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杂货街
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陡然告诉你可能会犯险,你是信还是不信?
朴十年一时也搞不清楚眼前人的来路,是敌是友?
他便也试探般说道:“多谢兄台提醒,不过,如今这世道,又何来的太平日子,恐要在永安镇耽搁片刻。“
比起涉险,朴十年更想要赚些银子。
主仆三人现下兜里比脸还干净,所有银子加起来只有不到十两,也当真太过寒酸了些。
“这倒是我多虑了。“
闻听朴十年仍要永安镇驻足,三公子宁缺这才方说道:“我倒是忘了,朴公子如今是忠顺王府驸马,自然是不怕的。“
这话儿朴十年不好接,也不愿接,只一拱手,后才从游船跳荡到沙船,说了声:“多谢兄台招待,或还有再见之期。“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朴十年从三公子宁缺身上,倒没有感受到许多的恶意,反而是善意偏多,也便不纠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公子,公子……“
幂儿姑娘已在沙船这边等了一会子,忽见朴十年回返,先是白了三公子宁缺一眼,这才稍有埋怨,低低说道:
“那人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偏要胡乱过来搭讪,又执意让公子看乐舞,饮酒,怕不是意有所指,心有所求。“
女儿家心思总要细腻的多,有些时候,因心忧着某个人,便也为之计深远。
朴十年如何不知道幂儿姑娘心思,笑回道:“你家公子便这般好骗么,不然,早也被你骗了去,是也不是?
前头便是永安镇,咱们可别耽搁了赚银子,才是正经。“
“啊,是,公子说的是……“
幂儿不过是一时担忧,当听到“早也被你骗了去“时,先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方说道:”可奴,奴才不要骗公子。“
幂儿虽心窍玲珑,可到底单纯,这会子只觉心底下温软甘甜。
待沙船在永安镇码头靠岸,主仆两人携了新做的肥皂、香皂朝那市集而去时,她已变做欢快的模样。
仍是烂漫又不失朝气的小姑娘。
永安镇并不算大,不过横竖各两条街市,是因着水路便利,又和姑苏不远,这才成了货物集散之地。
那四条街道里,多半被镖局占据,又有一小半是酒楼,店肆,妓馆和各色杂肆铺子。
只有靠近后面矮山的方向,许是山民们为了赚钱银子,把自家的产出拿出来售卖,形成了一处杂货街。
朴十年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做过买卖,属于空有一身的理论,从也未真正实践过的那一挂。
这时他也颇有些兴致昂然,和幂儿姑娘两人在杂货街寻了个空处,像其小摊贩一样,摆了桌椅,摆了肥皂,香皂。
在他们摊位旁,左边是个穿戴略显寒酸,但样子却极好,温柔有度的姑娘。
她看上去和幂儿姑娘差不多大小,摊位上摆着些山里挖来的兰花,还有一些农家自制的糕点。
只是那姑娘许是性子并不十分外放,不像其他摊贩那般喜好吆喝,似乎生意并不算好。
右边则是个嘴里吆喝不停的年轻人,摊位上摆着粗制的瓷器,还有许多一眼看上去便劣质不堪的杂货。
这会子是午后,还没到黄昏,杂货街上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
朴十年并不如何着急,摆了摊之后四处张望,想从左近的同行中间,借鉴一点经验,不至于那般突兀。
可能右边那个年轻人吆喝的累了,又见有新人,便喝了口水过来搭话,讲道:
“这位公子,看你穿着行头,全不似我等这般苦命人,怕不是远来进京的学子丢了盘缠,赚些银子赶路吧?“
年轻人长相还算周正,只是略显油滑。
朴十年深知出门在外,和气为贵的道理。
他见人凑近了,自不会往外推,便拱手笑说道:“兄台好眼力,某从岭南来,半路遭了劫匪,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不过是顺着年轻人的话头说而已,刚好也可掩藏身份。
那年轻人感叹道:
“这世道啊,当真活不了人,那些劫匪也当真好胆,竟连学子们的盘缠也敢抢,怕不是都是亡命之徒。”
进京参加会试的学子们,都是举人,其实他们也算是有官身,按平常来说,一般的匪徒并不会,也不敢打这些赶考学子们的主意。
在和平年代里,自当如此。
只这些年,大夏不仅接连几仗输给了西北的党项人,北方更是由辽而生出金国,迅速的做大。
和平的局面,已然被打破。
不止如此,当今的官家好似并不如何理朝政,却浸淫于他事,整日间只知道崇道抑佛,筑宫观,修艮岳,建明堂……
由此而来的是,奸臣愈发得势,忠臣却被清剿,国内也不太平,流民和匪帮四起。
年轻人一通感喟,也不过是杂谈,忽见得朴十年面前桌案上摆着的肥皂、香皂,便又讲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售卖之物是为何物,我却从也未见过?”
他这话儿正中的朴十年下怀,刚好可以因着这个由头,介绍一下自己的产品,或可以吸引几个,也说不准。
“此为肥皂,此为香皂……”
朴十年略略介绍了功用,又讲道:“这两样物什,可是我家的不传之秘,比比澡豆,也不知道强上多少。
若不是囊中羞涩,我可不愿割爱。“
朴十年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也因此让几个感兴趣的行人驻足,甚至连左边那个摆摊的姑娘,也朝这边望了几眼。
“公子可不要胡言乱语,澡豆我确是听过的,已是达官贵人家才用得起,若你这肥皂比得过澡豆,缘何以前从未听说?”
年轻人自是不信。
被吸引而来的行人中,当也有不信之人,都以为是朴十年是在说大话,吹牛皮。
可还是有人说道:“小哥儿,这位公子说了,这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又怎么会天下皆知,只是我很是纳闷,这肥皂当真比得过澡豆?”
“读书人,可不要骗人才好。”
“是啊,我见这肥皂也颇稀罕,若当真比得过澡豆,怕不是价格奇贵,也非是我等百姓用得起之物。”
“公子啊……”
驻足的行人七嘴八舌,各种说辞。
也因此,却有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但大多数不过是好奇发生了什么,看个稀罕。
却这时,
左边那个卖兰花的姑娘凑近了,不疾不徐说道:“我倒以为这位公子的肥皂并不是骗人,似乎……”
她一时低头做沉思之状,引得旁人不由都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