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壶浊酒
晴空万里,不见得一片云彩
那刚落地的亭子里,开心的东道主正在那大放文采,引得几位老友纷纷鼓掌称赞,嘴里尝着本地有名的“茶水酒”,东道主看向池塘里的小锦鲤正游舞,又喝了口酒说道。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听言不禁拍手叫好。
“月老弟这文采越来越高了,我看都可以去当个秀才了。”
见状,也有几人跟着起哄。
月杏连忙摇摇手笑道:“折煞了。”
没等几人又起哄,就听得一稚童声传来。
“爹!大哥又欺负我”
说罢就见得一个毛头小孩穿着开档裤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见状,几人包括月杏都乐了。
月杏一把手抱起小娃说道:“你大哥怎么欺负你了?来给爹说说。”
小娃气哼哼的说道:“哼,私塾那地方一点都不好玩!我想跟着二哥学武,大哥他不肯,我俩就吵架他吵不过就打我,更可气的是还拉着二哥一起打我!爹你想想我二哥那可是练家子啊,打的我可疼了。爹你一定好好给我出出气!”
闻言,月杏故意板了板脸说道:“怎么就不想读书了呢,爹前些日子还看见你在私塾里学的真,几个先生也在爹这边夸你,说你饱蕴书生气,是不是私塾里的小娃娃欺负你了?给爹说,爹帮你找回场子。”
其余几个人在那喝着酒,并不打扰,只是自顾自聊着天。
又是一阵风袭来,只见一俊秀男子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爹手里抱着对他吐舌头的三弟,心里咯噔一下子。
然后对着几位前辈抱拳请好,几位来客只是含笑点点头,他便走向前。
月杏瞪眼开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净欺负月倾,我听月倾说你还拉着老二一起揍?”
月严舒挠挠脑袋,最后无奈点了点头,待看到爹那越发不善的目光他又急忙解释道:“爹,这不能怪我啊,月倾他不去私塾,您想这哪行啊,幸平也觉得这不对,您要怪就怪辛平,他先动的手。”
月杏气笑道:“就知道往老二身上推,行了,这事你也不完全错,来月倾,还没给爹说说为什么不想去读书呢,有爹在这撑着你不用怕。”
月倾付在怀里扭扭捏捏的像个丫头,最后才说道:“爹啊,你说咱们月家是不是要完蛋了。”
“咳咳!”
声音细如蚊声,但还是逃不过亭里几人的耳朵。
那须眉皆白的老人率先起身,对着月杏说道:“月老弟,家里生意上还有一些要事我得去操办,就不在这继续喝酒了,待有空我再登门拜访。”
月杏回礼,其余几人也纷纷诉着理由离开,月严舒则把几位前辈亲自送到门口。
没一会亭子里就只剩二人一娃。
月杏看着怀里眉间不安的儿子,含笑问道:“何出此言呢?”
“外面的人都在说。”
月严舒眉头一皱,目光看向父亲,月杏就那么一直站着,脸上没有表情,兄弟二人都等着下文,过了许久,月杏把怀里的月倾放了下来摸了摸头。
“月家不会完蛋。”
就那一瞬间,兄弟二人都发觉眼前的父亲突然疲倦了,说不清是为何。
月严舒拉着老老实实的月倾付走了,亭子里独剩月杏一人,他倚在柱子前,低着头自语道:“月安圆,杏可幸。”
此时,正值杨斧归回的前一个月,杨家人在得到了家主杨斧的肯定答复后,动用了家族所有的底蕴来反击月家。
饶是月家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毕竟家族再小那也是一个家族。
兔子急了会咬人,但这一咬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呢?
月家不清楚,但是月家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一咬,断不可小觑。
后来,京师下状。
月杏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随同其他家主一同进京,后来杨斧计谋得逞,月杏连着几位家主被困京城,整个门岳城都惊叹不已。
过了整整一年后,这些家主才被释放。
但有一个家主例外,那便是月家的月杏。
在释放的前日,京师忽然传出一条惊人的消息,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门岳城,有人在街上放声大笑,有的人躲在房间里悲伤痛哭,但更多的人则是觉得“世事无常”。
月杏于京城三更自缢。
而仅隔一日,又紧接着出现了另一件事。
不同于人们对于月杏自缢的态度,凡是有人聊起这件事,那么听客必然竖起大拇指,喊那一声
“好汉子。”
那便是月家二兄弟“刃天刀见地,然死还我父”的事情。
月严舒与月幸平二兄弟携五万私兵浩浩荡荡的朝京城前进,想要“进谏”,五万人少吗?不少!在这个时代能带兵数万的,哪个不是占据一方的诸侯强者。
那多吗?
