的发现。
此地除了一亭之外哪还有什么雅景,周边都是野山高林,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没几年下来,这亭就“荒无人烟”了。
可今天却格外不同,亭子里里外外干净的很,亭内盘坐着两人正各执黑白子博弈着。
须眉皆白的老人低头看着局势已定的棋盘,手一甩气呼呼道:“不下了不下了!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东西。”
对面身穿儒衣的男人微笑道:“要论年龄,您可比我年轻了。”
老人瞪眼道:“开始蒙我了是吧。”
男人弯手收子道:“棋龄也是龄嘛”
老人眼看这厮又要下盘,连忙伸出手道:“得得得,抓紧说找我干什么。”
闻言男人执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下,微笑道:“找您就是为了过过棋瘾,哪有求人这么一说。”
闻言老人脸上抽搐了两下,只觉的腿脚好生痒痒,强忍着冲动说道:“那好,就当我求你。”
男人笑了笑,手上的黑子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站起身来开口道:“几日后,你会遇见一个白发的男子和一个少年郎。”
“这个男子,叫伍恣胥。”
那老人听到这个名字显然一愣,问道:“伍恣胥?楚国的那个伍恣胥?”
男人点点头,老人心里虽然有不少疑惑但并没有接着问下去。
男人接着说道:“到时候,你只需载他们一程即可。”
老人点点头道:“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男人笑了笑开口道:“你和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谁欠谁。”
“呵。”
……
时过境迁,日月如梭。
伍恣胥疲倦的站在一崖上,松开发簪,一根根白丝随风飘起,看到眼前飘零不定的白发,伍恣胥哭了。
历经数十年,他从楚国跑到了宋国,从宋国跑到了郑国,曾几何时,他也想过以自刎来解脱,但每次想到自己父亲那苍老的面孔和兄长慈爱的目光,自己就心如刀绞。
一个少年郎走近,看到眼前头发花白的伍恣胥,一时竟愣住了。
“伍伯伯!您的头发!”
伍恣胥回过头望着那少年郎淡然道:“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过昭关。”
少年郎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扭头跑开了。
望着跑远的少年郎,伍恣胥一时有些恍惚,数十年前,他从楚国跑到了宋国,在那里他如愿找到了落魄的太子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子建早已与那被调包的齐女结婚生子。
生有一子,为公子胜
在他找到了太子建没多久后,宋国就遭遇大乱,整个宋国人人自危,不得已伍恣胥太子建几人又一路颠沛流离,赶到了郑国。
到达郑国后,郑国现王郑定公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听说了太子建他们的遭遇,郑定公也愿意发兵为他们报仇,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太子建前往晋国借兵,只有晋国借了兵,郑国才会派兵。
太子建答应了,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历经数年,太子建在郑国和晋国几经奔波,来回往返,不但没有说服晋国借兵,反而暴露了自己夺权的密谋。
郑定公震怒,太子建与齐女双双被杀,而伍恣胥则抱着年仅五岁的幼主即公子胜逃了出来。
正在伍恣胥回想之际,一个身影走近打断了他。
那男人见到伍恣胥的模样显然吃了一惊,问道:“伍公子,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伍恣胥惨笑几声道:“愁丝化银丝,我现在可称不上公子了。”
男人递过来个马扎,就这样二人一起坐在崖边,闲聊着天。
男人开口道:“小胜给我说你头发白了我还不信,现在我是信了。”
伍子胥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东皋兄,你确定这样能蒙混过关吗。”
东皋公点点头说道:“昭关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只要听到痨病这些人就会避之不及,况且你本身就有病根,蒙混这些官兵不在话下。”
伍子胥站了起来双手作揖,东皋公连忙站了起来阻止道:“伍公子这是为何?”
伍恣胥没有松开手的意思说道:“东皋兄!这份恩情太大了,我何德何能啊。”
东皋公笑了笑道:“但有济人之术,何有杀人之心。在伍公子眼里我或许是图谋什么,非也,观奸恶杀之、毒之清白,论医仁心者怎敢束手?”
