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出现了，这之前连黑暗都没有，只有虚无。有黑暗，意味着出现了空间。很快，黑暗的空间出现了扰动，褚岩知道这是时间。光的出现在时间很久以后了，开始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亮斑，后来光渐渐增强，面积越来越大，出现了形状。又经过漫长的等待，这个世界才呈现在他眼前。

    褚岩从冬眠中苏醒了。

    “褚岩上校，恭喜您苏醒了。根据军令，苏醒后的人员将连升两级。您的苏醒是我奉亚洲舰队的指示安排的，现在我们将对您的思想进行考察。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您将前往亚洲舰队水果部报道。”

    他话语中有些词汇使褚岩产生了些许怀疑，是他立刻警惕起来。但他别无选择，只能静观事态发展。

    特派员关上门，又检查了好几遍锁好没有，紧接着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夹子，打开让褚岩看，在里面黑色的天鹅绒衬面上，写着这么几行字：“在抗击三体世界入侵的战争中，人类必胜，入侵太阳系的敌人将被消灭，地球文明将在宇宙中万代延续。”

    他解释道：“下面请您坐在这把椅子上，默念这几行字。与此同时我们会启动机器，检查您对胜利信念的坚定度。这信念是我们工作的基础。”

    褚岩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慢慢等着一个仪器套在了他的头上。“现在请您默念这句话，”AI的声音传来，“并且按动这个按钮。”

    褚岩按下了按钮，按钮发出绿光。那个被希恩斯设置为负的符号开始起作用，连智子也没有发现。半分钟后，绿光熄灭，提示声音说：“胜利信念检查完毕，坚定度99%。”

    “我将冲出太阳系，在银河中播下人类文明的种子。”走出大门的褚岩低声说道。

    ……

    “增援未来特遣二队，褚岩向您报道！”

    “前辈你好。”亚洲舰队水果说。在他的背后，巨大的木星旋转着，灿烂的星河缓缓流过。

    “不敢当，我们都是需要学习的新兵。”

    “不要这么说，”水果摇摇头，“这里的一切你们都很容易学会。相反，你们的有些精神我们是不具有的。”

    “现在，你被任命为‘蓝色空间’号的舰长了，现在由警卫员带你了解‘蓝色空间’号的情况。”

    当褚岩乘坐交通艇来到亚洲舰队基地时，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有两个字——宏伟。一艘恒星级战舰可以容纳几千人，而这样的恒星级战舰有两千艘。除了军事基地以外，广阔的太空中还分布着农业基地、工业基地等等，如此多的基地连绵数十万公里，像长城一样挡住三体人的进攻。

    然而，褚岩心中突然泛起一种感觉——华而不实。他问一旁的交通艇驾驶员：“你们这的土地资源不足，是怎么种出供应数百万人的粮食的？”

    “当然是合成的！”驾驶员自豪地说，“哦你不要理解错了，我们现在的粮食通过新型化肥的催化和基因改造，再加上有很强的人造阳光已经能够做到一星期成熟一批，就像是从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

    “那我们哪来这么多能源呢？”

    “当然是核聚变技术了！在智子的封锁下，我们只用了100多年就突破了可控核聚变技术，这是人类历史上伟大的壮举！”

    “哦。”褚岩失望地说。他对太空基地华而不实的想法被证实了。智子仍然无时无刻地飘荡着，人类的科学仍然被锁死着。现有的技术，永远不能跨过智子划定的那条线。这场末日之战，人类必败无疑。

    “我将冲出太阳系，在银河中播下人类文明的种子。”褚岩又一次默念道。

    但是褚岩没有立即逃跑，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几年后，一群穿着水果部衣服的人突然找到褚岩，说：“最近，太阳系舰队联席会议得知了思维钢印的情况，并且知道了有很多人被打上了失败主义的钢印。所以，现在，从舰长逐级往下一直到士官，我们要对整个太空舰队进行审查。由于你刚苏醒时，你的冬眠仓有一段时间去向不明，你是重点审查的对象。如果审查通过，你将继续担任舰长。”

    说完，褚岩就被带走了。

    在一个小屋中，审查人员对褚岩提了很多问题，但都一无所获。时间久了，褚岩竟睡着了。

    醒来后，他居然发现，三体舰队来进攻了！

    只见雷达显示屏上，数百万公里以外，一艘庞大的战舰正在向太阳系内部驶来，足足有海王星那么大，这只是三体舰队中的一艘，三体世界有数百艘这样的战舰。

    瞬间，人类太空舰队都动摇了，三体的飞船这么大！有几十艘战舰纷纷向三体入侵的反方向逃走，褚岩的下属也劝他赶快逃走吧。

    但是褚岩掏出了腰间的手枪，斩钉截铁地说：“逃亡者死！”他义无反顾地驾驶着“蓝色空间”号向三体舰队冲过去，他熟练地操控着“蓝色空间”号左右走位，躲开敌人的攻击。他操作着船上的电磁炮、激光炮、氢弹，百发百中，击毁了一艘又一艘三体战舰。

    可是，“蓝色空间”号的外壳被敌人的一束伽马射线暴击穿，防减压系统很快撑不下去了，空气迅速泄露。褚岩不为所动，义无反顾地驾驶“蓝色空间”号撞向了一艘三体战舰。两舰开始燃烧、爆炸。

    虚无又出现了，褚岩的眼中只剩下虚无，连黑暗都没有。

    “恭喜你，审查通过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褚岩的VR眼镜也摘掉了，“你的得分是99.5分，你的表现真是太精彩了，你是亚洲舰队中胜利信念最坚定的人！”