在一国的兵将下,可谓何其渺小啊。
虽然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但在这过程之中,仍令世人惊叹万分。
月家二兄弟仅用五万兵将,便在三天时间内破城池,踏行郡,后来更是将朝廷派来的大武将斩落马下,到最后竟真打到了京城周边,当朝天子这才手忙脚乱的下召清剿。
这件事后来被小说家集到了《武话》中,让天下广人知晓,也是从这开始,江湖中开始流传起了一个褒义词。
“有月之勇”
在天子起兵镇压之后,月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功者,杨家。
……
“呵呵,少年郎倒是好大的的力气。”
宇天豪一推拳,只听一声炸响,月倾付被打退几米后停住身形,见此情形,宇天豪不禁咂咂嘴。
当真是个妖孽郎。
随即看向愣在原地的吕封,吕封此刻目光略有呆滞,显然被那一拳有些吓到了,宇天豪拍了拍吕封背后说道:“回客栈去吧,我家小姐在那里等你。”
“至于那个被打飞的小子,放心吧死不了。”
吕封什么也没说,只是坚决的一步一步走到月倾付面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吕封,月倾付含笑说道:“是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退后!!”
只听一声炸响,如闪电般的轰鸣,震耳欲聋,吕封只觉天旋地转,随即整个人已经被丢出几十米开外。
只见月倾付一拳作势冲向宇天豪,宇天瞬间豪绷起身子,青筋暴起,提臂以肘作利刃反冲,刚要撞上,宇天豪察觉到危险,眼神一凝,腿如蓄势待发的弓一般,猛然踢向月倾付。
被踢向空中的月倾付身转数圈后飘然落地,震起片片土尘,显然那一脚实打实踢中了他,但月倾付整个人还像没事一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面含着笑。
宇天豪低头看了眼胸口被震破的衣服,破口处不偏不倚正中心口,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很可能自己就中了阴招了。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一回交手,宇天豪再不敢大意,仔细观察对面,虽然有些眼熟,但总想不起来是谁,自己脑海翻了遍了也没认出来这到底是哪个人物。
月倾付看清对面的服装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知前辈与杨家是什么关系。”
宇天豪心里一沉,显然这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场景。
但他还是开口道:“客卿”
月倾付展开扇子,那扇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刃天刀地”。
见状,宇天豪立马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语气略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月家的人?”
月倾付没回答他,只是再度收起扇子,然后双手搓了搓脸,笑道:“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还是个姓陈的小皇帝。”
“哦?杨姑娘还懂茶道?”
“儿时爹总让学些女儿家该学的,挑来挑去也就这个了,微末茶道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吕封房间里,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周术与杨倩安正品着茶,二人时不时你来一句我来一句,有的没的聊着天,吕封不在这,到底是让二人缺了个话头。
前不久周术吕封二人回来后,吕封便回了自个房间,想躺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养养神,人刚躺好,却睡不着了。
一是醒透了,二是紧张,一想到待会要和杨姑娘见面,整个人就紧张的不行,隔床上扭过来扭过去,最后又坐了起来,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于是跟周术简单说了声,便离开了。
可是这过半天了也不见得吕封归来,正当周术犯愁的时候,恰巧杨姑娘也在这会登门拜访,杨倩安进门没看见吕封,便问了一嘴,得知是出去久久不回,便让跟在身边的宇叔出去找找。
周术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突然喊道:“杨姑娘。”
杨倩安一愣,反应过来说道:“公子但讲无妨。”
周术脸上露出笑“杨姑娘对我这位吕兄弟有没有男女上的好感。”
饶是见多识广的杨倩安被这么直白的一问,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脸上不禁发烫,立马摇摇头道:“仅有朋友之情。”
但她没注意的是,周术脸上的笑似乎变了另外一种含义。
“不知杨姑娘最近被何事烦扰?”
