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导航员秋原玲子像往常一样正盯着雷达图，观测前方出现的陨石、小行星等，检查可能危害“蓝色空间”号安全的天体。

    “距离，0.05天文单位，速度，2000km/s，加速度，0。没有威胁，下一个。”她念叨着。

    不一会儿，前方几十个天体都被检查完毕，没有威胁。秋原玲子向太阳系方向看去。自从收到“青铜时代”号的警告后，“蓝色空间”号加速逃离，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那里，看是否有飞船来追击。

    “位置，柯依伯带，‘蓝色空间’号与太阳系连线上；体积和‘蓝色空间’号相当；速度，0.3%光速，方向为“蓝色空间”号；加速度，900m·s^-2。这么快！”

    玲子初步判定这是一艘飞船，前来追击他们的飞船。“没事，它比‘蓝色空间’号先进不了多少，我们还可以背水一战。”她想。

    威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为追击的事情吧？你可能在想背水一战，但你太天真了。”

    几天前，威廉也发现了追击飞船，当他苦苦思索战争思路时，细心的他又注意到，在这艘飞船旁边，有和普通陨石差不多大的两个物体，正保持着和飞船一样的加速度。

    威廉调出了追击飞船启航时候的雷达记录，那两个小物体的最高加速度甚至达到了5000m·s^-2，而900m·s^-2是恒星级飞船前进四时的加速度，这么高的加速度显然不是人类飞船能够达到的。

    目前有过了解的，除了三体世界，还有谁呢？

    人类和三体世界的接触，除了太空舰队全军覆没，还有什么呢？

    玲子大惊失色。

    威廉已经把自己关在舰长室里面很久了。如果只有追击的飞船，“蓝色空间”号尚可背水一战，然而，2个水滴已经完全断绝了这种可能，追击飞船已经对“蓝色空间”号形成了绝对碾压的局势。如果不投降，只能s。

    对于这种局势，威廉感到十分难受，就像当年希恩斯碰到水一样。威廉此时就像星舰地球成立时的章北海那样迷茫。

    突然，一段记忆猛然闪过他的脑海。

    危机纪元205年，黑暗战役结束后，“自然选择”号。

    进入舰长室的威廉在章北海的s体旁发现了一个笔记本，这个本子摊开在地上，这一页记载着他在危机纪元前期写的一篇日记。

    “北海，要多想。”

    “想了以后呢？”

    “北海，在这之前我只能告诉你，要多想。”

    “威廉，要多想。”威廉感到章北海的灵魂在冥冥之中降落到飞船上，也许这就是量子态吧。威廉闭上眼睛，他不能让量子态的章北海就此坍缩，再次消亡在茫茫宇宙间。

    量子态的章北海可能只是威廉的幻觉，但后者按照前者的指示，想了。不一会儿，他想明白了。

    三体世界为什么要派水滴同行？仅仅为了保证追击飞船的绝对安全、保证对“蓝色空间”号的压倒性优势吗？

    威廉调出了当时太阳系诱导返航的消息：“……我们利用宇宙黑暗森林理论，成功对三体世界建立了威慑。我们共建造了23个引力波发射器，其中22个分布在地球各个大陆上，另外一个为具有发射引力波宇宙广播能力的‘万有引力’号飞船。同时，太阳系舰队联席会议设置了一个执剑人，为罗辑……”

    就这一段！“万有引力”号飞船具有黑暗森林威慑的能力，而三体世界最惧怕的就是黑暗森林威慑。他们派出2个水滴的目的。

    不是为了保护“万有引力”号，恰恰为了在威慑终止时，摧毁“万有引力”号。这样，等到威慑终止时，水滴会摧毁“万有引力”号，这样“蓝色空间”号就成为了一艘无害的星际飞船。

    在半个世纪的航程中，“万有引力”号不断地向“蓝色空间”号发出劝降的信息，告诉他们逃跑没有意义，即使“万有引力”号追不上他们，2个同行的水滴也会摧毁他们。如果就此投降，返回地球，他们将接受公正的审判。