    一天，水果找到褚岩谈话。

    “三体人的探测器已经接近海王星轨道，我们准备去拦截，好接受三体世界的投降。”水果说，“同三体探测器首先接触的舰队，政治上一定加分不少。所以三大舰队决定，大家都不要出动，不能有任何一方私自进行拦截。”

    “你是我们亚洲舰队胜利信念最坚定的人，而且你很讲究战术。所以亚洲舰队决定，‘蓝色空间’号排在亚洲舰队方阵的第一个。”

    褚岩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到“蓝色空间”号排在第一个时，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但是这立马被褚岩掩盖过去了，他大声说：“谢谢水果对我的厚爱！”鞠了个90度的躬。

    回到“蓝色空间”号上，他没有多想，立刻调出了指挥界面，按了几个按钮，默念到：

    “全体成员进入深海……”

    褚岩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舷窗外，一艘巨大的战舰正在缓缓驶过，在木星表面上留下了巨大的影子。船尾，几个小太阳正在亮起，那是“自然选择”号的核聚变引擎。

    他立刻取消了命令。

    几分钟后，“蓝色空间”就收到了舰队共享的消息——“自然选择”号叛逃了！

    褚岩立刻联系水果官：“水果，我建议立即追击‘自然选择’号。理由如下：1、‘自然选择’号是亚洲舰队的旗舰，它叛逃了必须马上追回，以稳定人心；2、追回后要严惩主要罪犯，使得有逃亡主义倾向的人不敢惹事；3、三体探测器即将来临，为了能让追击舰队尽快回来参加末日之战，应尽早追击。综上所述，我代表‘蓝色空间’号请命，前去追击，维护人类的道德。”

    “好，”水果点点头，“你是整个舰队中胜利信念最坚定的人，派你去还可以防止别有用心的人跟着‘自然选择’号一同叛逃。”

    “水果，为了防止‘自然选择’号狗急跳墙，做出极端的举动，我建议多派几艘飞船追击，这样保险一些。”

    “这个我同意。现在，立即派‘蓝色空间’号、‘深空’号两艘飞船前去追击，另外我也通知了欧洲舰队、北美舰队派遣飞船去追击。”

    半小时后，“蓝色空间”号、“企业”号、“深空”号、“终极规律”号全部进入深海加速状态完毕，启航追击“自然选择”号。

    “蓝色空间”号没有全力去追击，它只启动了前进三。

    褚岩知道，一艘飞船最重要的是燃料，而“蓝色空间”号只加注了四分之一的燃料，这些燃料要分成4份使用：追击时的加速、接近“自然选择”号时做出减速的样子、人类舰队全军覆没以后加速逃离、到达目标星系后的减速。

    黑暗战役结束后，“蓝色空间”号靠近了“企业”号、“深空”号，收集了所有的聚变燃料，并拆解飞船的配件，又靠近了最远的“自然选择”号，重复刚才的操作。

    褚岩来到“自然选择”号的舰长室，只见舰长室门口有3具s体，已经被次声波震得血肉模糊，但仍然能看出这是东方延绪、列文、井上明。在舰长室里面，一具s体横在地上，被次声波震得扭曲的脸庞还弥漫着笑容，可以想象，他临s之前，没有对队友的愤恨，只有欣慰。

    褚岩试图进入舰长室，但是被玻璃挡住了。他抬起东方延绪，想以副舰长的身份进入，仍然失败了。显然，只有舰长才能进入，是章北海把自己锁在里面的。

    褚岩把“自然选择”号设置为遥控状态，终于打开了舰长室的门。全息显示屏上面的一行字令他心中一惊——“第二道保险锁已经拆除，次声波氢弹已进入发射台。”

    如果不是“终极规律”号，“自然选择”号就是第一个出手的。在长达几个月的对峙中，“自然选择”号只慢了几秒钟。

    褚岩尊敬地看着这位星舰文明的盘古，鞠了3个躬。

    “我们为s难者建造个坟墓吧。”玲子提议。

    此时，“蓝色空间”号正和其他飞船的残骸以光速的百分之一匀速滑行，“蓝色空间”号派出了很多小型飞船，去切割3艘飞船的船体。星舰地球就像一个巨大的工地，3艘已经死亡的船体上闪耀着焊花。

    3艘飞船的残骸构成了巨大的陵墓，“蓝色空间”号1273名成员身着航天服悬浮在陵墓前方，为全体s难者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葬礼中，所有人都很平静，他们终于度过了星舰文明的婴儿期。

    一盏长明灯亮了起来，旁边有100个备用灯泡和1个小型核电池，可以连续亮几万年。它那黯淡的光投在陵墓上，照亮了刻着所有死难者名字的钛合金壁，没有墓志铭。“我们不差这点电。”褚岩设置长明灯时说。

    “敬礼！”

    “下面进行黑暗战役总结。”褚岩面对着全舰1273名官兵讲话，“本次战役，由‘终极规律’号发起，使用次声波氢弹s死了‘自然选择’号、‘企业’号、‘深空’号上面所有的生命，保存了资源与设备完好，燃料和资源的可利用率为100%。我舰因内部是真空状态，仅外壳受到少量辐射损s。‘终极规律’号受我方反击后战沉，据观测，其燃料和配件已无利用价值。工程部决定，放弃对该船的利用和拆解。根据目前统计，其余4艘飞船s亡5000余人。我舰s亡：0。战利品：燃料由23%提高到147%，配件冗余由14%提高到822%。为解决超载的问题，我舰建造了一个外挂仓。”

    “全体人员进入深海加速状态，”褚岩命令，“蓝色空间，前进四！”