吕封决定直入主题
杨倩安点点头嘴含笑:“周公子真是明眸慧眼,不瞒公子,我出城的目的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只可惜无功而返。”
接着恳求道:“不恳求公子出手,但求公子指点。”
周术脸上一直挂着笑,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杨姑娘说便是。”
杨倩安便娓娓道来
自杨家取代月家之后,杨家的生意可谓是越发的蒸蒸日上,而其他几个大家族也自然没能逃过,早已被几个小家族取代,一时间整个门岳城出奇的太平。
杨家的生意就这样越做越大,先是吞下了月家所有的生意渠道,而李家和越家刚刚一举跃为大家族,也在势头上,却在吞并旧家族的产业上,显的颇为困难。
一是那些个商人压根不相信他们的实力,二是刚刚结束大战,李越二家都想着休养生息,所以也就没有上心。
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杨家在这时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数目,想要收买那些名义上的产业,而越家和李家乐意如此,于是纷纷拱手让出。
时过境迁,当越家和李家终于恢复饱满后,想要去一展雄风壮大家族时,却猛然发现。
整个门岳城早已姓为“杨”,任何地方上都有着杨家的身影,越家和李家到这会才懊悔不已。
但是碍于杨斧的面子,两个大家族也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把这事默默压在心里。
但是没隔多久,这件事就发生了转变,杨斧重病的消息忽然传出,紧接着就是李越二家的家主纷纷换了人。
一次宴席,杨斧在席上忽然病情发重晕倒,而李家和越家也是在那之后,忽然变得嚣张跋扈。
虽然明面上一如既往地三家和平共处,但是背地里,杨家的生意却频频出现问题,不是合作的商人突然撤资,就是莫名出现一些杨家的流言蜚语。
杨家立马敏锐的察觉到有人背地里搞鬼,那么是谁敢和杨家掰手腕呢?
不用想。
听完,周术闭眼沉思,杨倩安则正身坐着,耐心等着下文。
沉思良久后,周术睁开眼说道:“杨姑娘,以你的才能要解决这种事情应该是很容易的。”
哪知杨倩安摇摇头,说道:“杨家这些年成长的太快了,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我便想削出小利,剥出这一利在其他地方发展,折小利换久利,奈何家族里的几位长老不同意,我便又去效仿父亲之行,想合作破局,可是我走遍了地方也找不到愿意合作的,显然都在顾忌杨家。”
说到最后杨倩安不禁苦笑,显然颇为无奈。
周术回答道:“杨姑娘就没想过驱虎吞狼挑拨离间?”
杨倩安愁容点头道:“自然是想过的,但那两位新上任的家主神秘得很,平常不露面,根本无从下手。”
明不露,暗无察。
周术点点头,确实有些棘手,但随即就笑言:“有法子了”
杨倩安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何法?”
周术没回答,站起身来,看向窗户外那棵大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坐在石墩上,眼里瞅着过路人,嘴里嘟囔着什么。
周术扭过头来笑道。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要你们杨家与李越二家玉石俱焚。”
亏是此地平常无人驾到,不然早就引来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已经毁的不成样子,碎的碎,掀的掀,一片狼藉。宇天豪直挺着身子,脸色微沉,目光看向月倾付的胳膊。
月倾付的一片衣袖被震碎并露出了胳膊,胳膊上赫然画着个羊身的鬼怪,宇天豪抖了抖手,关节瞬间发出爆响道:“画的是饕餮?”
月倾付望向胳膊答含笑道:“不错,前辈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在身上画字画人画仙的,宇天豪都见过,只有画妖魔鬼怪的,他今生仅见过半次。
画身,即是此意与身有了一层联系,信念也好,显摆也罢,凡是画上了身,这主人跟这画必然会有一层微妙的联系。
很多人都忌讳这个,因为如果你“压”不住这画的意,那么这画轻则扰运,重则弑主,所以只有少数的人选择画身。
宇天豪唯一见到一个画鬼神的,是个已经惨死的水修,此人名邱皓,为都雪州第二人,是一位即将步入玖镜的大修士。
自打一开始交手,宇天豪就觉察对方的拳头有些问题,但也说不出道不明是什么问题,直到后来一拳携着罡风打碎了月倾付的袖子,看到胳膊上面画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他才恍然,恍然过后则是诧异。
年纪小小,就有这般决心和实力,真是后浪推前浪,宇天豪越来越觉得眼前的月家少年深不可测,开口问道:“最后一次问你,找杨家家主何事。”
月倾付扭头,望着身后越聚越多的人。
撕下一块布子挡在胳膊上,显然没了再打下去的兴趣,他朝着宇天豪一笑道:“明天见。”
随即月倾付身形一晃,整个人消失不见,见状,不怕事的百姓纷纷惊呼:“神仙!”
