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威廉·海涅曼很有营销和传播的头脑。他的措施一方面吸引了读者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又给了读者参与感。看着木牌上的字条越来越多，先贴上去的人便不自觉地产生一种优越感：‘看，我一早就发现这本书了。’后来的人则更乐意于参与到这样一场盛大的欢庆之中。《面纱》能有巨大的销量，威廉·海涅曼付出了很多的辛勤劳动。

    昂温的办公室。

    胖胖的托马斯·昂温身子陷在皮制的办公椅里，双手放在桌上，支撑着身躯。他细小猩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看着一个个办事员匆匆忙忙跑进跑出，给他带回一份份报纸和资料。

    这些都是关于《面纱》的讯息。

    对于夏恩，托马斯·昂温现在回想起来便恨不能啖其肉，噬其骨。他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介绍夏恩给有影响力的评论家和沙龙主人，给夏恩办辩论会，签售会。这些事情哪一件不需要心血，哪一件不需要花费。但夏恩呢，在昂温为他做了那么多之后，转身便离开加盟了威廉·海涅曼。

    一听到《面纱》发售会引起轰动的消息，托马斯·昂温就感觉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心脏生生地挖了出来。

    ‘混蛋，混蛋！一想到那家伙得意的笑容，我就恨不能把他的脸撕烂。’

    现在，《面纱》发售，托马斯·昂温绝不肯坐视不理。

    他火速联系了几家相好的书店，暗示对方不要购买面纱。又找了几家报纸，要求对方刊登一些指责嘲讽《面纱》的书评。做完这些，托马斯·昂温还是觉得不满意。仅仅是这样，根本不足以击垮夏恩。但只要能够让《面纱》的销量下跌，哪怕是一千册，两千册，也足够恶心对方了。

    因此，最后的结果如何，对昂温来说非常重要。这位历经江湖多年的老鳖，面对着些许风浪，竟有几分坐不住的感觉。他拿起桌前的报纸，一一翻阅。

    因为本来内容就是他给的，其实昂温对内容再清楚不过。

    “令人作呕！埃勒里·夏恩是在践踏我们的道德标准和国民感情！”

    “崇清媚外！埃勒里·夏恩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

    “我从未读过如此糟糕的小说。男主角的软弱无能和女主角的无耻下作令我感到难以呼吸！”

    一条条消息看下来，暂时安抚了托马斯·昂温的焦虑，让他稍微平复了几分。

    也就在这时，托马斯·昂温看到了泰晤士报上的一个标题。

    “对大国崛起与衰落的论述——《面纱》作者埃勒里·夏恩在发售会上的讲话。”

    还没看内容，仅仅是这个标题就让托马斯·昂温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这可是泰晤士报啊！

    伦敦最权威的报刊，一直被认为是英国的第一主流大报，被誉为“英国社会的忠实记录者”，在国内政治和国际大事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但现在，这样的一个报刊，却刊登了一篇埃勒里·夏恩相关的文章。甚至还不是夏恩主动投稿，是泰晤士报自己这么做的。

    为什么？凭什么？是不是哪儿搞错了？托马斯·昂温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他手忙脚乱地摸出药瓶，吃下两枚速效救心丸，随后才鼓足了勇气开始看泰晤士报上的文章。

    文章较为忠实的把夏恩的话记述了下来，只是文笔措辞更书面，更文雅。还删去了黛西·格伦维尔夫人出现后的部分。

    “一派胡言！全是废话！”

    托马斯·昂温把泰晤士报拍在桌子上，用力啪啪拍打，“什么狗屁大国崛起。英国就是世界最强的国家，昂撒人是最优越的民族。那些可耻卑鄙的支那人，就该等着我们去拯救他们，给他们带去文明和科技！没有英国支配的世界，必将陷入黑暗和混乱！”

    这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路易·兰登·威廉探头探脑地缩进来。

    “干嘛？！”

    托马斯·昂温像鼓气的河豚，咆哮。

    路易·兰登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有消息了！”

    托马斯·昂温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怎么样？”

    他圆鼓鼓的身躯膨胀着，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路易·兰登身上。

    路易·兰登腼腆地笑了笑，缩进办公室，反手关上门，随后来到托马斯·昂温面前坐下。路易·兰登这般安稳的姿态，也给昂温吃了一颗定心丸。

    “是不是，不是很好？”托马斯·昂温关切地问。

    路易·兰登抿嘴笑笑，道：“没有您想的那么夸张，首周销量两三万册！”

    托马斯·昂温喜形于色，问：“那是多少？”

    “只有七八千来册！”路易·兰登悠悠然回答，“那个威廉·海涅曼肯定没想到这本书这么畅销，没有备足足够的货。现在外面的人是想买都没地方去买！”

    “嗡——”

    托马斯·昂温感觉像是被人狠狠地一铁锤砸在脑袋上，又像是被人骤然捏碎了心脏。

    路易·兰登则完全没有发现托马斯·昂温的异常，继续道：“您就放心好了，就目前的情形，最好的情况，《面纱》的首周销量也不会超过两万本。”

    但这个时候，托马斯·昂温已经听不清对方说的话。他的身子直挺挺地后仰，撞到了沙发上，人仰马翻。

    下午茶时间。

    白金汉宫某处休息室内。维多利亚女王一手拿着泰晤士报，一手端了杯咖啡闲读。

    “挺有意思的，对吧？”年迈的女王身着一身纯白的纱裙，表面处处镂空的装饰显得繁复端庄。她扬起戴着白色丝绒手套的手，把写埃勒里·夏恩的那篇文章指给索尔兹伯里侯爵看。

    不苟言笑的侯爵瞄了报纸一眼，背脊挺直道：“是的。”

    “你看过这篇文章吗，爱德华。”女王又转向横躺在对面沙发，用报纸遮住脑袋的威尔士亲王爱德华，问道。

    “没有。”

    爱德华瓮声瓮气地说道。

    维多利亚女王看着忒懒麻木的儿子，暗自叹了口气，道：“这位作者对大国崛起的论述很有意思。他从地理和政治的角度，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工业会被德国和美国超过。你应该看看的！”

    “我们仍然是世界最强的国家，陛下，”殖民扩张主义的支持者，索尔兹伯里侯爵从一旁平静地说道，“我们控制着最辽阔的殖民地，欧洲的和平有赖于我们强力的干涉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