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时斐，醒醒。”

    不停有人摇晃他的身体，还没有捂热的手脚紧紧一抽，他重重呼了口气，猛的睁开了眼睛，对上唐文担忧的目光。

    “我睡的太死了，不好意思。”

    夜幕已经来临，金蕊几人已经穿好了绳索，正靠在窗边，王兵焦躁的手指扣着玻璃发出咯叽的声音，很轻，但是很难听。

    他没时间解释什么，看了一眼时雩已经不在了，郁结的心情倒是松开了一些。

    下午唐文下了十五层，也就是他们的办公室，里面有他们的公文包，起码还能回家里拿上银行卡之类的，如果家里还没有横尸遍野的话。

    但是人就是忍不住回到熟悉的环境的，还好，十五层尸体比较少，几个并不熟悉的男同事被啃的稀碎，大概也不成气候了。

    没有后顾之忧的这次，他们终于一齐来到了十五层，可是就在所有人落地的那一刻，他们听见了哭泣的声音。

    “呜呜呜呜……”

    那是女人的声音，很绝望的泣声，没有任何黏腻可人的味道，只是无尽的悲伤。

    ：是人吗？

    唐文做了个口型，身体却往前挡住了想要靠近的时斐，兵哥顺手从桌子上抄起来一个电脑当盾牌，向着声音所在的对角阴影靠过去。

    不知怎么的，在这一刻，时斐倒希望那是一个变异的东西，直接一下爆头解决，而不是再去推测和试探。

    踢开了堆砌的板凳，露出来一节红色的裙摆，它曾经美艳不可方物，现在泡在一滩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东西，腐朽灰暗，白玉似的小腿被重击而变形，突出来的骨头已经感染脓肿。

    “姜倾，是你吗？时斐，是姜倾！”

    唐文推开兵哥，一脸欣喜的靠过去，搬开上面的柜子，一动就流下来成叠的钞票，哗啦的倒在地上，堆叠在那露出来的半具身体上，更多的顺着地砖流到众人的脚下。

    这是谁的保险柜已经不重要了，更讥讽的是这些钞票也不重要了，时斐屈身捡起来一张，正要上前就被后退回来的唐文撞翻，下一秒飞起来的保险柜就砸到了天花板，撞碎了电灯，霎那间电光火石四处崩散。

    “快跑！”

    谁低低的喊了一声，时斐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唐文，转身滚开身体，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红色闪电就重重砸在刚才的位置，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从女人的身体里传出来，就看她俩条踝骨已经歪曲变形，破皮而出，插在地上维持站立，那是她人类的本能，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站起来。

    “呜呜呜……”

    令人心凉的哭泣声从她杂乱的黑发下传出，那一头波浪已经糊在脸上，胸膛裸露的皮肉被啃食一空，骨肉糜烂的身材撑不起来那件红裙，随着她的站立而掉在地上，衬衫下摆的衬衫垂下来，勉强遮住了大腿，不过现在可没人欣赏，他们只能趁着裙子绊脚的瞬间翻身四窜。

    首当其冲的金蕊已经爬上了空调，伸手抱着小明就身居高处，他们站的最远，跑得最快。一边的王兵摔到窗边，扯下来窗帘裹在拳头上，亦步亦趋的招呼时斐靠过来。

    “她在讲什么？吵死了，嘴还不闲着。”

    唐文被时斐推开就顺了一把谁的羽毛球拍，来不及拆，和着包装就一下拍在姜倾的身上，力道之大，当场就断了握手。

    那力道砸在人身上可是不轻，可是对方晃都没晃，继续踢着自己的裙子往时斐靠近，她的腿几乎断了，挪动速度很慢，所以下一秒她就摔在地上，用手向时斐爬去。

    那恐怖程度爆表，一路掉着碎肉，腥臭的阴暗爬行转眼就到了时斐脚下，他抬脚上了桌，对方在桌下用脑袋就撞，俩只手猛的顶起，屈膝跪坐起来，带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桌子被她整个举了起来。

    “我靠！”

    时斐讯速低下身体，双膝跪在桌面上，挥手让唐文闪开，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瞄准了自己，可能前女友的怨念太深也说不定？

    没时间遐想，他被姜倾顶着就冲向窗户，办公室里桌子太多了，被砸断的不在少数，膝盖下不停被撞击震麻了他的腿，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迅速扶起来身体。