“哎呀!来晚了没看着打架。”
“看那位好像是杨家的人吧。”
看着眼前消失不见的月倾付,宇天豪显然没有料到,他朝人群开口说道:“把墙里那小子送郎中那里,治好了送来杨家,赏三十银。”
话音刚落,哗啦一下,百姓争先抢后的去搬着昏迷不醒的吕有为,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要知道三十两银子那可值好几头牛了。
宇天豪站在原地还在想月倾付跑哪去了,忽然察觉到一个身影往南去了,瞬间大怒道:“还是个‘老林子’!”随即也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又引得众人纷纷惊呼。
……
听到这个结果的杨倩安大惊失色,急忙站起身来,但还没等她说什么,门就被打开了,是吕封走了进来。
周术转身,看到吕封浑身发颤,立马收起嘴角的笑,眉间一皱,知道绝对出了不小的事。
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忽然杨倩安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紧紧盯向吕封的身后,周术也投去目光,只见一个少年在吕封身后的黑暗处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最后停在了吕封的面前,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只不过眉间的一道疤破坏了整个形象,倒是有些四不像了。
他眯着眼望向杨倩安,含笑道:“认识一下,我叫月倾付。”
随后朝着二人递出手,周术见状沉默不语,目光一直看向吕封,杨倩安听到这个名字则是愣了几秒,问道:“月家的人?”
哪知听到这话,月倾付不禁笑了起来,抬起手使劲搓了搓脸后道:“要不我说陈小皇帝上辈子是个刑官呢。”
听到这句话后,周术收回了目光,扭头看向杨倩安,愁面叹气道:“杨姑娘你这军情有误啊。”
轰的一声!
只见尘雾忽起,整个房间顿时什么也瞧不见,待尘雾散去,只见屋顶上被砸出个大洞,宇天豪此刻不着上衣,坐在月倾付身上,一手掐颈,一手擒住,嘴里骂道:“好小子,给我寸步游都逼出来了,说,哪里来的老林子!”
杨倩安愣了两秒,马上反应了过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忍住了,因为她知晓这种场面她已经干预不了了,便在那里愁面揪着衣袖,杵在原地。
而周术则异常冷静,游走在吕封身边,看到吕封双目无光却浑身发颤,脸上皱的比刚才还厉害。
月倾付被擒住后脸上依旧乐呵呵的。
老林子,是一种人的称呼,这种人常年混迹在江湖之中,处事老道又行事狡猾,所以被称老林子,而大部分的老林子都指旧江湖的人,何又谓旧江湖?
旧江湖是老辈人的江湖,他们不炼法不修道,不去所谓的称仙,只仅仅用最纯粹的武功去混迹江湖,也就是所谓的武修。
而老林子也分南北两派,虽然都是老林子一说,但两派之间差别巨大,就光在处事风格上来说。
在道上瞥见了被劫的镖,在南派来说就是不关我事,你们打你们的,奉承着少管闲事多平安,而北派则更讲义气些,看到劫镖可能就直接操着刀上了,也不管那些前因后果的,秉承着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的思想。
宇天豪这么问显然是有目的的,如果是南派的,那么他下一秒就会掐断月倾付的脖子,清除后患,但如果是北派的,那么他就需要掂量掂量了。
“喂!客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掌柜的声音,显然是刚才的动静太大了。
月倾付抬起头看向周术,想了会后问道
“周厉腕的儿子?”
周术正在吕封身上点来点去,也不回头。
见状,月倾付也不生气,只是接着笑道:“你有个姐姐对吧,叫姚温。”
闻言周术身子一顿,停下了手上的点穴,扭过头来,脸上含笑。
“公子晓得我姐?”
哪知月倾付摇摇头开口道:
“晓得,死了。”
客栈,想开好这个可不是个容易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有句话说的好,“行行有道道”,不是说随便拉个地,建个大儿点的房就行了的,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
可说起眼前这个客栈,那就奇怪了。
只见在这一街的末头的一个犄角旮旯里,赫然挤着个小屋,也得亏是挂了牌匾的,上面写着“老福客栈”,不然路过的人一瞧指不定以为是哪家老财主建的茅厕呢。
客栈里摆着两个木桌子,都坐满了人,共七个,都穿着粗布麻衣。
“福叔”
被人喊了一声,打着瞌睡的老福这才醒来,脸上胡子拉碴的,裹着个头巾,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人一身红装。
老福搓搓眼,看到几位后生都盯着他,便略微尴尬的问道:“呃,说到哪了?”
