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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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散功

    待随着公子清来到汪府之后,魏文锦自然免不了与这汪家家主好生客套一番,这汪家家主名为汪保初,正是这公子清的父亲,家中世代做着丝绸生意,是这舒州城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对于魏文锦的下榻,汪保初表现得也是极为欣喜,当即吩咐下人打扫出几间最好的厢房,同时也为几人设宴接风。

    时下江湖不算太平,故而许多大户人家都会蓄养一些修士以做门客,但这大都是王公贵族的专有权利,贵族们需要这些修士保护身家性命,而许多散修同样可以借此获取官方身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互利行为。不过像汪家这般的商贾人家,一般是不被允许蓄养门客,但汪保初和这舒州刺史关系处的极好,在这舒州刺史的特意关照之下,汪府如今门下也是有着一名灵魄境,七八名凤初境的修士听任差遣,这种情况就算是放眼整个南相,恐怕也是不太多见,由此可见这汪家在舒州的地位非同一般。

    是夜,宴席结束的众人也是各自回到了房中,魏文锦此次倒是没有再安排人与孟东长同住一间,孟东长的屋子位于东厢房的一处宅院,和这魏文锦所住倒是相距不远,这汪宅建的极为阔气,正房和每处厢房都配有单独的院子,待孟东长来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门口此时还站着一名容貌娇俏的丫鬟,见孟东长前来也是弯身行礼,孟东长顿步思索一二,问道:“有热水吗?”

    这名丫鬟一张俏脸红扑扑的,恭声回道:“在屋内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声音细小局促,似乎是不常见过世面的样子。

    孟东长点了点头,笑道:“叫什么名字?”

    丫鬟小声道:“奴婢叫小翠。”

    “小翠……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歇着吧,若有事我会叫你。”孟东长摆了摆手,直接独自一人迈步进了屋内,却是没有注意此时那名为小翠的丫鬟一张俏脸顿时变得煞白,眉宇间尽是惶恐不安之色,小翠瞧着眼前闭上的大门,小脸浮现些许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不敢敲门打扰。

    这连日舟车的劳顿仿佛连灵魂都沾染了风尘,孟东长此时泡在热水里顿时有种回到胎儿母体的感觉,也是不由舒适得闭起了双眼,仰着头轻轻靠在浴桶的边缘。

    过了许久,孟东长的眼睛缓缓睁开,口中随之喃喃道:“太白真经……”

    据孟东长前些时日与黎剑空交流所得,这中天界修士的修炼方法,似乎是源自一名唐朝修士所创,唐贞观之后,这天下道法没落,灵气日渐枯竭,一度被许多修士称为末法时代。慢慢的,这天下修士越来越少,直到唐朝末年,有位修仙大能开辟出了新的道路,重新规定了修行的定义、方法、境界,这才让中天界的修行一道重新昌盛起来。但这位大能本人,却是未能在史册上留下姓名。

    在唐朝之前的修士所使用的修炼方法如今被称为传统方法,分为四大境界,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修炼所用之原理与孟东长识海中《太白真经》类似,据说现如今除了魔教还在沿用这一套方法之外,绝大多数门派都已摒弃,原因无他,这传统方法对于天地间的灵气极为依赖,据说若是灵气不足的情况下,连踏入这修炼之门的机会都极为渺茫。

    而现在大多数修士所用,就是那无名修士所创修炼道路,将修行分为八重境界,各自名为照体、照气、照神、凤初、灵魄、混元、太虚、无相。据传,在无相境界之上还有一重境界,如果到达,便可以飞升羽化,渡劫成仙,但如今这天地,连无相境的修士都未曾出现过,就更不用提在这之上的境界了。

    这无名修士所创修行方法,与传统修行方法最大的区别是,此法在修炼前期不必过度依赖天地灵气,也就是基本可以忽视天地二气的交融程度,因为此法在灵魄境界之前,所用的修行方法是,鲸吞天地间一切能量,仅仅将其中的浊气排出。