    几十米的距离在瞬息间消失，耳边的破风声让他血液沸腾，眼看着玻璃窗近在眼前，他闭上眼翻到地上，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无数的针刺包裹了他。

    夜风呼呼的把玻璃片卷了进来，时斐感觉自己的后背也疼，肩膀也疼，但是他本能的往里面滚了俩圈，疼的龇牙咧嘴。

    “你是怎么人家了？变异了都追着你啃？这势头是要跟你同归于尽啊。”

    跟着桌子一起飞出去的女人砸成了肉泥，再强大的病毒也不能让一滩烂肉再站起来了。姜文光是看着就替时斐捏了一把汗，走过来把时斐扶起来，还不忘调侃一番。

    时斐并没有答应，而是拔掉了一些玻璃茬子，捂着胳膊走到了破开的落地窗前，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高楼大厦死寂一片，被破坏的建筑里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

    飞溅的血液覆盖着这座城，苟活的霓虹灯根据设定在夜里亮起，30米亮起一盏，照亮着这场血腥盛世。

    “这间屋子不能呆了，拿上需要的东西，我们赶紧离开。”

    没时间缅怀和回忆，他们混乱的精神被紧绷的肉体催促着，带上食物和绳索，他们还找到了一些护具，是之前团建时候发的。

    时斐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疼的一时不知道是摔得还是被划开了，摸了一把没有摸到异物，只能闷着头跟上脚步。

    这一夜他们打算尝试走楼梯，尽量多的下降，他们要向尽快赶往安全区。

    “你昨晚在走廊上有没有遇到别的东西？”

    “只有一条海鱼类的东西，我不确定的是是不是被那个兔子、时雩解决了，如果他们大多保持人类的习性，那么晚上应该是沉睡的，这也是晚上的时候外面都安静的许多。”

    时斐平常基本上不怎么讲话，只有在别人针对性的问他才会回答，这一点唐文解释道，他是真社恐，非常恐人的那种。

    对于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已经没人过于关注了，对于时斐的观察力，金蕊是十分佩服的，也是她自动把他们归在一类中的原因。

    起码能够互相帮助而不是累赘。

    在末日的荒诞下，独行是最后顾无忧的选择，可是一个人闷头前行，可要如何确认自己还是不是人类了呢？

    “而且，我发现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变异，外面很多被留下的尸体像姜倾这样的不在少数，就是骨骼都没有断的情况，也是有变成异形的条件，却没有变，我觉得肯定还有别的因素。”

    听了这话的几人都若有所思，一时没有人再说话，他们五人分开俩边，唐文和时斐，另外一边金蕊殿后王兵在头，把小明护在中间。

    “这里，好干净。”

    一直穿过了整条走廊都平安无事，比起堆叠的十九层，这里干净的让时斐意外，除了碎肉和血迹以外，他记得的蜘蛛人也不见了，被刻意清理过的一样。

    “也许是被吃了呢，我看他们也有互相啃的。”

    听见王兵的话，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楼道扶手往下看，环绕的楼梯阶梯上血迹斑斑，他们继续下行。

    不停的下行一直无事，倒是让人不安了起来，时斐的胳膊被小明攀住，少年捏着嗓子轻声的询问

    “我们要去一楼吗？”

    小明已经出了一头汗，他的体力终究比不上成人，而后知后觉太激进的时斐也摸了把湿汗，抬头望了一眼标记了八楼的数字，推着小明拉到了身后。

    “今天先到这里。”

    唐文喘匀了气息，他最熟悉时斐，刚才对方的急切过于强烈，大学体测的时候一千米都五分钟的人，这会儿就快飞起来了，不过他只是狐疑了一下，脚步走过去替他开了口。

    几个人拉开楼道门，第一个开门的唐文一脚踩在金蕊的脚上，疼的她咧嘴给了对方一拳，绕过来在看见了眼前的情景后，实实在在吓得一哆嗦。

    八层的走廊上倒挂着数十个“人”，他们的身体瘦长干瘪，稀稀拉拉挂着的破布随风飘荡，身后黑色的翅膀半合在身后，硕大的眼珠子埋在一层眼皮下，白色的唇角露出来俩颗尖牙盖在下唇上，有的上面还挂着肠子，场面何其壮观。