其中一人叹了声气,开口道:“讲到皇上安排的事了。”
老福嗯了嗯,发现其他人都等着他开口,挥了挥手叹道:“我就一掌柜的,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恐怕是白来一趟了。”
其中一人说道:“福老哥,这件事与你也有关,你听小王说完也不迟。”
王友点点头盯着老福,随即开口道:“月家的残党又出来了。”
听到月家二字,又要打瞌睡的老福猛然惊醒,脸上刹那升起一层寒霜,整个人顿时不怒自威,眯起眼开口道:“接着说”
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然还是有点超出心理预期了,王友接着说道:“是御史上面的消息,消息透露的不多。前年在东武山那边,举行过一场武赛,其中一个参赛者叫倾夫,九场连胜杀倒了一众天才,而根据上面的观察,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月家家主的三儿子,月倾付。”
老福眯着眼,开口道:“这人现在在哪。”
王友摇摇头答道:“只有一个模糊的位置,在锦州北部。”
闻言老福冷笑了起来
“呵呵,顾着老窝的小狼崽子,那么咱们是公办私办?”
闻言,王友起身拍了拍老福身后:“我们都对不起高大叔,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王友接着笑道:“就不劳烦福叔了,我们几个还有其他任务傍身,有空下次再聊。”
老福点点头:“这个情我记着了,就不送了,走的时候关上门就行。”
“得,走了啊福叔”
“福老哥下次再跟你喝酒。”
老福笑笑,眨眼间客栈就变得空荡荡了。
他从柜里搬来个酒坛子,倒在一个小碗里,自顾自喝了起来。
遥想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玉州。
在旧皇驾崩后,整个大陆群雄割据刀兵四起,“当今天子”的说法荡然无存,时过境迁,每个州每个地,都有着一方“天子”,这些天子大多都是那些群雄的后代。
但一个地方除外,便是青龙玉州,在旧皇驾崩后,有一任天子逃亡到了青龙玉州,在后来,这位天子在短短几年里大展身手,任人惟贤知人善用,最后成为一国明君。
国号为元。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
福铄板板正正坐在书桌前,有模有样的学着酸气书生,正写着信,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讨厌的声音。
一抬头,一个服饰夸张模样的青年坐在窗前歪头笑着,眼神打聊着桌上的信封,直言不讳道:“福老弟啊,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你看你写的,扭扭歪歪的,料周姑娘看见也不会喜欢的。”
福铄脸一黑,抓起一旁的纸团子就投了过去,哎呦一声,高天翱摔倒在院子里,倒在地上扭过来扭过去,像个泼妇似的大喊着要让他赔钱。
福铄刚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倩影跑了过来,便闭上了嘴。
“起来!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似的。”
闻言,高天翱悻悻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凑着脸过去,开口道:“怎么这么好闻?抹的哪家的胭脂粉。”
“咦,离我远点。”
女子扎着马尾,身材高挑,倒是飒爽英姿,一手挡着高天翱的厚脸皮,扭过头来朝窗里的福铄含笑道:“福公子近些日子如何?”
福铄嗯了嗯,没再后话。
一旁的高天翱忽然拉起周婷的手就要走,见状福铄一愣,突然大声喊道:“等等!”
周婷趁机拔出手来,瞪了一眼高天翱后又走到窗前跟福铄说道:“不知福公子今晚有没有空啊。”
刚刚还在纠结要说什么的福铄连忙点头:“有的,不知周姑娘有何事?”
周婷低头看了看脚,说道:“那公子愿不愿意今晚一起吃顿饭呢。”
正巧高天翱凑着耳朵过来了,眼眸一暗,而福铄则脖子根一下通红,连忙点头道:“有空,当然有空。”
周婷嗯了两声,扭头一看却发现高天翱那耳朵都快贴自己脸上了,脸一红,一脚就要踹过去。
高天翱哈哈躲了过去,然后一胳膊挎着窗户揽在福铄身上,手朝袭来的周婷扇了扇,说道:“一边玩去,大人说话没小孩插嘴的份。”
周婷顿时火冒三丈:“啥!?你说谁小孩。”
高天翱眼睛往下一瞥:“说你小你还不服。”
周婷当然知道他是说什么,拔出了刀,气的就要砍过去,还是福铄连忙伸手阻挡才作罢。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
周婷朝高天翱瞪眼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还有你也别老气福公子。”
高天翱努努嘴学着周婷说话
“咦,别老气福公子。”
闻言福铄扶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也得亏是周婷走远了,不然他是铁定拦不住了。
就这样二人一起坐在一个台阶上,各有各的心思。
高天翱忽然说道。
“福老弟”
“什么事?”