    简而言之,《太白真经》所言修炼,乃是留存清气,这中天界之人修炼,乃是排出浊气。这两者之间听起来原理相同,但实则天差地别。

    这区别就在于修炼者在吸收天地能量之时,除了这清浊二气,还会同时纳入这日月之华,五行之精,这两种能量也可以被统称为阴阳五行之气,《太白真经》和传统修炼方法并没有考虑到这些的原因,其一是这些阴阳五行之气极难为人体所容,其二自然是没有直接利用清气修炼效率来的更快,但中天界的情况显然不同,对于中天界的修士来说,他们并没有什么挑肥拣瘦的资格,纵然这阴阳五行之气再怎么难以下咽,只要能够用于修炼,便足以令人趋之若鹜。

    而具体的修炼过程两种方法也有着很大不同,排除前期筑基炼体这一步的差异之后,孟东长所习《太白真经》与中天界传统修行功法的第一步,都是要压缩灵气,形成丹旋,故谓之结丹之境,而这无名修士所留方法,并不需要在体内结丹,只需让阴阳五行之气与体内之气交融,根据交融程度,各自分为照体、照气、照神三境,待到人的体、气、神全部淬炼完毕,修炼者方才算得踏入凤初境,自此算是在这修炼一途上登堂入室,同时寿命也会比凡人长上许多。

    孟东长脑海中念头飞转,将两种修炼方法的关键信息一一提取,有些想法,从他刚刚得知这一信息的时候便想要尝试了,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今日这番独处之下,也是终于拿了主意。

    这想法便是以阴阳五行之气混合清气结丹,说来简单,传出去足矣惊掉这中天界所有修士的下巴,因为无论是哪一种修炼方法,都是经过无数人前赴后继摸索得出的经验,有人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任何修炼方法既然能够传承下来,足矣说明其方式、步骤一步都不可更改,贸然改动用以修炼轻则走火入魔,道心破碎,重则引起真气反噬,命丧黄泉。

    但孟东长此想法并非即兴而为,首先他深知,若仅以清气结丹固然稳妥,但成效缓慢,据孟东长估算,哪怕是进入灵泉之中,没有十年苦修都难以成丹,更别提以他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灵泉,其次,孟东长所修炼《太白真经》对天地之气极为敏感,如果修炼仅仅只用排出浊气,他将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再其次这阴阳五行之气,对旁人来说可能难以融和,但对孟东长来说不是问题,《太白真经》对于浊气尚可利用,这阴阳五行之气自然更不在话下。

    孟东长沉思良久,缓缓从浴桶中站起身来,露出一副线条分明,背脊挺直的少年躯体,孟东长随意披了一件浴袍,在房中盘膝坐下,缓缓运转起体内功法,天地能量顿时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朝着孟东长的灵窍涌动而来。

    孟东长双目紧闭,他能感觉到这些能量气体的驳杂不堪,清浊二气之中混杂着阴阳五行之气,如同那太极鱼图一般,清气和浊气就像两条黑白分明的阴阳鱼互相缠绕,鱼眼处又各度再生阴阳,在孟东长之前的修炼中,他要把除清气以外的所有气全部一一剔除出去,这不仅对修炼者的感应辨别能力有着极高的要求,还需要修炼者时刻保持高度集中的心神,所以每次修炼难以持续长久,且修炼完毕总是大汗淋漓,精疲力尽。而这一次,孟东长改变了方法,他只需要去感应这股驳杂能量中的浊气并将其剔除即可,可谓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不过盏茶功夫,孟东长眉心浮现一抹喜色,他能感觉到,此时丹田处已然悬浮着巴掌大的能量光团,若是放在以往,数个时辰也只能凝聚出指甲盖的大小的能量光团而已,孟东长略作迟疑,就要引导着这些能量光团进入丹田中央的气旋之中。

    然而,孟东长忽然眼角急跳,随着这股能量涌入气旋,孟东长明显感到原本平静的丹田此时仿佛沸腾了起来,就连孟东长自身气旋之中蕴含的气体能量都仿佛不安狂躁了许多,孟东长从未遇到类似情况,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完成接下来的步骤。不出所料,尽管孟东长已经足够的小心翼翼,但随着两股能量的越发躁动,他已然明白,若是继续强行融合下去,这些能量必然会在体内爆炸,到时候自己哪怕不死怕是也会成为废人。