“在我眼里,不救即是杀‘人’,而杀死的远远不止‘人’,还有义。”
伍恣胥不再勉强道:“东皋兄真乃义士也。”
东皋公摇摇头道:“然也,我并非是义士。义是什么?义是情义,是道义,更是正义,我救你不止是一个医者的本分,更是为了维护、保护我心目中那份极为渺茫的希望,从某种方面来说我只是为了救我自己。若说这样就是义,那我真是要被天下的儒者喷死了。”
伍恣胥笑了笑道:“东皋兄怎么说怎么有理。”
东皋公大笑两声后道:“明早你们离开就行了,那边会有人安排。”
伍恣胥问道:“东皋兄不随我们一起吗?”
东皋公摇了摇头,然后发觉晚风越来越冷了,裹了裹身子道:“我也老了啊。”
…………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换上服装的伍恣胥和公子胜在道别东皋公后随着安排的几个人一起走到了昭关口。
听闻是患了痨病,官兵吓得连忙让开了路。
果真蒙混进了昭关,就这样伍恣胥和公子胜又开始赶路。
十几日后,伍恣胥和公子胜赶到了吴国的边界。
两人坐在一树下正歇息着。
“伍伯伯我们不继续跑吗?”
公子胜年仅六岁,俊俏的很,伍恣胥喝了口水道:“应该甩开他们了,预计再走个半天我们就到吴国了。”
公子胜点点头,在地上掀着小石子玩。
伍恣胥倚着树,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正在放松之际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伍恣胥猛的睁开眼睛朝远处望去。
还在玩石头的公子胜并没有听到声音。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伍恣胥听出来了这是什么,大惊失色,抱起还在玩石头的公子胜就跑。
只见乌泱泱的一片官兵骑着马从远处出现。
可四处空旷无物,除了树就是树,就是想躲也躲不了,伍恣胥只得硬着头皮朝着一个方向使劲跑。
这十几年里楚萍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磨而忘却对他们的抓捕,反而派出的兵力越来越多,阵势越来越大。
没跑一会,伍恣胥就停不下来脚步,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怀里发颤的小胜也愣住了。
只见眼前赫然是一条广阔无边的江河,一眼望不到尽头,伍恣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清楚的意识到,一切都完蛋了。
江水浩荡,波涛滚滚。
身后追兵的喊杀声已经传到了耳边,伍子胥眼眶通红,只觉一腔热流涌上心头。
朝天大喊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道吧,奸恶长命无绝衰,清清白白的人反而受尽了人间的苦难折磨,难道这个世道就应该如此吗!?”
小胜也跪倒在地,抽泣不已。
说完,伍恣胥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喊杀声消失不见,他看见了自己已经过世的亲人,有站在大雪里喝酒的父亲,也有拿着竹简孜孜不倦读着的兄长。
伍尚仿佛看见了他,手握竹简起身朝他慢步走来。
最终停在不远处,整个人模糊着发着光,他开口轻声问道:“你尽力了?”
伍恣胥点了点头强忍着没哭出来。
伍尚说道:“我永远相信你。”
忽然,一个衣着寒酸的小老头走了过来,声音震耳欲聋道:“哭?有用吗。”
伍恣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正站在跟前。
那老者抚了抚头上的斗笠说道:“哭可是没有用的,这位公子。”
公子胜也停止了哭泣,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老人,可等他看见老人身后的渔船时,他满脸转喜。
望着还在发愣的伍恣胥,老人一巴掌扇了过去打中了后脑。
伍恣胥终于回过神来,也看到了老人身后的渔船,老人就率先走上了渔船,朝他们招呼道:“上不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伍恣胥和公子胜连忙小跑上了船,就这样在,追兵即将赶到之时,伍恣胥和公子胜乘船离开了这里。
渔船很快隐入芦花荡里。
望着身后乌泱泱的追兵在那里停滞不前,伍恣胥仍然满心后怕,而老人则有力的划动着手里的船桨,站在那放声高歌。
“日月昭昭乎浸已驰。
与子期乎芦之漪。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
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事浸急兮将奈何。
芦中人。
芦中人。
岂非穷士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