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高天翱却一直称呼他老弟,一开始还有些生气,但被喊的久了,福铄也就认了。
“……”
高天翱没有接着往下说,似乎想了很久,才开口道:
“照顾好她行吗?”
福铄一愣,这全然是他没想到的,他扭过头来看向高天翱,发现他正极为严肃的看向自己。
自打年少起,福铄便喜欢上了那个私塾里英姿飒爽的女孩,女孩叫周婷,而同样喜欢她的,不止福铄一个,其中就还有个纨绔子弟,叫高天翱。
后来三人意外的成为了朋友,但是福铄和高天翱都心知肚明,他们两人之间不仅仅是朋友,还是某种上的敌人。
渐渐的,福铄发现周婷越发靠拢高天翱了,他心有不甘,自幼习武的他便学着高天翱一样,去写字读书,去学说话学装扮,想要夺回心爱的女孩。
但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如此,福铄天生少言,语言生板,不向高天翱一样脸皮厚,语言生趣讨人,他虽在战场上以一敌十,是个威风凛凛的猛士,但在说话、爱情方面上,远不如高天翱千倍万倍。
对此他当然也会有时惆怅,有时悲伤,但更多的还是不甘心,所以当周婷对他说出一起吃饭时,他是绝对激动的,对所有的付出感到值得的。
但
他更多的是,想不通。
而当他看到高天翱这么严肃时,他更想不通了。
在每次周婷要找他聊天时,高天翱总会突然出现,舔着个脸插嘴进来,而高天翱总有千种万种法子阻碍他或周婷,每次得逞之后,福铄都会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所以他才想不通,想不通那个在爱情上如狗皮膏药般的高天翱怎么就突然放手了,他知道高天翱对周婷的喜欢绝对不输于自己,就是如此,他才会十分确信,高天翱绝对不会放弃。
看出福铄眼中的震惊和疑惑,高天翱笑道:“别这么看我,我就问你是不是个男子汉。”
福铄一恼,大声喊道:“当然是!至少比你强。”
闻言,高天翱洒脱一笑,拍了拍福铄身后
开口道:“走,喝酒去,我请。”
后来,月家二兄弟携五万私兵“进谏”京师势头过猛,鸣光王朝当朝天子派下了“盟军”之将。
当时的元朝与其余五个大国共组一盟合称“正盟”,而正盟里每个国家都有着其他的盟友派来的兵队,称“盟军”。
当时月家二兄弟已连破三城二郡,正盟之一的鸣光王朝见状,派下了“盟军”之将。
这个将,后来被月家二兄弟当场斩杀,而这个将姓高,名天翱。
再后来,月家的“进谏”被平定了。
但是不为人知的是,平定者并不是鸣光王朝,而是一个只带着五百兵的异国将军。
一将五百兵,杀尽了月家势。
当鸣光的军队匆匆赶来时,却发现整个月家早已被屠戮殆尽,而站在那累累尸体之上的人,一身血红色。
当时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这人忽然出现在鸣光大殿上,向天子讨令,自愿平定月家叛乱。
天子虽然不信,但白来的兵自然是不用白不用,便准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此人手掌区区五百兵就敢胜五万!且一下杀尽了月家势,平定了叛乱,让鸣光王朝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正当鸣光天子兴高采烈时,却发现此人竟早已消失不见。
天子哪里会放弃?要知道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之里,以少胜多的战役也不过了了几个,而像这种五百胜五万的更是前无古来后无来者,天子哪会放弃,于是当即下令追查此人身份和行迹。
可惜一直无果
直至数十年之后,这人的身份才被揭晓,原来这人来自元朝。
此人姓福,名铄。
……
已经双鬓泛白的老福倚在凳子上,看着手里的瓷碗,只见酒水在里面悠悠着转着,映出了老福那苍老的面孔。
喝了一口,忍不住咳嗽几声。
“藏了好些年,怎么还是一壶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