    对此，威廉只能呵呵一笑。他们是被太空异化的人类，永远不可能回家了。

    然而，就在两舰相距30个天文单位时，发生了一件并不意外的事情——同行的2个水滴进入了智子盲区，以至于它们不可能做出及时反应。

    “万有引力”号同样，他们只能通过电磁波和中微子进行通信。“万有引力”号发出的消息，地球需要1.3年才能收到，而“万有引力”号又需要等待同样的时间才能收到答复。

    智子盲区造成的影响不止如此。以前，潜伏在“蓝色空间”号中的智子可以将“蓝色空间”号内部的信息传给“万有引力”号，使后者对前者无所不知。现在，“蓝色空间”号对“万有引力”号呈黑箱状态。

    这些情况促使“万有引力”号舰长莫沃维奇加快追击任务的进程，以便尽早返航。

    智子盲区还不是大事，就在此时，“蓝色空间”号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威廉像往常一样待在舰长室里——自从“万有引力”号接近，他就一直这么做。

    “咦？”向来稳重的威廉也发出了一声惊叹，“这仓壁怎么破了个洞？”只见光滑的仓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1米的圆孔，向孔内看去，可以看到仓壁的断面。仿佛进入这个孔内的物体全部消失了。

    威廉慢慢把手臂伸了进去，和设想中的手臂消失不同，除了感到手臂划过空气产生的风以外，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他动了动手指头，自己同样能感受到手指的存在。但是，威廉通过孔的边界看到了手臂的断面，骨骼、肌肉、血管清晰可见。看来这一区域并不会销毁物体，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威廉纵身一跃，整个身子跳了进去。他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绝不可能用语言来形容。他就像没见过自己的世界一样，整个世界仿佛对他平放开来。

    身处这个世界之中，既可以看到物体的表面，也可以看到物体的内部。物体的表面和内部并列在视野中，呈现出无限细节。

    当然，“并列”一词用得不太恰当，因为物体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从一个方向能够看到物体的表面，从另一个方向上能够看到物体的内部，这是原来的世界不存在的一个方向。在几何学上有一种图形叫分形，就和这种景象类似，然而由于分辨率有限，终究没有“无限细节”的感觉。

    威廉想要走出舰长室，却发现，他可以直接穿墙而过。他想要再试一次，却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墙挡住了。原来，物体之间的接触也存在着这种奇妙的原理——从一个方向上可以接触到表面，从另一个方向上可以接触到内部，那是原来的世界不存在的一个方向。

    原来，自己进入了四维空间！

    渐渐地，威廉习惯了在这种亿万倍信息量的无限细节视野中识别出要看的信息，并学会了控制自己在第四个方向上的运动。

    此时，威廉决定利用它来对付“万有引力”号以及2个水滴。

    很快，朴义君和他的陆战队学会了如何在四维空间中运动。“朴义君”是陆战队指挥官，身为朝鲜人的他仍然有当年和米国人的斗争精神。黑暗战役时是他首先提出了次声波氢弹的攻击方式。

    不久后，朴义君通过四维空间被送入“万有引力”号进行侦查。同时，“蓝色空间”号起飞了几艘太空穿梭机，让他们躲藏到四维，以应对水滴。

    “蓝色空间”号还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首先稳住“万有引力”号。罗辑已经执剑50多年了，地球人已经50多年生活在“独裁”的阴影之下了。

    按照现在人类的想法，他们一定会换一个善良、温柔的执剑人，而她一定没有任何威慑度。当水滴发起攻击之时，就到了威慑终止之时，此时“蓝色空间”号应占领“万有引力”号，重建威慑。

    一切布置停当，威廉向“万有引力”号发送了第一条消息，提出了一个方案：把包括主要嫌疑犯在内的舰上三分之二的人员送上太空穿梭机。

    离开“蓝色空间”号，由“万有引力”号接收；剩下三分之一的人驾驶“蓝色空间”号继续飞向太空深处的目标。这样，人类在星际中就保留了一个前哨和种子，保留了一个探索的机会。

    然而，这个方案被坚决拒绝了。“万有引力”号声明：“蓝色空间”号上的所有人都有谋杀嫌疑，需要全部回去接受审判。而且“蓝色空间”号上面的人是被太空异化的人，不可能代表人类去探索宇宙。

    威廉一方面出于无奈，一方面为了方便劫持“万有引力”，向“万有引力”号发出了投降的信息，并开始全功率减速。

    两舰相距仅仅3个天文单位了，对于半个世纪漫长的航行来说，这简直是近在咫尺。就在“蓝色空间”号上的人以为逃亡失败、“万有引力”号上的人觉得能回家了时，水滴攻击的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如同太空中的万鬼哭号。