    ：妈妈，我见到爱德华了。

    唐文干涩的挤出来一个笑，不过在看见时斐苍白的脸色，和那紧皱的眉头后又收回来，伸手想要摸一下对方的额头，被对方躲开了。

    走廊高度基本在俩米多一些，他们高矮不一，可也占据了一大半空间，有的女性的长发直接垂到了地面上，他们要通过楼道转到对面的房间里，就需要通过这群“吸血鬼”。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毕竟有的人早九晚六起来，也有人早八。

    时斐避开了唐文的手，先一步躺在了地上，面向上，和一群干瘪的东西贴脸杀，不自觉屏息僵硬，时斐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一张张可怖的面庞，随时准备对方醒来就去世的准备。

    在经过男性都还好的情况，他的下巴还和那根肠子擦过，不过来到了一头黑发的女性这里，他深深吸了口气，做了沉重的心理准备。他没有注意到在瞬息间，头顶的“吸血鬼”不着痕迹的聚拢了些。

    密密麻麻的黑头发这时候好像变成了针尖，一碰就能血肉分离似的，时斐心跳如雷，掐了掐手心后把眼镜摘掉，终于打算钻过去的时候，在走廊的尽头传来枪击声。

    “砰！”

    那是电视里才能听见的声音，在真切的响起的时候，是那么可怕，火药的味道似乎弥漫到了鼻腔，冰冷无情的东西能带走他们的生命。

    “呼啦啦。”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吵醒了“沉睡”的异形，他们齐刷刷的睁开眼睛，正在时斐头顶的女士和他对了个眼，硕大的红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在时斐煞白的脸色下飞走。

    躺在地上的时斐抖如筛糠，咬着舌尖强迫镇定侧过脸，贴着冰冷的地板，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窗，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被踩在地上，被拉的瘦长的影子手握黑枪管，在自己手上开了一枪，飞溅的血喷洒在地上，呼啸而来的吸血鬼刷的围过来，把那个黑影扑倒。

    “铛。”

    冰冷的东西从那里丢过来，滑到时斐的眼前，被金蕊捡起来，不由分说的架起来时斐迅速跑进了办公室里。

    “什么东西？”

    “是枪。”

    “我靠，违法……小明不要学。”

    金蕊对还在贫嘴的唐文翻了个白眼，转手把枪塞给了王兵。

    “这里就你会用，以备不时之需。”

    枪能不能爆头杀死异形，他们还不知道，不过总会用得上的。

    王兵也不推辞，揣在了兜里。已经熟练的开始搜刮物资的几人扩散开来，只有时斐怅然若失的坐在地上，神情恍惚。

    “斐哥，你还好吗？”

    小明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他的背包里装的水和食物，比起他们背的装备是不如的，但是重量也不轻。

    愣了愣接过来却没有打开，时斐的眼镜慌乱中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背靠着墙垂着脑袋，握着矿泉水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发抖。

    “把门打开。”

    “你要救他吗？”

    不止是时斐看见了那个影子，他们也看见了，那个竖长的耳朵抵着天花板，是时雩。

    小明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他犹豫的扭头去看忙碌的几个大人，一时做不出决定，下一秒门就被时斐推开，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打开了门，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扑了过去，抓住时斐的胳膊，怕对方跑出去。

    “嘶……”

    被抱住的时斐发出抽气声，吓得小明又松开手，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已经被血染红，他这才反应过来，时斐之前就受伤了。

    “你都受伤了就别出去了！”

    小明蹲在时斐面前给他卷袖子，露出来血肉模糊的小臂，大块的玻璃已经被他自己取掉了，可是还有很多碎玻璃钻进了肉里，随着他的活动愈发的深入，肿胀外翻的血肉张牙舞抓的咧着嘴，看着就疼的厉害。

    听着少年的声音，时斐转过头看着小明的脑袋蓦地笑了笑。

    “我不去。”

    听见头顶的声音，小明飞快跑去翻了金蕊的包，拿着纱布和消毒水跑过来，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对方垂在地上的手腕被一只血红的手抓住，纤细的手腕被手掌圈住，俩个人的血迹分不清你我。

    尖叫堵在嗓子里还没有发出，小明就看着时斐扬起来下巴，黑色的湿发散开，露出来红的异常的脸，浅色的唇也烧的红艳，一张一合让人看迷了眼，可再听那语气讥讽的尖酸又刻薄。

    “他会自己爬回来的。”

    被他踹开丢掉无数次，也会追过来，循环往复，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