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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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千丝雨

    夜晚,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将老旧的棚户区润湿打透。

    道路泥泞,秋风寒凉,路上的行人穿着雨衣,低头打着手电谨步慢行,生怕落在哪个水坑里。

    就在这时,却有一男一女两人顶着人流逆行,他们行色匆匆,对于水洼泥坑他们照踩不误。

    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的行人们很是不满,却在嫌弃地看清二人后也不再怪罪。

    “对不住,对不住,孩子发烧,着急去医院。”

    “你这……这样也不行啊,咋也得打个车走呀。”

    “唉,这儿也打不到车,只能先腿着。”

    “唉呀,你往那边走,那边车多。”

    一个老大爷不计前嫌,擦了擦满是泥水的脸蛋,看着背上的男孩给夫妻二人指了条路。

    “哎呦,谢谢,谢谢,不好意思啊。”

    女人点头道歉,手托着男人背上那孩子的屁股,二人快步来到了十字路口。

    映入眼帘的是一周前新修的水泥路,虽然狭窄但不再泥泞。

    不知是下雨还是天气太冷的原因,整排的路灯差不多全军覆灭。

    只留下一两盏还在拼死挣扎,忽明忽暗。

    借着微弱的灯光,二人发现了停在路边的三辆出租车。

    黄橙橙的牌灯顶在车上,明亮的‘出租’二字像是一团梵文泛着佛光,指引着毫无办法的凡人跑来接受度化。

    然而神明不降世,佛祖雨夜不出行,出租车的灯牌虽然亮着,但他们的司机却是不在车上。

    女人不信邪的拉了拉车门,三辆都是车门紧闭,显然是司机忘了关灯。

    “那现在怎么办?”女人问道。

    “还能怎么办,走着去呗。孩子都发烧三十八度九了,你还给他物理降温,李兰英,真不知道你这护士怎么当上的。”

    男人说着加快了步伐。

    “不是我,是咱妈,说云曦只是小感冒,她却用无水乙醇给云曦擦身子。

    那么高浓度,怎么能给孩子用呢,真出了事儿,我绕不了她。”

    她说的真切,将男人怼的哑口无言。

    却听背上的小男孩轻轻咳嗽着,说道:“是我让奶奶这么说的这么做的,你们一个治病救人,一个赚钱养家,我不能拖后腿。”

    两人闻言身子一僵,女人眼底含泪拍了一下男孩的屁股,说道:“傻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男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说道:“老儿子,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像是这种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说。”

    男人一边教育,一边撸了撸袖子。

    “江林,你要干嘛?”

    “这里离镇医院还有三公里,儿子,你知道你爸上学那会儿什么最厉害吗?”

    “什么?”

    “一千五百米长跑,我能扣第二名两圈。”男人自信一笑,手擎着后背上的男孩说道:“儿子,抓紧喽。”

    说着。男人像是离弦的长箭飞了出去,女人无奈的喊道:“慢点,小心孩子。”

    言罢,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忽明忽暗的路灯和一群向着光明不断冲击的小飞虫们……

    漆黑的房间里,一个宽大的屏幕上闪着雪花屏,暗紫色的沙发上一胖一瘦两个小鬼戴着3d眼睛一起吃着桶装的爆米花。

    “啊,儿时的回忆总是那么感人,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真是很难与刚才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拉起联系阿。”

    小胖子李林一边感叹着,小胖手伸向了爆米花桶,却与另一人的手碰在了一起,两只手向里伸着,却只摸到了滑溜溜的桶底。

    “嗯,你说得对,尤其是小江云曦,懂事儿的让人心疼,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啊……哎,我的爆米花!”

    “唉呀,不要那么小气嘛,棠哥~”

    小胖子李林一脸谄媚,却是陈其不备伸手去拿阿棠手里的奶茶,猛吸了一口,最后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哎,不是,你这奶茶什么味道?”李林伸着舌头干呕着。

    阿棠讪讪一笑,说道“谁告诉你是奶茶了?”