    威慑纪元最后15分钟，2个水滴从几千米外开始加速，此时此刻，1.3光年外的地球上，程心正接过威慑开关。

    潜伏在四维的2架太空穿梭机立刻出动，从第4个维度使用石墨炸弹破坏了水滴的电子元件。紧接着，“蓝色空间”号将60名陆战队员通过四维送进了“万有引力”号，并迅速劫持了后者。

    一切都完成得很成功，可惜威廉从莫沃维奇那里得知了引力波天线衰变这回事，这使得重建威慑已经不可能。2个月后，引力波天线将彻底失去功能，“万有引力”号将不再拥有黑暗森林威慑的能力，将变成一艘普通的星际飞船。

    于是，威廉发起了一场投票，让两舰全体人员决定，是否发起引力波宇宙广播。在两舰1415人中，算上最后按下的几十只手，共有1024人同意广播。

    对于这场投票，威廉是设计好的。而与投票的1415人中，有1273人来自“蓝色空间”号，占90%。而星舰地球自从成立之初，就确定了jiquan社会的制度，公民们做事情都习惯听舰长的。所以，投票结果必然是超过三分之二，启动引力波宇宙广播。

    威慑后第10天，“魔戒”。

    “水果，三维空间越来越近了，我们活不了多久了。”科学执政官正操作着大眼睛。

    “哎！”水果无奈地叹息道，“谁叫我们当初没有自我降维呢？”

    “我们活不过0.02个时间颗粒了。”

    两人的意识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时的情景：60亿时间颗粒以前，宇宙还是四维时，他们的星系遭遇了三向体的黑暗森林打击。

    数万艘光速飞船向星际中飞去，所有人员都得以逃生，从此开始了他们的宇宙流浪生涯。后来，过了大约40亿时间颗粒，宇宙中的四维空间越来越少，三维空间越来越多，达到了99%，是剩下这些小部分四维碎块供他们苟延残喘。

    但由于他们当时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升维，重返四维宇宙，所以没有把自己降维。如今，最后的四维碎块即将消失，他们来不及了。

    “水果，又有虫子来探索我们的空间了。”

    这次来了2艘宇宙飞船，从四维角度看去，他们对反冲驱动掌握得不错。但与他们随行的还有2个探测器，它们的技术层次比那2艘反冲驱动飞船高了不少。

    从它们的外壳来看吧，它的原子被强互作用力锁死了，就连短膜的信息（译者注：机械波）都没有传出，温度更是达到了宇宙最低温度。

    再看看它的内部，相比于那两艘飞船，它采用的是涡环驱动，比反冲驱动高级得多。它转向的实现还有特殊的引擎——力场扭矩引擎，这是它能够实现高速锐角转向的原因。

    没过多久，大眼睛数据显示，前面的宇宙飞船派出了许多小型太空艇，并且待在了第四个维度上。“这是要来探索我们了吗？”科学执政官想。以前，有不少三维文明的宇宙飞船前来探索这个思维碎块，但由于语言不通，最终无法交流，无果而返。这次也一样吧。

    但是，这些太空艇没有靠近他们，而是和前面的宇宙飞船并行，有靠近后方宇宙飞船的倾向。前面的飞船还通过四维送了几个人进入后面的飞船。

    突然，2个探测器分别对准2艘飞船开始加速，眼看几秒钟之后2艘飞船即将毁灭，处在四维的太空艇迅速破坏了探测器。不久，大量的人员从前船赶往后船，他们手持中膜连发枪（译者注：激光冲锋枪）。显然，前船上的虫子占领了后船。

    大约1500只虫子在宇宙飞船上进行了一场民主选择，最终，后船发出了一次长膜广播。科学执政官操控大眼睛望去，那是一个拥有3颗恒星的星系，大部分时间处于混沌之中，那里不会真的有人吧？不过即使没人，打击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紧接着，两舰开始了对太空城的探索。他们派出了1艘太空艇，向太空城飞去。“这些三维虫子看不见第四个维度，很可能撞上太空城。这可能是我们遇到的最后一批虫子了，希望我们能够有所交流。”

    万幸，太空艇成功接近了。它还穿过了环形太空城的中央，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