    孟东长眉头紧皱,将凝聚好的能量的回涌至经脉,凝神思考着其中的问题所在,孟东长觉得极有可能是出在自身丹田气旋处原有的能量上,这股能量是孟东长一个多月以来纯用清气所凝练,与方才那股混杂着阴阳五行之气的能量不兼容也在情理之中,孟东长想清楚之后也是洒然一笑,准备将丹田原有能量散去,反正自己修炼时日尚短,总比修炼几十年后再被迫散功来的要好,这点“割肉”的道理,他作为金融人还是想得通的。

    孟东长不再犹豫,直接运转功法,丹田气旋处直接飞速逆转,一股股由精纯清气所凝练之灵气随之涌入奇经八脉,孟东长身躯一震,同时一声轻喝,“去!”这股灵气顿时随着孟东长的灵窍散于天地之间,同时也宣告孟东长这一个多月的苦修付诸东流。

    孟东长此时并未露出心疼之色,而是迫不及待得将先前潜藏在经脉中的混合能量召出,再如先前一般压缩在体内形成丹旋,不同的是,此次孟东长的丹田空空如也,这股能量可以避免那与原本丹旋内能量融合的步骤,果然,这股气在与体内之气交融压缩之后,如先前一般在丹田中间形成了一个丹旋雏形,不过这丹旋雏形的大小看起来比先前那个小上不少,但孟东长心里清楚,先前那个丹旋雏形是自己通过一个多月的苦修才凝练出来的,而现在这个,自己仅仅只花了两杯茶的功夫,两种方法孰优孰劣可谓一幕了然,孟东长感受着体内的能量,嘴角也是缓缓咧开,只要待到这丹旋彻底成型,自己便可以尝试去结丹,而只有成功结丹,自己才算在这修士横行的天下有了些许自保之力。

    接下来这一夜,孟东长都孜孜不倦的重复着这一系列动作,这种修炼模式对于孟东长而言心神损耗极小,而且每次修炼得到的真气都会通过经脉再度反馈给全身上下,在这种不停的正向反馈之下,一夜下来,孟东长不仅未曾感到疲惫,反而越发的神采奕奕,而体内的丹旋雏形,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完整,就连大小,都与孟东长散功之前相差无几,此等效率,不可谓不是一日千里。

    待到上午时分,安静了一夜的宅院此时终于响起了敲门声,随之还传来一名女子软糯声音:“孟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孟东长闻言也是起身推门,来唤自己之人是一名丫鬟,只是却非昨日在屋外所见那小翠,孟东长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这丫鬟脸上藏不住的不安之色,问道:“怎么换人了,昨天那小翠呢。”

    这丫鬟闻言脸上更是白了几分,看起来楚楚可怜,“少爷说小翠没用,得罪了孟公子,已经被……”

    孟东长眉头皱的愈深,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这丫鬟当即吓得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昨天傍晚小翠很早就回去了,管事的知道小翠没有服侍公子,就和少爷禀报了,少爷得知后就让奴婢来替换小翠,还打了小翠一顿板子,小翠没有挨过去,已经被打死了。”

    孟东长闻言只觉脑中都有些晕眩,这公子清还不是一般的视人命为草芥,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一个丫鬟的服侍,就要把她活活打死,孟东长扶着额头,心中满满都是愧疚,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避免,只是昨日他略感疲惫且心头有事,也就没有过多留意那丫鬟神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就已露出端倪,而且孟东长对这大户人家的习惯以及这公子清的作风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也就酿成了此等惨祸。

    想着昨日还娇俏可人的小丫头此时已然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孟东长对于这世道都添上了些许恨意,他前世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是通过自己不断的努力,考出了大山,而后才逐渐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他无比感恩国家和政府对他家庭的帮助和对他个人的栽培,这也形成了他日后两种鲜明的性格,在金融市场上的他是一个冷血动物,只谈利益没有任何感情,但在这日常生活之中,他又给人一种温暖的邻家哥哥的形象,对爱人无微不至,对朋友两肋插刀,甚至还将自己的绝大多数资产都用于资助和他一般出身的穷苦孩子。

    孟东长嘴巴紧紧绷起,沉默了很久,按耐住心中情绪,开口说道:“起来吧,带我去见你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