    “啊?那这是什么?”

    干呕的李林鼻水横飞,接过阿棠手里的矿泉水便是一顿狂喝,一遍一遍的漱嘴,却听阿棠淡淡说道:

    “我是树,虽然过了千年,我还是需要营养的,这个,当然是植物的营养液啦。”

    阿棠冷哼一声,将晶莹剔透的绿色‘奶茶’了拿了回去,最后还不忘拍打李林圆圆的后脑。

    李林被冰冷的手掌吓了一跳,抬头看着穿着灰衣的‘江云曦’,脑海里闪现着那晚在洗浴中心被暴打的情形,他忍不住打个寒颤,委屈的说道:

    “棠哥,你下手轻点,还有,你怎么还是云曦哥的模样,你不是有本体的吗?”

    “还轻点,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我是为了他能实时连接地府就不回本体了,而且这样多轻松啊,还能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看个电影。”

    阿棠说着,站起身活动着身体。

    “哎,真的好多了”李林揉着胃的位置,瘫软地坐回了沙发。

    “好是好,就是太短了,这顶多叫做短视频吧。不过,我们在这里看他大脑里的回忆真的可以吗,不会被他发现再揍我一顿吧?”

    李林打了一个长嗝,很是后怕的问道。

    “唉呀,放宽心,既然他给你开了权限,就说明你拥有在这里的暂住权,你的一举一动归我管理,况且我也看了,咱俩是那个什么,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事儿我兜底。”

    “此话当真吗,义父?”

    “滚,你这是让我折寿呀。”阿棠笑道。

    李林想起之前棠哥说的表情一下子沮丧起来,眼神里透着真诚问道:

    “所以之前说的不能转生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比较复杂,等他忙完了他舅舅的事情,再来亲自解释吧。”

    闻言,李林还想问什么,却听阿棠指着屏幕说道:“快看,直播了。”

    “直播?”李林向着屏幕看去,一排排花圈堆在走廊的角落,四周是一捆捆的纸钱和成袋的纸元宝。

    原来这是江云曦的视角,他进了楼走过大厅,边走边打量着各个屋子里的陈列摆设。

    可能是长年与逝者打交道,也可能是阴天的缘故,明明是早上八点多,可这里的温度比起外面的秋风还要冷上许多。

    他越走越深,一股凉气从走廊的尽头袭来,看着门牌上‘停尸房’的字样,他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转身就上了二楼的台阶。

    四下无人,他走得很快,十节的台阶他三步并两步便登上了与二楼之间的缓台。

    正在他庆幸没有奇怪事情发生时,只听得一楼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谁?”江云曦手握着扶手,语气很是急促。

    警觉的探头去看,只见一身白绸的散发女人从停尸间里飘了出来,歪头看向江云曦。

    “怎么了嘛?”

    女人眼睛瞪得很圆,一脸惊诧的望着江云曦。

    江云曦身子一颤,手捂着胸口做着深呼吸,笑道:“哎呦,姐姐,你吓我一跳。”

    原来女人穿的不是白绸子而是一身白大褂,她举起了手提的皮箱说道:

    “弟弟,别一惊一乍的行吗,我这刚下夜班,刚给逝者化完妆。

    被你吓得,你看我这汗毛都立起来了”女人同样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说完离开了。

    同样被吓一跳的还有看着直播画面的李林。

    他站在沙发边上,手扶在沙发背上喘着粗气:

    “哎我的妈耶,刚才吓死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棠,却见棠哥窝在沙发上,毯子盖住了全身,只留下个脑袋漏在外面。

    “不是,棠哥,你干什么昵?”

    “阿,这不是看恐怖片的标配吗?”棠哥说着又是一声惊呼,“哎呀我靠。”竟将头缩回到了毯子里。

    “看你那胆小的样子。”

    李林刚一回头,正瞧见屏幕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身素色长衫马面裙。

    阳光撕开乌云洒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绣在上面的玉兰花似是绽开般给人一种清香之嗅。

    加之女孩笑的是天真烂漫,那被照得乌黑发亮的头发被盘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攥在她的手里似是直升机的螺旋桨般转动着。

    李林被那双纤纤玉手吸引,直勾勾地盯着那旋转的辫子出了神。

    好一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再看她那清泉般的双眸,李林惊讶地发现两只洁白的玉兰花的花苞嵌在她的瞳孔中,慢慢绽放。

    “快,你给我闭上眼睛。”李林心头一震,只觉得屁股酸麻,整个人被踢倒在地。

    “哎呦我去……”李林斯哈一声,揉着后腰站了起来:“棠哥,你这是干什么?”

    “傻小子你差点着了那丫头的道,你知道吗?”阿棠解释道:“小名阿玉,大名陈玉儿,那可是江云曦都害怕的鬼使。”

    “啊。这么厉害?”李林不由自主地干哕着,跪倒在地上。

    “玉儿,你玩够了吗?”

    江云曦沉声说着,举起的右手握在陈玉儿的手腕上用力一捏,透过窗户照下来的阳光慢慢缩小,消散。

    突然间楼道里出现很多人,他们或上或下,手提肘夹拿着很多东西。江云曦紧握着陈玉儿的手腕,二人拉扯着来到二楼的墙角。

    “放开我,疼……”陈玉儿嘟着小嘴一脸的抗拒,“你在捏我,回头我告诉我爸。”

    “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吗?万一刚才那些人出事儿怎么办?”

    陈玉儿用力的将江云曦的手甩开,解释道“唉呀,安啦,我只是对你们仨展开了领域,而且是白姐姐让的。”

    “是嘛,”江云曦心里明白个大概,“所以,对他的表现评级如何?”

    “李林,男,八岁,心理承受能力,良,遇事判断力弱,但鉴于年龄偏小,后期有待锻炼。”陈玉儿说着,笑道:

    “所以,你早就发现了,是吗?”

    “刚才我进院子就看见你站在窗边了,后来那胖子指车的时候,你在那比比划划的,我就知道个大概,别忘了我这双眼睛可是那位老祖的。”

    “哼,行,算你厉害。”陈玉儿不服气的说道,却听见身后当当的高跟鞋的声音:

    “那我还不是吓了你一跳。”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江云曦笑着回身看去,一头大波浪的女人身穿藏灰色的牛仔裤,黑色的高领毛衣,正是他的顶头老板,白芷。

    “姐姐,在你没出现的时候,我确实有点害怕,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这个小鬼的主意啦。”说着,他用食指敲打着陈玉儿的脑袋。

    “你什么意思?”陈玉儿一把拽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

    “唉呀,疼,疼,疼,都出血啦。”江云曦甩着手指,委屈地看向白芷,却得到活该的回应。

    “女孩的头是你能点的,万一以后不长个了,我就赖你。快说,为什么白姐姐出来就露馅了?”

    “切,我确实害怕了,因为我听见了白大小姐高跟鞋的声音,而且这家的殡仪馆停尸房在三楼。”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妈妈一年前在这里被我送走的。”江云曦苦笑着说道。

    陈玉儿大脑轰的一声,不知道说什么的她支支吾吾的道着歉:“对不起,我……”

    “别在意,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啊,对,我舅舅属虎,你属蛇,你们属性相冲,还是先不要靠近了。”

    江云曦说着,看了眼手机,向着404房间走去。

    “对不起啊,我忘了这个事儿了。”白芷道着歉,将一瓶水递给江云曦:“这是圣泪,免得一会儿你哭不出眼泪让人发现异常。”

    “好。真是没想到之前卖保险总是拿亲人顶业绩,到现在我都这样了下还得靠亲戚,唉……”

    “这……”两人看着他故作放松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不知回答什么。

    “不好笑吗?那我先过去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白芷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我们这个测试是不是不是时候啊?”陈玉儿问道。

    “都怪我,还是太心急了。”

    白芷叹了一口气,手搂着陈玉儿的肩膀,两人下了楼。

    “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